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自由毋寧死”。自由是革命的目標,血液是革命的染料,生命是革命的代價。自由與革命,革命與狂熱,狂熱與激情,激情與亢奮,往往交織在一起。革命的激情沖擊著人類的理性,革命往往伴隨著血腥,血色就是革命的顏色。十八世紀的法國大革命,使得法蘭西這個有著奶酪、葡萄酒、香水以及優雅浪漫的民族,竟然呈現出如此血雨腥風,而又兇狠猙獰的歷史面孔。
革命人死于革命,革命家、醫生馬拉縱容處決了拉瓦錫,馬拉又被革命人暗殺。即使以崇仰人類理性的希臘時代,也不能免俗。博學的蘇格拉底,竟然無辜死于自己鐘情的希臘民主制和自己尊重的雅典法律。話句話說,蘇格拉底是被民主投票決定殺死的,他是被自己用雅典法律殺死的。
1794年5月8日,十八世紀最偉大的科學家之一,現代化學之父拉瓦錫,被法國人民以革命的名義送上了斷頭臺。當他向人民法庭要求寬限幾天執刑,以整理他最后的化學實驗結果時,得到的回答是二百多年后仍然令人毛發悚然的斷喝:“共和國不需要學者!”
拉瓦錫推翻了馬拉支持的“燃素說”,為此與馬拉做下了仇;發現“質量守恒定律”;證明了水是氫氧化合物(不可能變成土);規范了化學方程表達式;定義了元素和元素分類;確立了化學定量研究方法。他在1789年出版的《化學基礎講義》被后人奉為現代化學科學的經典。
把拉瓦錫送上斷頭臺的,就是法國革命史上聲名顯赫的馬拉醫生。馬拉在1780年以他對火焰的研究申請法國科學院院士時,得到拉瓦錫的評價是“乏善可陳”。斷了科學家輝煌美夢的馬拉,九年后在法國大革命中叱吒風云,終于假“革命”之手把宿敵拉瓦錫置于死地。
那天下午,拉瓦錫和28名收稅人被執刑。拉瓦錫是第四個拉上斷頭臺的。他還有太多事情要作。最近的實驗是研究氧氣在人體呼吸過程中的化學變化。實驗對象裝在密閉的絲袋,口鼻接著試管燒瓶,連同分泌的汗水精確稱重。他認為呼吸和燃燒有許多相通之處。
在斷頭臺上,拉瓦錫親自作了平生最后一個實驗。法國革命版的斷頭機,是體現“人道主義”的殺人機器。活躍在革命中的知識分子,還在爭論身首分離后的存活時間。拉瓦錫答應在鍘刀落下之后盡量地眨眼。行刑的劊子手,提起這顆偉大的頭顱數著,說拉瓦錫至少眨了十一下。
著名的法籍意大利數學家拉格朗日對此痛心地說:“他們可以一瞬間把他的頭割下,而他那樣的頭腦一百年也許長不出一個來。”拉格朗日是18世紀的偉大科學家,在數學、力學和天文學三個學科中都有歷史性的重大貢獻。但他主要是數學家,拿破侖曾稱贊他是“一座高聳在數學界的金字塔”。
我們的嫦娥2號探測器曾經經過位于深空的拉格朗日點。拉格朗日點,是指受兩大物體引力作用下,能使小物體穩定的點。一個小物體在兩個大物體的引力作用下在空間中的一點,在該點處,小物體相對于兩大物體基本保持靜止。這些點的存在由法國數學家拉格朗日于1772年推導證明的。
《馬拉之死》是大衛的一幅名畫,它因馬拉的特殊身份和簡潔有力的形式而為人們所熟知。馬拉(1743-1793年)是雅各賓派的核心領導人之一。雅各賓派當政以后,他因為卓越的號召能力而成為該派的主席,但同時也是一位殘忍嗜血的活動家,往往不經審判便將政敵送上斷頭臺。他患有嚴重的皮膚病,每天只有泡在灑過藥水的浴缸中才能緩解痛苦,于是,浴室就成了他最經常呆著的辦公場所。1793年7月11日,一位反對暴政的女士借口商談事宜,進入馬拉的浴室,并在毫無防備的情況下行刺,結束了這位暴戾政客的生命。
十分厭惡他殘忍行為的夏洛帝·柯黛以申請困難救濟為名,潛入浴室,將其殺死在浴缸里。在畫面上表現的是馬拉被刺殺在浴缸里的情景。匕首拋在地上,鮮血從馬拉的胸口流出,他的左手仍握著便箋,臉上露出憤怒而痛苦的表情。構圖中無情的水平線只用無力下垂的右臂做突破,似乎失去任何挽救的希望。上半部分空無一物,空曠而幽深,從左側射入的光線,照亮著馬拉的身軀和面部,具有紀念碑似的立體感。畫面上沒有繁多的色彩,也沒有復雜的縮短法,力求單純,用他的畫筆喚起人們單純質樸的感情和堅貞的正義感。
畫作完成以后,大衛將《馬拉之死》遞交給1793年11月14日召開的國民大會。作為一張畫,它成功地塑造了一個能夠博得眾多人同情的革命領導人形象,不過在現實中,人們對馬拉的所作所為則頗有爭議。他的言論過激,煽動性強,革命的狂熱往往代替了理性的分析。雅各賓派對舊式貴族和反對派采取的暴力和恐怖措施,與馬拉的倡導不無關系。政治,不是一種能用好與壞、善與惡來簡單概括的東西,尤其當身陷斗爭的漩渦中,公正而恰如其分的表達更不是件容易的事,不同的立場,便會導致不同的看待問題的方式。好在不管怎樣,《馬拉之死》并沒有因為雅各賓派的倒臺而過時,它超越了人物和事件本身,成為一次祭奠、一種理想。
馬拉的一生與法國大革命緊密相連。他自始至終站在斗爭的前列。他政治嗅覺靈敏,觀點激進,見解獨到,毫不妥協。從這方面來看,他不愧是一個忠實的革命家。馬拉還具有很強的煽動力,在人民心目中地位很高,頗得愛戴,在政府中也占有一席之地,所以它也是一個成功的政治家。但是,馬拉也是一個復仇心很強的人,嫉妒又冷酷,殺死了很多政敵甚至是革命者。他還是一個失敗的科學家,在生前支持“燃素論”這個落伍的理論,后來因遭到大化學家拉瓦錫的批評而怨恨他,最終在一定程度上導致他被處決。這也是馬拉生平的一大污點。
在大革命中被殺死的另一個科學家是孔多塞。孔多塞是18世紀法國最后一位哲學家,同時也是一位數學家,啟蒙運動的最杰出代表人物,政治上屬于吉倫特派。有法國大革命“擎炬人”之譽。雅各賓派當政后被殺害。他親身參加了1789年爆發的法國大革命。他是法蘭西第一共和國的重要奠基人,并起草了吉倫特憲法。他也是法國革命領導人中為數不多的幾個公開主張女性應該擁有與男子相同的財產權、投票權、工作權以及接受公共教育權的人之一。1782年當選法蘭西科學院院士。
1793年7月,執政的雅各賓派于1793年7月以“反對統一和不可分割的共和國的密謀者”為罪名追捕捕孔多塞,后者于9個月后,即1794年3月服毒身亡。而在9個月的逃亡生涯中,孔多塞在最后朝不保夕的時刻,完成了自己的思想絕唱,即《人類精神進步史表綱要》。他所表述的進步史觀,不僅成為了法國啟蒙運動的重要遺產,并對后來的思想家造成了深遠的影響。恩格斯將其與孟德斯鳩、伏爾泰、盧梭并列,成為“在法國為行將到來的革命啟發過人們頭腦的那些偉大人物。”
孔多賽反對根據革命激情來教育大眾的方法,他堅持革命不是經常性的事情,而且革命時期機構的目標不是延續革命,而是要建立起政治常規與體制確保未來的進步能夠不依賴革命來推動。在民主城市中不需要包圍巴士底獄。公民教育會形塑自由且有責任的公民,而非革命分子。
孔多賽拒絕相信上帝或宗教能夠干涉人間事物。他時常論述,人性在亞里斯多德等哲學家的協助下是能夠不斷進步的。透過知識的分享與累積,他相信任何人都可能理解任何自然界的已知事實。對于自然世界的啟蒙相應地刺激了政治和社會方面的啟蒙運動。孔多賽相信人類的完美沒有確切的盡頭,因此人類的進步將會持續不斷。他預言人類會逐漸地向烏托邦世界邁進。然而,他同時強調人類唯有摒棄種族、宗教、文化及性別差異,才有可能共同前進。
不僅在轟轟烈烈的大革命中出現這種喪失理智的事件。即使雅典民主制也不是十分寬容的,要不它就不會驅逐阿那克薩戈拉和處死蘇格拉底。
阿那克薩戈拉,古希臘哲學家、原子唯物論的思想先驅。克拉左美尼人。公元前464年來到雅典,居住了30年。他是雅典奴隸主民主派領袖伯里克利的朋友、老師和政治上的積極支持者。他是著名的自然科學家,認為太陽是一團熾熱的物質,月亮和地球一樣也有山谷和居民,隕石是從太陽掉下來的石頭,雷由云彩的撞擊而產生,閃電是云與云之間摩擦的結果。由于這些違反傳統宗教和神話的主張,被人攻擊為宣傳邪說,以“不敬神”的罪名被驅逐出雅典。后來他回到伊奧尼亞,隱居于朗普薩柯。
阿那克薩戈拉是第一個把哲學介紹給雅典人的。由于他否認天體是神圣的,因此被控褻瀆神圣,幸虧伯里克利的調解才得活命。
蘇格拉底沒有死于大革命,而從某個程度上來說是死于民主。古希臘雅典的三位羅織罪狀的檢查官:墨勒托斯,一位拙劣的悲劇合唱歌曲的作者;安 尼托斯,一位制革的匠人;一位演說家,他們一起指控當時著名的學者、哲學家蘇格拉底有罪。他們對蘇格拉底指控的基本內容如下:“蘇格拉底違反法律 表現在他不尊敬城邦所信奉的諸神,而且還引進新神;他的違法還表現在他蠱惑青年,使之誤入歧途。”
當時舉行了第一次投票,過后蘇格拉底其實是不用死的,但是他自己發表了一場辯護,指斥當時社會的一些不好的現象。第二次投票時,戲劇性地贊成他死的人多了起來,他就要被按律處死。但是沒有隨即行刑,推遲了一個月以后才執刑。
在這段時間里,蘇格拉底有充裕的時間與機會出走逃避。他的朋友克里同曾 多次勸說他遠走高飛,但他不為所動。因為蘇格拉底自認是一名雅典公民,就要遵守雅典所制定的法律,以身殉道,甘愿受死。蘇格拉底還認為,如果在他的朋友及學生的協助下越獄逃走,是“以錯對錯”,這種辦法不可取。
另外,按照當時雅典的法律規定,所有被判有罪的人都可以請求寬恕。但是 這樣做就等于承認自己有罪,當然蘇格拉底是不愿意這樣做的。當時雅典法律還規定,被判有罪的人還有自己選擇某一種刑罰的自由,即在認罪的前提下交罰金或者選擇被放逐處罰。這些都是古希臘雅典當時寬容的民主措施。然而,蘇格拉底一貧如洗,他聲稱,自己沒有這筆錢,也不愿意交罰金。
人類歷史的大舞臺,不斷上演著人生的悲喜劇。你、我、他,大家都不是看客。中國古典戲劇的臉譜,就是人類時刻變換的面孔。革命、自由、民主、人民云云,這些耀眼的辭藻不都是褒義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