道家典籍《太乙金華宗旨》被譽為最神秘典籍之一,據(jù)說有化腐朽為神奇的功效。書的內(nèi)容并不深奧難懂,初為道家秘傳,后被介紹到西方,廣為流傳。有人奉勸大家不要隨意自修,會有不可預知的后果。也有西方道家文化愛好者按照書中功法練習,到一定程度可在“天心”處出現(xiàn)出現(xiàn)一幅幅奇妙的、閃光的”曼陀羅“圖案。
德國傳教士衛(wèi)禮賢于1929年將這本道家經(jīng)典譯成德文,介紹給西方世界,命名為《金花的秘密》。西方心理學家榮格收到衛(wèi)禮賢寄來的《金花的秘密》,驚喜不已。榮格說:“我要強調(diào)的是,《太乙金華宗旨》使我第一次步入了正確的軌道。在中世紀的煉丹術中,我找到了諾斯替和集體無意識之間的關聯(lián)性,并可以在當代人的心理觀察中得到印證。”
《金花的秘密》在歐洲受歡迎的程度令人意想不到,在西方世界用多種語言再版多次,廣為流傳,同時培養(yǎng)了一批道家文化的研習者。80多年后的21世紀,國人翻譯了《金華的秘密》,把早已風靡歐洲的《太乙金華宗旨》帶了回來。
榮格撰寫了《太乙金華宗旨》的心理學評述,與衛(wèi)禮賢關于此書的理解和闡述合訂在一起,形成了對《太乙金華宗旨》的西方心理學解讀。從西方的角度來分析中國文化、比較中西差異。精通中西方文化的衛(wèi)禮賢和榮格這種大師級別的學者,對道家典籍進行功力深厚而又簡潔精辟的論述,實屬難得。
本次分享的《金花的秘密》目錄如下:
譯者前言、英文初版譯者序、英文新修正版譯者序、德文第二版榮格序、德文第五版序
關于《太乙金華宗旨》/衛(wèi)禮賢
一、本書的來源
二、本書的心理和宇宙論背景
《太乙金華宗旨》的分析心理學評述/榮格
引言
一、一個試圖了解東方的歐洲人所面對的困難
二、現(xiàn)代心理學為我們提供了理解的可能
基本概念
一、道
二、回光和中心
關于道的現(xiàn)象
一、意識的蛻變
二、阿妮瑪斯和阿妮瑪
歐洲曼陀羅的例子
悼念衛(wèi)禮賢/榮格
《太乙金華宗旨》《慧命經(jīng)》原文及其英譯
譯者前言和序言就不做介紹了,主要是關于本書的介紹和出版的說明,有興趣的讀者可以閱讀原著。
第一部分:關于《太乙金華宗旨》(衛(wèi)禮賢)
一、本書的來源
(一)呂洞賓的傳授及道、佛、易經(jīng)的淵源
本書出自中國的秘密教派,一直口口相傳,然后才有本書。第一次成書于乾隆年間(18世紀)。1920年,《太乙金華宗旨》和《慧命經(jīng)》合訂本在北京印了一千冊,只在一個小圈子里秘傳。
本書的內(nèi)容比其成書的時代要早得多,《太乙金華宗旨》可以追溯到17世紀的雕版經(jīng)書。而這本書的口述版甚至比雕版經(jīng)書還要久遠,可以一直追溯到8世紀唐代的金丹教,據(jù)說此教的教宗是著名的八仙之一的呂洞賓。本書的箴言宣稱出自呂巖(呂洞賓),書中稱他為呂祖。
呂巖的這些深奧而又神秘的知識來自“樓觀道”祖師——關尹喜(關指函谷關),關尹喜得到老子的指點,老子的《道德經(jīng)》就是為他而著。呂巖體系中很多觀點都是來自《道德經(jīng)》,例如“神在谷中”與老子的“谷神”如出一轍。呂巖把漢朝以來形成的煉金術的符號變成了心靈修煉的坐標,與老子最初的觀點相合。
呂巖同時受到佛教的影響,相信一切外物都是虛幻的,但又與佛教教義有顯著的區(qū)別:佛教否認任何自我的存在,呂巖認為修行人應該畢其全力尋求滾滾紅塵中能夠證得永生的支點。書中多處采用佛教的思想和方法,比如“止觀”的方法。
衛(wèi)禮賢在書中肯定了《太乙金華宗旨》前八章的價值,對后面的五章提出看法,認為是后人東拼西湊來的,沒什么價值,也沒做翻譯。他認為,手稿的一部分已經(jīng)丟失,代替品另有源頭,所以后面五章質(zhì)量較差。
本書的另一個源頭是《易經(jīng)》,八個卦象在書中的很多章節(jié)被當做某些心理過程的象征。由于儒家和道家有廣泛的共同基礎,這兩種思想流派的融合沒有對本書內(nèi)容的一致性造成任何影響。
(二)與西方宗教思想的比較
很多西方讀者感到書中說法與基督教義有些相似之處,衛(wèi)禮賢做了簡要對比。本書中,精水與神火必須被植入意土,意土就像子宮或者耕作過的土地,人的精神能從中獲得新生。精水是修行的種子,通過“逆法”得新生。西方則將水火的洗禮作為進入神國的條件,為了生命的延續(xù)而耗盡自己的“神光外泄”。兩者有本質(zhì)的區(qū)別。
“金華”兩字包含“光”字,金的下半部分和華的上半部分合起來就是“光”,這是在特定時期,修習者為避免迫害而隱秘流傳的需要。
對于光教的產(chǎn)生,衛(wèi)禮賢提出,一方面可能來自波斯,但沒有可靠的證據(jù)。另一方面,“景教”在唐朝比較受追捧,景教是基督教的一個分支。因此,景教和金丹教之間可能有一定的聯(lián)系。甚至有人認為,金丹教不過是在過去景教的基礎上發(fā)展起來的,其理由是兩者在宗教儀式上有某些相似之處,但沒有完整的證據(jù)鏈,只是理論猜測。
二、本書的心理和宇宙論背景
衛(wèi)禮賢用西方視角解讀本書的心理和宇宙論背景,值得當代人借鑒品味。
宇宙和人類遵守相同的規(guī)律,不可分離,這條規(guī)律適用于所有個體,而且由此及彼。人是宇宙的一部分,與其他所有的現(xiàn)象交織在一起,以人為標尺,分為內(nèi)部世界和外部世界。
道家的“道”
“道”是人的道,也是自然之道。“道”字兩部分:首和走,意為“開始”和“走”,含有“行進”和“軌跡”的意思。“道”本意是途徑,一條連接起點和終點的路。盡管道本身是靜止的,但萬物運行無不在其中,它確立一切運動的規(guī)律和法則。老子將道作為世界的終極原則。道是先驗的,是世界還沒有出現(xiàn)二元對立之前就存在的。
儒家的“道”
儒家的“道”與道家存在一定的差異,有內(nèi)在世界的意義,表示“正確的路”,一方面指天道,另一方面指人道。對儒家來說,一個不可分割的終極整體就是“太極”。“極”這個字也會偶爾出現(xiàn)在《太乙金華宗旨》中,與“道”的含義一致。
在“道”和“極”的基礎上,劃分陰陽,其本義指的是自然現(xiàn)象:山北、水南為陰,山南、水北為陽,后來陰陽成為概念性的術語。在《易經(jīng)》中,乾坤陰陽的概念要具體得多。通過天地結(jié)合,陰陽化生萬物。
人的“性”與“命”
人本質(zhì)上就是小宇宙。儒家認為人的本質(zhì)來自上天;道家認為人的身心是道的現(xiàn)象形式。每個人心中都封存著道的種子,但在出生前,在意識形成的瞬間,它分裂成性和命兩極。表示人類本質(zhì)的“性”,由心和生兩部分組成。心是情感意識的寄托之處,外界刺激讓人作出本能反應,使心活潑起來。當情感沒有被激發(fā)出來的時候,那些底層的東西,或者說,那些先驗的超意識的東西就是人性(性)。對這種人性的解讀和判斷,形成了關于人性善惡論。
人性(性)在現(xiàn)象世界中與生命(命)有密切的聯(lián)系。“命”意味著至高無上的命令,其次是命運,每個人的命運及壽命長短,每個人所掌控的生命能量,命與愛欲息息相關。性與命兩個原則都是超越個體的。每個人都有本性,本性遠遠超出了個人的局限性。“命”也是超越個人的,因為人的命并非出于己愿,而是必須接受的現(xiàn)實。
儒家在命中看到了人生,看到了上天制定的人類必須適應的規(guī)律。道教將命視為多姿多彩的自然顯現(xiàn),這種顯現(xiàn)遵循道的法則而無法逃避,但這出戲只是純粹的巧合。佛教則將命視為虛幻世界中業(yè)力的作品。
魂、魄——阿尼瑪斯和阿尼瑪(與榮格的用法不同)
與“性”與“命”相對應,肉體中也產(chǎn)生了兩極張力。人的身體被兩種精神結(jié)構的相互作用激活:首先是魂,屬陽,衛(wèi)禮賢把它譯成阿妮瑪斯。其次是魄,屬陰,譯成阿妮瑪。
阿妮瑪(魄)與身體的聯(lián)系尤為密切,人死則入土而亡。阿尼瑪斯(魂)是更為高級的精神形式,人死后,它會在空氣中升起,開始時活動如初,隨后會消散在虛空,或者回流到生命的能量之源。
在身體結(jié)構中,魂和魄分別與腦神經(jīng)(上丹田)和心臟系統(tǒng)(中丹田)相對應。魂居于雙目,明亮又活躍;魄居于腹部,是黑暗的,與土相聯(lián)系。魂魄兩字都包含“鬼”的偏旁,與靈魂有關。但是,在古文字中(金文和甲骨文),兩字都不含這個偏旁。我們需要注意的是,兩個字最初的含義可能都與“鬼”無關。
“順法”則凡
通常所說的“順法”,即在能力向下流動的過程中(人的正常能力流轉(zhuǎn)過程為“順法”,通過某些修煉方式逆反流轉(zhuǎn)或者停住流轉(zhuǎn)可視為“逆法”),阿尼瑪斯和阿尼瑪作為理性因素和本能因素交互作用。通常情況下阿尼瑪(魄)——被激情驅(qū)動的無分別意識,迫使阿尼瑪斯(魂)或者說理智為其服務。至少阿尼瑪也一定讓理智的方向指向外部,這樣魂魄的力量才能向外疏泄。在此過程中,生命進行自我消耗,好的結(jié)果是新生命產(chǎn)生,生命得以延續(xù),原來的個體外化自己,最終被另外一個體所代替,結(jié)果就是S亡。魄下沉,魂上升,失去能量的自我會被定格在一片混沌中。
如果自我在外化的過程中放任自流,它就順著向下的拉力陷入乏味的痛苦中,自我緊靠生命的幻想來滋潤。自我雖然不能活躍地參與其中,卻仍然被這生命的幻想所吸引。但是如果自我努力向上抗爭,不理會外化的進程,每個人都能根據(jù)自己的功過(積德行善和苦行)的程度在S后享受一段快樂時光。
兩種情況下,個人因素降到次要位置,在外化過程中人格開始退化。生命變成了無能的幻影,因為它缺乏生命的力量,命運便走到了終點。
“逆法”為仙
如果生命過程中施行“逆法”,生命能量上升,阿尼瑪(魄)被阿尼瑪斯(魂)所掌控,那么就能擺脫一切困擾獲得解放。世間的一切都還存在,但我們對它們無所欲。虛幻的世界失去能量,能量內(nèi)在上升的循環(huán)發(fā)生了。自我從世界的糾纏負累之中全身而退,獲得永恒。因為內(nèi)化過程阻止了生命能量在外部世界的浪費,這些能量在內(nèi)在輪轉(zhuǎn)中創(chuàng)造了獨立于身體存在的生命中心。這樣的自我就是“神”(元神),只要內(nèi)在輪轉(zhuǎn)延綿不絕,元神形式的生命就能永不消散。盡管不可見,它仍能影響人們,激發(fā)偉大思想,做出高尚行為。古時候的圣賢就是這樣的人,他們千百年來激勵著、教育著后人。
但是,他們還有不足之處,這些“神”仍有人格特征,受制于時空,不能永恒和長久。只有擺脫了萬緣的“金華”才是永恒的。達到這一步的人必須改變自我,不再受制于個體,而是跳出一切現(xiàn)象層面二元對立的怪圈,并且返回原始的“一”,即“道”之中。
在這問題上佛道存在差異。佛教返回涅槃與無我有關,自我和這個世界都是虛幻的,我法俱空。嚴格意義上講,涅槃不是終結(jié),是超越。而道教的目標是以改進了的形式保留自我這個概念及自我所做之業(yè),那就是回歸自身的光,本書中由“金華”來象征。
衛(wèi)禮賢
第二部分:《太乙金華宗旨》的心理分析學評述(榮格)
引言
一、一個試圖了解東方的歐洲人所面對的困難
榮格認為,西方人理解本書有幾種困難:
一是跨文化問題。西方人對東方有文化偏見,把心靈隱藏在科學的外衣之下,把東方文化放進西方的盒子里,害怕一次偶然的接觸發(fā)展為較為深刻的認同體驗。
二是科學難題。榮格認識到,從心理學角度評論此書,也冒著讓這獨一無二的寶藏被心理學這一特殊科學吞噬的風險。科學不是一個完美的工具,但卻有難以比擬的優(yōu)越性,不可或缺。科學是很好的探索工具,但不是目的,如果把科學推上王位就錯了。它應該服務人類發(fā)展。當我們認為靠科學得到的知識是唯一的時候,可續(xù)才將阻礙我們的發(fā)展。
三是東方的唯實論和心靈洞察力。東方有更廣泛、更深刻與更高明的知識,源自人類生活。我們對其知之甚少,更樂意把這種東方的“智慧”放在引號中,將其歸類于某種信仰或者迷信。這樣我們就完全誤解了東方的“唯實論”。例如本書,就根植于高度發(fā)展的中國人心靈的洞察力,是一種不容低估的洞察力。它來自于一種最大意義上完整與真誠的生活方式,它根植于中國古老的文化。這一文化從未被打斷過,我們對它永遠是可望而不可及的。
西方人不能理解東方經(jīng)典中所講的徹底超脫。超脫的前提是可以從束縛我們的野心與激情中解放出來,這種解放是來自于滿足自己直覺的要求,而不是心懷恐懼或者欠成熟地去壓抑它們。中國人已完全滿足了他們本能與直覺的一切要求,能腳踏實地,仰望星空,可以毫不費力地覺察到那看不見的精髓。
四是東西方的精神差異。西方犯了把理智與精神混為一談的錯誤,指責精神是理智出錯的原因。精神高于理智,除了理智,精神還包含情感。精神是生活的原則和方向,是促使人類超越巔峰的光明;與它相對的是黑暗、陰性和物質(zhì)的原則(陰)。這種原則所代表的情感和本能歷史久遠,源自人類生命延續(xù)的根源。
中國從沒偏離心性本源的精神體驗,因而從來不會過分強調(diào)和發(fā)展某一單一心理機能而迷失自己。中國人一直都對現(xiàn)實中與生俱來的矛盾性與兩極化有清醒的認識,他們發(fā)現(xiàn)相反的兩面總是能相互找到平衡——這是高等文化的象征。片面性有時雖然很給力,但它也代表了野蠻文化。
榮格
二、從現(xiàn)代心理學角度理解本書
榮格在心理治療過程中發(fā)現(xiàn),書中所描述的心理內(nèi)容與其病人的精神發(fā)展歷程驚人的相似,這些病人沒有一個中國人。
正如人的身體有著超越種族差異的相同生理結(jié)構一樣,人的精神也有超越所有文化差異的相同的根源層面。榮格稱這種相同的根源層面為集體潛意識,不僅包括可以被意識到的內(nèi)容,還包括許多能讓人做出相同反應的潛在天性。
無論何種種族,相同大腦結(jié)構中有著相同的心靈表達。這就解釋了為什么世界上有這么多類似甚至相同的神話和象征,也解釋了人類有可能相互理解的根源。
(一)當代心理問題的根源:意識與潛意識的分離與對立
從心理學角度看,人類有共同的想象與行動本能。一切人類意識到的想象與行為都是在潛意識原型的基礎上發(fā)展起來的,并永遠也離不開這些原型。在意識清醒度不是很高的情況下,當心靈更依賴于本能而不是具有意識的意志力,更受感情而不是理性判斷的控制時尤為明顯。這樣的狀態(tài)可以確保心靈原始的健康。然而,一旦情況發(fā)生變化,需要有意識的努力時,這種心靈狀態(tài)就無法適應了。不能只能滿足與大自然融為一體的人的需要,本能不會與時俱進。
一個更受潛意識支配的個體會傾向于保守主義。如果壓力過大會引起不良反應,其實就是神經(jīng)官能癥。人的意識不斷消化吸收不熟悉的東西,就會變得更加寬廣深遠。這一發(fā)展的意識更傾向于自主與革新,它堅決反對舊神,與強大的潛意識及其原型產(chǎn)生沖突。
意識與意志力越強,潛意識就埋得越深。意識與潛意識非常容易分離,得到自由后,意識斬斷了本能的鎖鏈,最后達到徹底拋棄或者與潛意識對立的境界。意識爬升到塵世之上,甚至是人類之上。人們其實還是像普羅米修斯那樣被潛意識綁在高加索山上。用《易經(jīng)》的話說,陽極生陰,黑夜實際上從正午就開始了。
在心理治療過程中,榮格看到過類似的戲劇性的情況。一個成功的生意人,在自己事業(yè)的巔峰患上了神經(jīng)官能癥,最后被徹底摧毀。患者從陽性變?yōu)殛幮缘倪^程也十分的完整。過度偏重意識,造成潛意識的反噬。被狹隘與偏執(zhí)激勵的意識離原型越來越遠,人終有一天會崩潰。在災難發(fā)生前的很長時間,許多預兆已經(jīng)現(xiàn)象,包括走神、焦慮、生活沒有方向,以及在一些情境和問題上較真糾纏等。
中國人走出了一條沒有加劇人性本有對立面沖突的道路,是和否之間緊密無間,而不是非黑即白。這就是超越二元對立的境界。
榮格強調(diào),這部經(jīng)典所說的方法并不適合所有的西方人。一是有意識地修習,會造成意識的強化,加強意識對潛意識的壓迫;二是這方法對意識發(fā)展到不正常程度的人才適用,而且要剔除掉潛意識占統(tǒng)治地位的人;三是對中年(35歲至40歲之間)以前的人也意義不大,開始得太早會有傷害。
(二)“超越”的心理治療意義
榮格在治療實踐中發(fā)現(xiàn),個人的成長會擺脫曾經(jīng)將另一些人毀掉的心理問題。這種成長就是一種“超越”,是意識的更高層次。在來訪者的視野中出現(xiàn)了更高的興趣點,隨著這一興奮點的改變,原來的困擾就漸漸弱化,變得沒那么緊迫了。它沒有被壓制或者沉入潛意識,而是以新的形式與以往劃清界限。
這就像在山頭往下看到山谷里的大雨,這不是說暴雨不是真的,不同的是之前你深陷其中,現(xiàn)在一覽眾山小。
對我們的心靈來說,我們既是山峰也是山谷,還是會受到潛意識的沖擊,被它折磨。但有了更高層次的意識后,不會把自己和隨時變化的感受等同起來。這個高級別意識會客觀地看待這些感受,然后告訴自己“我知道我在受苦”。就如同這部經(jīng)典論述昏沉是所說:“昏沉而不知,與昏沉而知,想去何啻千里”。
(三)“超越”的價值和普遍性
人生的那些重大問題是解決不了的,因為一切自我規(guī)范的體系中都有天生的兩極性,這是不可解決而只能被超越的。每個人都具有這種“超越”性的潛能,條件合適的時候,這種潛能就會破繭而出。無論是外部事件帶來的深刻的主觀體驗,還是外部事件觸發(fā)的心靈升華,都不會是明顯的意志力的結(jié)果,更像是可遇而不可求的禮物。
榮格關于“超越”的表述,很好地契合了“滿街都是圣賢”、“人人皆可成佛”的說法,也讓我們從另一個角度理解“頓悟”現(xiàn)象。
(四)如何實現(xiàn)自我超越
榮格說,這些解放了自己的人除了順其自然,其實什么都沒做(無為)。正如書中所說,如果不放棄我們的執(zhí)著,神光就會按照常規(guī)運轉(zhuǎn)而外泄。無為而為,放下執(zhí)著和順應自然的藝術,是我們打開通向“道”的大門的鑰匙。
但真正做到讓心靈隨緣的人卻沒有幾個。意識總是不斷地干預,幫助、糾正和否定,從來不放過簡單的心靈成長過程一馬。
這一過程本來很簡單,但簡單從來不是一件簡單的事。
首先是客觀地觀察心靈中正在成長的某一部分,這很簡單。但是也就在這一步,困難來了。心里的一些靈感在自然流露時會遭受理智的各種阻攔,理智會告訴我們“我無法集中精力”、“這個想法太無聊了”、“也不過如此”等。我們的意識設置各種障礙,意圖捕殺這些自然流露的靈光于搖籃之中。如果一個人成功克服了在門檻上的這些困難,意識仍然會批評靈感,去歸類、解釋、美化或貶低。在專一觀察自己的內(nèi)心之后,意識就會放馬狂奔,如果不給意識足夠的自由,往后的阻力會更大。
往往讓心靈不受干擾地努力起初并不奏效,靈感通常交織在一起,找不到頭緒,沒有目標也沒有起始。抓住靈感的方式也各有不同,可以寫下來或者畫出來。直到持續(xù)緊張而痙攣的意識得到充分釋放,讓事情順其自然。這種方式對于那些有強大意志批判力的人是靈丹妙藥,但對于那些浮想聯(lián)翩過于順其自然的人而言,卻是毒藥。
無論采取什么方式,都是要學會隨緣任運的人生態(tài)度,就像書中說的“事來要應過,物來要識破”。
個人習性的這樣一個逆轉(zhuǎn)是對個性的擴展、提升和豐富。當逆轉(zhuǎn)發(fā)生時,以前的價值觀完全可以保留,如果得不到保留,一個人就會走向另一個極端,從健康到生病,從適應到不適應,甚至產(chǎn)生精神障礙。這種方法并非萬無一失,世上的一切都是有代價的,個性的發(fā)展更是來之不易,是在最大限度上考驗我們的一個任務。
基本概念
一、道
榮格認為,道可以理解為有意識地行走,或者自覺的道路。這與“天光”的意思相符,“天光”也作“天心”,“在兩目之間”,它被用作“道”的代名詞。根據(jù)柳華陽的說法,包含在“天光”中的人的性和命是道之精微所在。這里,光是意識的象征,而意識的本質(zhì)又通過光的比喻得到表達。
榮格將道當做一種統(tǒng)一分離事物的方法。意識與生命的脫節(jié),就會造成意識的畸變。充分意識到潛意識的反作用力,也就是“回光”,標志著意識與潛意識的再次統(tǒng)一。再次統(tǒng)一的目的是為了獲得“意識的生命”(慧命),或者用中國的術語來說,就是要“成道”。
二、回光和中心
曼荼羅的產(chǎn)生
在意識的更高層次上相反兩極的融合并不是一件理性的事情,跟人的意志力無關,是心靈的成長過程,并且必定在象征中體現(xiàn)出來。如果體現(xiàn)在繪畫中,呈現(xiàn)出的就是所謂的曼荼羅。這個象征不僅出現(xiàn)在東方,在西方也屢見不鮮,比如中世紀的基督教就有大量的曼荼羅圖案。絕大多數(shù)情況下,西方的曼荼羅都是花朵、十字架或者是輪子的樣子,傾向于四方結(jié)構。最漂亮的曼荼羅當然出自東方,尤其是西藏佛教。《太乙金華宗旨》里的象征也使用這種曼荼羅形式表現(xiàn)。榮格的一些病人也通過跳舞的方式表現(xiàn)出了曼荼羅,雖然說不出這些象征的意思,卻為它們而著迷。
《太乙金華宗旨》中的金華是光,而天光是道。金華是一個曼荼羅,榮格在病人的材料中常看到這個象征。如果俯視,金華要么被畫成一個幾何圖形,要么被描述成一個長在植物上的花蕾,這顆植物通常在黑暗的背景中,有著火一樣鮮艷的色彩、綻放著的光之花。
萬物起源于潛意識海底的無邊黑暗中,那是還是一個不可分割的整體。在竅里,意識和生命(性命)本是一個整體,“似爐火中之火種”。“夫竅內(nèi)有君火”,“凡圣由此而起”。《慧命經(jīng)》記載:“竅”就是“黃庭”、“天心”、“靈臺”等,“修士不明此竅,千生萬劫,慧命則無所覓處”。
黑暗給了光明生命在“水鄉(xiāng)鉛”中生長出高貴的金子;在生命成長的過程中,那些潛意識的東西變成意識的。通過這種方式,性和命聯(lián)結(jié)成一個整體。
榮格自繪的曼荼羅
曼荼羅的價值和意義
榮格的病人曾自發(fā)地創(chuàng)造出曼荼羅圖畫,有兩個源頭:一是潛意識中,自發(fā)地產(chǎn)生的幻象;二是生活,如果帶著完全的信仰生活,生命就能帶來關于自性(榮格心理學中,自我是意識的主體,而自性是包括無意識在內(nèi)的精神世界整體)的直覺。對自性的覺知體現(xiàn)在曼荼羅中,而潛意識是對生命的奉獻。
曼荼羅不僅是一種表達方式,而且具有實際功效,它對自己的創(chuàng)造者產(chǎn)生作用。曼荼羅圖案有個明確的目的,在人最核心的自性周圍畫出具有保護性的壕溝,以防止元神的外泄,再用辟邪物防止由外部事物造成的偏離。這些曼荼羅是人心理事件的投射,反過來作用于人的心理,就像是開啟特定自性的咒語。通過這些具體的儀式,一個人的專注力或者說興趣,被帶回內(nèi)在的神圣領域,返回人類心靈的根源。這個過程蘊含了生命和意識的統(tǒng)一。我們失去了這種曾經(jīng)擁有的統(tǒng)一,現(xiàn)在要重新找回。
性和命這兩者的統(tǒng)一便是道。道的象征應該是中間的白光(《西藏度亡經(jīng)》中的中陰身)。這道光存在于“方寸”中,或者存在于“面”上,準確地說是在兩眼之間。它是創(chuàng)造性的點,這一點有強度卻無廣度,被認為與“方寸”的空間相聯(lián)系,它的象征里有廣度。這兩者一起構成了道。人的本性(性)和意識(慧)用光的象征表示,因此有強度,而生命(命)則與廣度相吻合。前者有陽的特點,后者有陰的特點。
榮格把“回光”與西方宗教里常有的“環(huán)繞”相比擬。他說回光不僅僅是圓形運動,它一方面表示對神圣區(qū)域的標識,另一方面表示固定和集中。道開始運行并主導萬物,有為轉(zhuǎn)向無為,所有次要的事物都要受制于核心事物,“動者,亦名主宰”。這種回轉(zhuǎn)的運動在激發(fā)人類本性中所有的光明和黑暗力量時有著十分重要的意義。這一運動同時激活內(nèi)心中所有對立的心理力量。這是通過自我修持而覺悟。一個完美人的原型概念是一個柏拉圖式的人,他圓融無礙而且雌雄同體。
人憑意識完不成種統(tǒng)一,因為意識往往是偏執(zhí)的。在表達如此深刻的東西的時候,意識的語言顯得蒼白無力。大腦也琢磨不出合適的方式,表達意識最深刻的洞察力和精神的最高直覺力。一切都是潛意識層面的活動。潛意識不能理解意識的語言,因此需要象征的力量通過簡單的比喻才能與潛意識對話。象征是潛意識的簡單表達,同時也是意識所產(chǎn)生的最高級的直覺。
根源于如此的深度,曼荼羅將現(xiàn)今的人類意識與久遠的過去融合在一起。
關于道的現(xiàn)象
一、意識的蛻變
潛意識對意識的瓦解
習慣于界限分明并且高度明確的個體意識一旦遭遇集體潛意識的擴張,情況就比較危險,因為集體潛意識會瓦解個人意識。《慧命經(jīng)》上說“分念成型窺色相,共靈顯跡……”,修行者如果長期陷入這種狀態(tài),就會出現(xiàn)常說的精神分裂。經(jīng)文也論述了起保護作用的“閉環(huán)”,這個環(huán)的目的是防止元神的外泄,也就是保護意識不被潛意識撕裂。經(jīng)書中把“分念”描繪為“空色相”,以此將潛意識的力量降到最低。
對于精神分裂的解釋,器質(zhì)性病變和弗洛伊德的“壓抑假說”都不能讓人完全信服。潛意識心理沖破意識的壓制,闖進人的內(nèi)心,并把自我置于它們的掌控之下。這些現(xiàn)象正是潛意識心理在日常生活中自主性的體現(xiàn)。這就是為什么原始人把這些心理現(xiàn)象看作是附體或者丟魂。我們?nèi)粘S谜Z中也有“他今天不對勁”,“他魂不守舍”等說法,這都是潛意識對意識瓦解的結(jié)果。
此外,還有很多更微妙和復雜的潛意識內(nèi)容是不能被簡單描述的,它們是潛意識心理系統(tǒng)零碎的片段。這些支離破碎的片段越復雜就越具有人格特點。作為心理人格的構成因素,它們以“人”的形式呈現(xiàn)在我們面前。這些表面是“人”的潛意識片段,在精神疾病中尤為明顯。
神祇化潛意識碎片的威脅
許多人類早期的神祇都來自于“人”的故事并演化為擬人的概念,最終固定為抽象的概念。這一過程的推動力就是被激活的潛意識心理內(nèi)容,它們在初始階段總是以外部世界的投射的形式出現(xiàn)。下一階段,意識逐漸消化吸收這種外部世界的投射,然后剝奪它們本有的自主性和人性特征,把它們整編為自己意識的一部分。正如我們所知,一些古老的神已經(jīng)被占星學同化為人的品行(尚武的、善于交際的、陰郁的、瘋狂的等)。
《西藏度亡經(jīng)》反復強調(diào),不要誤把千奇百怪的幻象認作真實,不要將顯現(xiàn)的幻象和法身的白光混淆。含義其實很簡單,不要把意識最高層次的光芒投射為具體的人格,最終化為多個自主心理片段。
否認潛意識造成的惡果
當今的我們,過于迷信意識而排除其他一切,對心靈中除意識外的具有獨立自主性的潛意識部分瘋狂否定,造成了我們這個時代的無神和世俗。長期壓制潛意識構成了心靈的潛在危險,被壓抑的內(nèi)容會以某種頗具欺騙性的形式出現(xiàn)在意識中,成為某些現(xiàn)代病的因素。我們?nèi)祟悓ι竦男叛銎鋵嵟c外部世界沒有多大的關系,只是一種對內(nèi)部自主性潛意識片段的感知,這種感知具有普遍性。自主的心理片段不斷起著作用,潛意識的心理結(jié)構不會受任何變化無常的意識波動的影響。
如果否定潛意識,并幻想已經(jīng)擺脫了它的影響,那么潛意識的作用就會變得無法理解,也無法被意識所消化吸收。精神病就是人被不能為意識所消化的潛意識內(nèi)容所控制。潛意識的內(nèi)容變成了無法理解的障礙,而我們最終會認為這種障礙源自外部世界,是他人的陰謀,進而導致集體性的妄想、重大事件、戰(zhàn)爭等毀滅性的大眾精神病。
當代西方人自認為已經(jīng)把上帝的幽靈遠遠地甩在身后,其實不然,能夠產(chǎn)生上帝的心理本身還伴隨著他們。自主潛意識內(nèi)容仍然保持著對人的絕對控制,今天這種控制被稱為恐懼癥、強迫癥等精神病癥狀。
所以,西方人最好一開始不要對東方智者的秘密教義知道太多,否則會是“邪人行正道”。西方人不應該先去確認各路神仙的虛幻性,相反,應該讓自己先去體會這些神的真實性。他們應該學會去認知這些潛意識心理的力量,而不是等到他的情緒、緊張與幻覺以及其痛苦的方式向他證明誰才是心靈的主宰。
意識與潛意識之間有一種分離的趨勢,這一趨勢的副產(chǎn)品是具有相對真實性的心靈中的人物。當這些人物的本質(zhì)沒有被認出來之前,人們會認為它是真實的,并且被投射到外部世界。
意識如何破虛入空境
當意識開始遠離這些心理內(nèi)容時,這些內(nèi)容就不那么真實了。但這種分離并非易事,只有在一個人徹底地了解生活的情況下才有可能。此人必須具備奉獻精神,在生活中已經(jīng)沒有任何未盡之責。也就是說,他可以犧牲任何個人的欲望而掃清遠離塵俗道路上的障礙。只要我們還有所牽掛,我們就做不了自己的主,只要我們做不了自己的主,就證明還有比我們更強大的東西。
意識在不受一切困擾后,可進入沒有任何對立的一元的宇宙人生終極境界,即“虛中”、“至虛至靈之神住所”。魔的面紗只靠做出理智的決定是揭不開的,需要堅持不懈和徹底的準備工作,要對生活無所虧欠。只要因欲望產(chǎn)生的執(zhí)著還存在,就達不到意識打破一切虛幻進入空境的高度。這樣的境界靠耍花招和投機取巧是得不到的,這是到死時方能實現(xiàn)的理想,在那之前還是會有真實或者相對真實的潛意識人物。
二、阿妮瑪斯和阿妮瑪
根據(jù)這部經(jīng)典,潛意識中的人物不僅有神,還有魂和魄。衛(wèi)禮賢把魂翻譯為阿妮瑪斯,魂字由“云”和“鬼”組成,意思是“云G”,是更高層次的“氣息靈魂”,是陽性的。人S后,魂上升成為神,可以不斷延展并自我表達的神。阿妮瑪翻譯為魄,魄由“白”和“鬼”組成,也就是“白G”,是低層次的,是世俗的和肉體的,是陰性的。人S后,魄下降為G,通常被定義為回歸(也就是轉(zhuǎn)世)的G。
本書中,魂魄本來統(tǒng)一地存在于“一靈真性”中,但是“既落乾宮,便分魂魄”。“魂在天心”,“晝寓于目,夜舍于肝”,“此自太虛得來,與原始同形”。魄是“沉濁之氣,附有形之凡心”,“一切好色動氣皆魄之所為”,“覺則冥冥焉,淵淵焉……即拘于魄也。”
榮格隨后解釋了把魄翻譯為阿妮瑪,而不直接用“情緒”這個詞的原因。阿妮瑪有自主性,大多數(shù)人受其支配。她是人格的一部分,具有人格特征,容易被擬人化。研究表明,男人的阿妮瑪具有女性特征。通過內(nèi)省和忘我體驗,我們發(fā)現(xiàn)潛意識中存在一個陰性人物,它是陰性的,所以用陰性詞匯命名,如阿妮瑪、陰性心靈和靈魂。阿妮瑪也可以被定義為意象、原型或者是一切男女相互作用的經(jīng)驗總和。這也就是為什么阿妮瑪總是規(guī)律性地投射為女性。
榮格接著討論了把魂翻譯為“理性”,而不是衛(wèi)禮賢翻譯的阿妮瑪斯。這部分對西方讀者有引導意義,對國人意義不是太大,還可能誤導大家,在此不做呈現(xiàn)。
意識與外物的分離
榮格認為,《太乙金華宗旨》這部經(jīng)典的目的是通過了解潛意識,從而擺脫潛意識的控制,擺脫一切內(nèi)與外的糾纏,導向一種完全空掉的意識,同時一切又可以存在其中,達到意識與外物分離的狀態(tài)。他引用《慧命經(jīng)》的境界描述:
一片光輝周法界,虛空朗徹天心耀。
雙忘寂凈最靈虛,海水澄清潭月溶。
云散碧空山色凈,慧歸禪定月輪孤。
榮格在書中說,這些對最后成就的描述向我們展示了一個精神境界,這種境界就是意識擺脫了外部世界的糾纏,回歸到一種超越之境。意識中的世界依舊完整,不少一絲豐富與優(yōu)美,只是意識與現(xiàn)象世界沒有任何瓜葛,不再受其干擾。沒有對潛意識的投射,神秘參與也就終止了。意識不再受任何功利的壓迫,而轉(zhuǎn)為禪定的洞察力。
這種意識的解脫是心理治療的最高境界,榮格和來訪者歷盡千辛萬苦就是想要達成這樣的結(jié)果,那就是神秘參與的泯滅。
一、“神秘參與”概念的由來
“神秘參與”是法國人類學家列維-布留爾首先提出的,他認為這種思維相信人與外界事物之間有著部分或整體的等同,二者可通過神秘的方式來彼此參與、相互滲透,形成極為獨特的認識過程。原始思維的互滲律使其既無主體與客體之間的區(qū)別、又無想象與現(xiàn)實之間的差異。
這種思維方式在原始部落的人身上表現(xiàn)得尤為明顯,例如,他們會認為自然界的日月星辰、山石土木是有生命的,這些存在與人之間沒有本質(zhì)的區(qū)別。這一思維方式成為原始社會法術與圖騰崇拜的思維基礎和認識前提。
如果意識中的這種混沌一體思維模式得不到發(fā)展和澄清,人的心靈就會由潛意識統(tǒng)治。這種情況下,潛意識就會投射到外部事物上,然后這些外部事物被吸收消化為內(nèi)心的體驗,也就是被心理化了。這種情況下,自然物、動植物與人的界限被打破了,一切都是活的,都是相通的,神鬼無處不在。
二、“神秘參與”思維與當代文明
工業(yè)革命以來,社會高速發(fā)展,知識爆炸性增長,物質(zhì)文明取得極大進步,現(xiàn)代文明人認為自己高高在上,早已超越了這種簡單思維。然而,人的思維結(jié)構和思維習慣卻嚴重滯后于物質(zhì)文明的發(fā)展。在一些“文明人”指責他人的時候,并沒有意識到自己的潛意識也有著與原始人同樣的東西。
現(xiàn)代人仍然為潛意識所困,對周圍的人物、事件與環(huán)境沒有防御能力,受到外部世界的影響。與土著人一樣,他們的大腦里充滿了各種不安,精神和心理問題層出不窮,驅(qū)魔辟邪的辦法不再是護身符、祭祀和各種咒語等自然崇拜的產(chǎn)物,而是心靈雞湯、心理治療和各種精神類藥物,以及對“進步”的崇拜和對理性的信賴。
三、自性與長生久存
如果潛意識也能像意識那樣,作為影響人的能量而得到認可,一個人個性與人格的重心會出現(xiàn)轉(zhuǎn)移。重心會離開意識的中心——自我,來到意識與潛意識之間。這個點可以被稱為自性。這樣一個變換成功的結(jié)果,就是不再需要神秘參與。換句話說,一個在低層次受苦的人格成長到了喜憂不侵入,從而無憂恐怖的更高層次。
這部經(jīng)典中提到的圣果和金剛體指的就是這種更高級的人格創(chuàng)造,這些詞匯在心理學上其實象征著一種態(tài)度。這種態(tài)度不在各種情感糾葛范圍之內(nèi),個體也不會因此受到巨大的創(chuàng)傷。這些詞象征著不為塵世所累的意識狀態(tài)。這種成長在中年以后才會發(fā)生,是一種自然而然的對死亡的準備。
中國修煉的哲學基礎正是將死亡作為一個目標,并做出合乎本能的準備。在前半生的目標(生兒育女)完成后,就是對長生久存的準備,這也是對解脫了的意識的延續(xù)性的保證。這一過程如果用生兒育女來象征表達,指生出一個心靈中的精神體,以保證高一層次意識的延續(xù)。
該經(jīng)典的內(nèi)容看似與基督教苦行的道德體系很接近,其實不然。此書的背景是延續(xù)千年的根源于原始本能的古老文化。這樣的文化對違反本能的武斷的道德體系聞所未聞,武斷的道德體系普遍存在于所謂文明的日耳曼野蠻人之中。中國人沒有這種壓抑天性的沖動,這種沖動容易使人夸張,對我們的精神生活是毒藥。一個釋放自己天性的人,也可以用和釋放其天性同樣自然的方式擺脫自己的天性。任何英雄般地想戰(zhàn)勝自己的想法都與書中的理念格格不入。
成就(榮格的收獲)
對于本書的內(nèi)容,榮格主張借鑒吸收而不是全盤接受,從西方土壤中尋求屬于自己的道。他把這部經(jīng)典的內(nèi)容放在心理學范疇中,同時甩掉超自然外殼的束縛,提取他所能理解的東西為其所用。通過研讀,學到了以前理解不了的藏在面紗背后的各種象征符號所代表的的心理狀態(tài)與心理過程。所做的一切,目的是走向通往大道的正路,獲取相同的體驗。如果最后真的有神界,也有機會心領神會。
榮格真誠欣賞東方哲學家和他們不敬神的哲學觀,感覺他們是運用象征的心理大師,對他們的話不能按照字面意識理解。他們的本義不是純哲學的東西,而是可以理解并能獲益匪淺的心理體驗。只有那些夸夸其談的傻瓜才會執(zhí)著于詞匯本身,而否認其象征意義。
金剛體、金花或者方寸都是象征,代表一種心理狀態(tài)。這些心理狀態(tài)不夾雜任何主觀因素,他們在一開始就被投射到各種主觀心理狀態(tài)中而被擬人化,所以常備冠以果實、胚胎、小孩、生命體等名字。這種心理事實的最好表達是“不是我造就這心理,而是這心理主宰我。”潛意識是客觀的,而自我只是它的一部分。
在這一偉大體驗中,榮格看到的是一種與意識分離的現(xiàn)象。通過這種分離,主觀的“我活著”變?yōu)榭陀^的“它通過我活著”。后一種境界比前一種高,就好像從神秘參與所帶來的壓迫與無邊的責任中解脫出來。
在對待核心象征問題上,西方強調(diào)轉(zhuǎn)世重生,是上帝的人性及其歷史性,而東方在此問題上的表述是:“無始無終,無去無來。”按照這種理念,基督徒們把自己附屬于一個高等的、神性的人格之下,期待著他的恩典;但東方人知道自己動手豐衣足食,要想得救還得靠自己,人能弘道,非道弘人。西方的膜拜思維,讓人忘記實現(xiàn)自我的人生意義——自我覺悟。
對基督的模仿會導致理想狀態(tài)的單一性,與人的個體差異性相違背。每個人都可以通過自己的方式覺悟,這種對自己的誠實才是我們的目標。
讓榮格感到萬分驚喜的是:更高層次的意識向未知目標邁進的過程是被體驗和理解的,也是真實存在的。
結(jié)論
榮格寫評述的目的,是為了建立一個在東西方之間心理上相互理解的橋梁。所以他沒有深入討論技術細節(jié),只討論了最基本和最普遍的概念。對他來講,最重要的是突出東西方象征體系與心靈狀態(tài)之間相一致的地方。通過類比,打開一扇通往東方思想密室的門。這扇門的打開不需要以犧牲自信為代價,因此不存在脫離西方根本的威脅。
西方人的意識絕對不是一個普遍意義上的意識,他是一個受著歷史和地理因素局限的意識,只代表了人類大家庭的一部分。其意識的擴展不應該以犧牲其他不同種類的意識為代價,而應通過發(fā)展那些我們心靈與異域心靈中相似的因素來實現(xiàn),正如東方世界不能沒有西方的科學技術和工業(yè)。歐洲對東方的入侵是一大規(guī)模的暴力行為,它留給我們的責任是理解東方的心靈,這個責任也許被我們現(xiàn)在所能意識到的更加必須。
最后一部分是《悼念衛(wèi)禮賢》,主要是介紹衛(wèi)禮賢的成就和對《易經(jīng)》的評述,與《太乙金華宗旨》關系不密切,以后再專門分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