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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國維“清學三階段論”溯源

  內容提要:王國維在《沈乙庵先生七十壽序》中提出對清代學術史研究影響頗大的“清學三階段論”——“國初之學大,乾嘉之學精,道咸以降之學新”。王國維之所以能夠提出這樣精煉的論斷,除其自身的學術素養(yǎng)及羅振玉、沈曾植等人的影響外,極有可能是源自鄧實1905年發(fā)表的《國學今論》一文。考諸清末文獻,將清代學術發(fā)展歷程劃分為三個階段,可能并不是鄧實或王國維的創(chuàng)見,而是清末學人對清代學術發(fā)展反思的共識。這種共識的形成,可能還有更早的淵源。在參校文字異同的基礎上考辨思想、觀念源流這一研究思路,不僅對探研王國維“清學三階段論”淵源這一研究課題有效,而且對梳理中國現(xiàn)代學術的發(fā)生發(fā)展歷程也具有重要的價值。
  關 鍵 詞:清學三階段論 清學史 王國維 鄧實 章太炎
  作者簡介:姜萌,男,歷史學博士,中國人民大學歷史系講師。

  王國維《沈乙庵先生七十壽序》表面上雖然只是一篇千余字的應酬性文字,但因其中提出了多個精要的學術史論斷,尤其是簡明扼要地概括出“清學三階段論”——“國初之學大,乾嘉之學精,道咸以降之學新”的觀點,受到中國學術史研究者的重視,對清代學術史的梳理研究產(chǎn)生了持續(xù)的影響。
  王國維并非如章太炎那樣以學術史研究為主要治學領域,亦非如劉師培那樣出身學術世家,何以能夠如此精到簡要地概括出整個清代學術的發(fā)展脈絡,又何以能夠為當時及此后的學術史研究者接受并產(chǎn)生較大的影響?回顧已有研究,不管是關于王國維數(shù)以千計的研究①,還是對清代學術史研究再探討的相關成果②,對此問題皆未有觸及。筆者認為,這兩個問題不僅牽涉到對王國維學術思想觀念形成的認知,也是梳理清代學術史不得不清理的基本問題,故希望通過參校文字異同等方式來揭示王國維這一學術論斷的淵源,并闡釋這一研究思路的學術史意義。

  一、王國維“清學三階段論”的提出

  與章太炎、劉師培等人不同,王國維并非以學術史為主要治學領域,亦無家學淵源,他之所以能提出“清學三階段論”這個精煉的論斷,直接的原因可能是他獨特的學術素養(yǎng)。王國維自幼并不喜愛經(jīng)學③,1898年到上海后,開始學習西方現(xiàn)代學術,先后接觸了西方現(xiàn)代物理學、倫理學、邏輯學、美學等[1](P13-27),1902年轉而獨自研習西方哲學,以叔本華為主要研讀對象,并以研讀西方哲學獲得的認識來反觀中國文化,于1905年撰寫了《紅樓夢評論》[2](《靜安文集》自序,P3)。此后數(shù)年,“漸由哲學而移于文學”,又“因詞之成功,而有志于戲曲”[3](P121-122),先后撰寫了《戲曲考源》、《宋元戲曲史》等論著。王國維這種不是從研治中國傳統(tǒng)學術而是從研治西方現(xiàn)代學術走上學術之路的經(jīng)歷,對于他能夠精煉地提出“清學三階段論”有多方面的重要影響:(一)不是出身學術世家,也不是自幼研習傳統(tǒng)經(jīng)史之學,使他可以擺脫傳統(tǒng)觀念的影響,門戶之爭的制約;(二)由于具備了西方現(xiàn)代學術的參照,使他可以從一個觀察者而不是信奉者的視角,清醒、宏觀地來觀察整個清代學術的發(fā)展演變;(三)由于受到西方哲學、邏輯學等學科語言的熏陶,使他能夠有意識地用現(xiàn)代學術語言來概括、凝練學術觀點,以達到表達的效果。正如日本學者狩野直喜指出的那樣,王國維不僅“對西洋科學研究法理解很深,并把它利用來研究中國的學問”,而且由于他在治學根柢和“精巧的表達方面”皆具備獨特的優(yōu)點,使他提出的學術觀點更容易為其他學者領會和接受[4](P344-345)。
  王國維“清學三階段論”這個學術觀點的提出并不是一蹴而就的,而是有一個不斷積累凝練的過程。辛亥革命爆發(fā)后,王國維追隨羅振玉到日本,在羅氏的影響下,“盡棄前學,專治經(jīng)史,日讀注疏盡數(shù)卷,又旁治古文字聲韻之學”[5](《觀堂集林》羅序),想“要樹立新的見地”,“想改革中國的經(jīng)學研究”[4](P343-344)。根據(jù)羅振玉的敘述,羅氏在清末就對王國維在中國傳統(tǒng)學術領域的“修學涂經(jīng)”予以指導,并對清代學術發(fā)展路徑有所分析,認為“國朝學術實導源于顧亭林處士,厥后作者輩出,而造詣最精者,為戴氏(震)、程氏(易疇)、錢氏(大昕)、汪氏(中)、段氏(玉裁)及高郵汪氏”。但此時的王國維“方治東西洋學術,未遑力與此”。在王國維轉治經(jīng)史之學后,羅氏又指示他當“先于小學、訓詁植其基”,并“與論學術得失”,王國維也“寢饋于往歲予所贈諸家之書”,并與羅振玉等人往復論學,“所造乃益深且醇”④。以此來看,羅振玉對王國維研習中國傳統(tǒng)學術的指導及其對清代學術發(fā)展歷程的一些看法,可能是王國維對清代學術發(fā)展歷程有所認識的第一個階段。
  1913年,日本人主辦的《盛京時報》邀請王國維撰寫可連續(xù)刊登的學術札記,王國維從1913年7月12日至1914年5月5日斷斷續(xù)續(xù)撰寫了七十八條札記,其中第五十八條內容是關于清代學術的。該文已顯現(xiàn)出作者從全局上梳理清代學術發(fā)展歷程的試圖。細而言之,該文主要有三層含義:(一)初步構建了一個清代學術的譜系,所謂“國朝三百年學術啟于黃、王、顧、江諸先生,而開乾嘉以后專門之風氣者,則以東原戴氏為首”。受戴氏影響,在禮學方面,“曲阜孔氏、歙金氏、績溪胡氏之學皆出戴氏”;小學方面“其‘轉注假借’之說,段氏據(jù)之以注《說文》,王、郝二氏訓詁音韻之學亦由此出也”;在《考工記》等方面,程瑤田“亦同東原之風而起”,“以懸解之才,兼據(jù)實物以考古籍”,在精密方面勝過戴氏。嘉道之后,由于西北史地及遼、金、元史研究的興起,源自戴震的學術則出現(xiàn)一些問題,“段、王、孔、金一派猶有繼之,程氏一派則竟絕矣”。(二)初步分析了清代不同時期的學術風格,所謂“大抵國初諸老根柢本深,規(guī)模亦大,而粗疏在所不免。乾嘉諸儒亦有根柢,有規(guī)模,而又加之以專,行之以密,故所得獨多。嘉道以后,經(jīng)則主今文,史則主遼金元,地理則攻西北,此數(shù)者亦學者所當有事。諸儒所攻,究亦不為無功,然于根柢規(guī)模,遜前人遠矣”。(三)表彰程瑤田“據(jù)實物以考古籍”這種“于戴氏之外,自辟蹊徑”的治學路徑,高度贊揚程瑤田在《考工記》等方面的學術論斷[6](P380-391)。不難看出,此文已依稀有《沈乙庵先生七十壽序》一文的影子。關于此文還需申說三點:一是從此文內容來看,若羅振玉《海寧王忠愨公傳》所言不虛,則王國維的確受到了羅氏的指導和啟發(fā);二是王國維在此高度贊揚程瑤田“據(jù)實物以考古籍”的治學路徑及其學術成就,可能與其已初步發(fā)現(xiàn)了“二重證明法”有關[7];三是王國維在此文中對清代學術發(fā)展歷程的界斷是清初——乾嘉——嘉道,但從敘述的意思來看,其對嘉道時期學術之關注,主要就是此后學術界常說的“道咸新學”。這一時期正是王國維在中國傳統(tǒng)學術研究領域的探索時期,可視為其對清代學術發(fā)展歷程進行梳理的第二個階段。此一階段還有一篇文字值得重視,就是《〈殷墟書契考釋〉后序》。
  1915年2月6日,王國維為羅振玉《殷墟書契考釋》撰寫了后序,雖然主旨在表彰羅振玉在殷墟文字搜集和考釋方面的成就,但也是在梳理清代學術史的基礎上展開論述的。他認為清代學術“超絕前代者,小學而已”:《說文》研究起自顧炎武,大成于錢大昕;古韻之學,“經(jīng)江、戴諸氏至曲阜孔氏、高郵王氏而盡其微,而王氏父子與棲霞郝氏復運用之,于是訓詁之學大明”;古文字之學萌芽于乾嘉之際,但“其時大師宿儒,或殂謝,或篤老。未遑從事斯業(yè)”,“至莊葆琛、龔定庵、陳頌南之徒,而古文之厄極矣”,直至羅振玉著力搜集考釋殷墟文字,才使古文字之學昌明,故他認為“我朝三百年之小學,開之者顧先生,而成之者先生也”[5](P609-610)。此文可視為王國維在前文基礎上對清代學術發(fā)展歷程梳理的繼續(xù),并且其在學術發(fā)展譜系中表彰學者的行文方式,與《沈乙庵先生七十壽序》一文如出一轍。
  1915年4月,王國維從日本返回國內,并在羅振玉的介紹下拜訪沈曾植,二人在“相知相聞十多年后”終于見面。經(jīng)過數(shù)年的往復談論,王國維在音韻學、西北史地、蒙元歷史等方面受到了沈曾植的指導,“沈曾植則實際上取代了此前羅振玉在王國維心目中學術地位”[8]。這一時期可以說是王國維學術研究走向成熟的一個時期,也是他對清代學術認識的第三個階段。1919年3月30日是沈曾植七十大壽,王國維對沈曾植的祝賀超過了沈氏其他朋友[9](P477)。他不僅特意撰寫了有“列仙名在儒林中”這樣虛語的長篇壽詩——《海日樓歌壽東軒先生七十》[5](P651),而且還撰寫了《沈乙庵先生七十壽序》,將沈曾植置于承繼清代三百年學術精華,可與顧亭林、戴東原并立之學術領袖的地位上予以高度褒揚。也就是在這篇壽序中,王國維較為系統(tǒng)地提出了“清學三階段論”——“國初之學大,乾嘉之學精,道咸以降之學新”的觀點。
  除去對沈氏個人的贊譽,這個“清學三階段論”具有豐富的學術內涵:(一)三個階段皆有清晰的“開創(chuàng)者”——清初之學由顧炎武開創(chuàng),乾嘉之學由戴震、錢大昕開創(chuàng),道咸之學由龔自珍、魏源領軍;(二)三個階段的學術形態(tài)不同——清初是“以經(jīng)世為體,以經(jīng)、史為用”的“經(jīng)世之學”,乾嘉時期是“以經(jīng)、史為體,而其所得往往裨于經(jīng)世”的“經(jīng)史之學”,道咸時期是“言經(jīng)者及今文,考史者兼遼、金、元,治地理逮四裔”的“新學”;(三)三個階段的學術形態(tài)雖然不同,但其形成卻具有相同的原因——世道之變化,清初學者“多勝國遺老,離傷亂之際,志在經(jīng)世,故多為致用之學”,乾嘉時期“紀綱既張,天下大定”,對經(jīng)世的關注下降,“得肆意稽古”,“經(jīng)、史、小學專門之業(yè)興”,道咸之際,“政治風俗已漸變于昔,國勢亦稍稍不振”,雖“學者尚承乾嘉之風”,但為“圖變革”,故學術“不循國初及乾嘉諸老為學之成法”;(四)三個階段雖然學術形態(tài)不同,但方法則大體相同——“學問之品類不同,而其方法則一。國初諸老用此以治經(jīng)世之學,乾嘉諸老用之以治經(jīng)、史之學,先生復廣之以治一切諸學”;(五)在王國維看來,清學實際上并未因清朝的覆亡而中止,實際上還有第四期——“今者時勢又劇變矣,學術之必變,蓋不待言。世之言學者悵悵無所歸,顧莫不推嘉興沈先生,以為亭林、東原、竹汀者儔也”。這一期的學術,是對道咸新學的反動,是對國初之學、乾嘉之學的復歸——“其于人心、世道之污隆,政事之利病,必窮其源委,似國初諸老;其視經(jīng)、史為獨立之學,而探其奧窔,拓其區(qū)宇,不讓乾嘉諸先生”[5](P618-620)。
  對于“清學三階段論”,王國維自己也較為滿意自得的。他在給羅振玉的信中說“為乙老作壽序,似藻周慮密,惜不能寫寄”⑤。而《壽序》的主人公沈曾植,對王國維關于清學的梳理,也是較為認同的,他在致王國維的信中說“大篇度不敢當,然名理雅意,固所忻迓”⑥!

  二、鄧實與“清學三階段論”的初創(chuàng)

  從現(xiàn)有的文獻來看,“清學三階段論”的原創(chuàng)可能是鄧實而不是王國維。鄧實早年師從經(jīng)學名家簡朝亮,庚子事變后到上海,1902年創(chuàng)辦《政藝通報》以救國保學,先后發(fā)表《論經(jīng)學有關國政》、《學強》、《國學保存論》、《國粹學》等文章。1905年2月創(chuàng)辦《國粹學報》,并在第1—4期發(fā)表《國學原論》、《國學微論》、《國學通論》、《國學今論》四篇文章梳理中國學術史。在1905年5月23日《國粹學報》第4期(6月23日第5期連載)上發(fā)表的《國學今論》中,鄧實就初步提出了清代學術三變的觀點。在這篇文章里,鄧實不僅開篇就明確提出了“神州學術,至于本朝,凡三變矣”的觀點,且在文中對此三變又多有申說。
  為了便于比較鄧實之說和王國維之說的異同,特取鄧實《國學今論》(簡稱《今論》)和王國維《沈乙庵先生七十壽序》(簡稱《壽序》)兩文,分從五個方面參校其異同,并作出分析。
  第一,清代學術三階段的劃分:
  《今論》:“神州學術,至于本朝,凡三變矣。順、康之世;乾嘉之世;道咸之世。”
  《壽序》:“我朝三百年間,學術三變:國初一變也,乾嘉一變也,道咸以降一變也?!?br>  按:二者觀點、表述基本一致。
  第二,清代學術三階段的具體表述:
  《今論》:“順、康之世,明季遺儒,越在草莽,開門講學,懲明儒之空疏無用,其讀書以大義為先,惟求經(jīng)世,不分漢、宋,此一變也。乾嘉之世,考據(jù)之風盛行,學者治經(jīng),以實事求是為鵠,鉆研訓詁,謹守家法,是曰漢學。方(苞)、姚(姬傳)之徒,治古文辭,自謂因文見道,尸程、朱之傳,是曰宋學。治漢學者詆宋,治宋學者亦詆漢,此再變也。道咸之世,常州學派興,專治今文,上追西漢,標微言大義之學,以為名高,此三變也?!?br>  《壽序》:“順康之世,天造草昧,學者多勝國遺老,離喪亂之后,志在經(jīng)世,故多為致用之學,求之經(jīng)、史,得其本原,一掃明代茍且破碎之習,而實學以興。雍乾以后,紀綱既張,天下大定,士大夫得以肆意稽古,不復視為經(jīng)世之具,而經(jīng)、史、小學專門之業(yè)興焉。道咸以降,途轍稍變,言經(jīng)者及今文,考史者兼遼、金、元,治地理者逮四裔,務為前人所不為。雖承乾嘉專門之學,然亦逆睹世變,有國初諸老經(jīng)世之志?!?br>  按:二者視角、表述大體相近。但鄧實對“漢宋之爭”有言及,對道、咸時期的西北史地及遼、金、元史研究未提及。王國維對“漢宋之爭”未提及,但指出了西北史地及遼、金、元史研究是道咸時期學術的主要內容之一。
  第三,對清代學術三階段特點的概括:
  《今論》:“六先生(按:黃梨洲、顧亭林、王船山、孫夏峰、李二曲、顏習齋)之學,何其大也”;“蓋先生(按:惠棟)之學,精眇淵博,甄明古誼,不愧大師”;“其(按:戴震)學長于考辨,立義多所創(chuàng)獲,及參互考之,確不可易。生平著述,以《孟子字義疏證》、《原善》二書,為最精深”。
  《壽序》:“國初之學大,乾嘉之學精,道咸以降之學新?!?br>  按:鄧實實際上已經(jīng)指出了清初之學大,乾嘉之學精的特點,但語言上顯然不如王國維概括得精煉。鄧實未明確指出道咸時期學術的特點,而王國維概括出道咸之學的特點是“新”。
  第四,對清代學術出現(xiàn)三個階段原因的分析:
  《今論》:“順康之世,天下草創(chuàng),方以收拾人心為務,文網(wǎng)未密,而明季二三有學君子,得以抱其不事二姓之節(jié),講學授徒,風厲天下。流風所扇,人人知趨向實學,追漢采宋,不名一家,國家嘗收人材之實”;“雍乾之世,天下既定,網(wǎng)羅日密,文字之獄屢起,嚴立會結社之禁,而晚明講學之風頓息。于是學者懷抱才慧,稍欲舒炫,舉足荊棘,無所于施,則遁于聲音訓詁無用之一途以自隱,而漢學之名以起”;“道咸之世,外侮踵至,朝廷方殷外務,無暇致密其文網(wǎng),諸儒復得侈言經(jīng)世。以西漢今文之學,頗切世用,易于附會,而公羊家言三世改制之說,尤與變法相吻合,故外托今文以自尊,而實則思假其術以干貴人、覬權位而已”。
  《壽序》:“順康之世,天造草昧,學者多勝國遺老,離喪亂之后,志在經(jīng)世,故多為致用之學,求之經(jīng)、史,得其本原,一掃明代茍且破碎之習,而實學以興。雍乾以后,紀綱既張,天下大定,士大夫得以肆意稽古,不復視為經(jīng)世之具,而經(jīng)、史、小學專門之業(yè)興焉。道咸以降,途轍稍變,言經(jīng)者及今文,考史者兼遼、金、元,治地理者逮四裔,務為前人所不為。雖承乾嘉專門之學,然亦逆睹世變,有國初諸老經(jīng)世之志?!?br>  按:二者的觀察視角基本相同,表述雖然差異不小,但意思基本相同,特別是在指出清初之世“實學”興起及乾嘉之世經(jīng)學、小學興起這兩點上基本相同。唯鄧實對于道咸今文經(jīng)學的興起持貶義⑦,而王國維對于道咸之學則持褒義,并將其與“乾嘉專門之學”、“國初諸老經(jīng)世之志”聯(lián)系起來。這一分歧大約與二人治學差別有關,鄧實雖然主張漢宋兼治,但其偏于古文經(jīng)學。王國維并非研治經(jīng)學出身,其治蒙元史實上接道咸。此外,《壽序》主人公沈曾植之學也曾“為道咸之學”,故其對道咸之學多有肯定。
  第五,對自身所處時代學術情勢的判斷:
  《今論》:“今日之變,則上古所未有也。”
  《壽序》:“今者時勢又劇變矣,學術之必變,蓋不待言。世之言學者輒悵悵無所歸,顧莫不推嘉興沈先生,以為亭林、東原、竹汀者儔也?!?br>  按:二者都意識到學術正在發(fā)生巨大的變化。但是鄧實希望真正的漢學、宋學復興,甚至希望在“孔子六藝之外,而更立一學派”——“周秦學派”。王國維則認為將清初之學和乾嘉之學優(yōu)點結合起來才是學術發(fā)展的正確道路。二者這種判斷的誤差,主要是由于二者所處時代及治學取向的不同。鄧實處于新學勃發(fā)的觀念解放時期,學界主流都希望能創(chuàng)出新學術,造就新社會,但他們在內心深處又希望用中國的學術來保持中國的特性。王國維等“遺老”學人,遭遇政權覆亡和社會變動,一方面希望的是用傳統(tǒng)學術來傳承道德倫理,以使中國之為中國;另一方面亦希望能繼承發(fā)揚乾嘉學人求真實證的治學精神。
  通過對比可知,王國維的“清學三階段論”在幾個主要方面與鄧實的“清學三階段論”都相同或相似。鄧實之文發(fā)表在前,王國維之文寫作在后,故王國維的“清學三階段論”極可能源自鄧實的“清學三變論”,或至少是受到了鄧實《國學今論》一文的影響。之所以有如此判斷,不僅僅是因為鄧實文章先發(fā)表,且王國維讀到此文的可能性非常大⑧,而且還有一個可以作為有力旁證的現(xiàn)象:王國維還有其他兩篇文章的觀點也和鄧實的兩篇文章相近。
  1905年2月,王國維在《教育雜志》第93號發(fā)表《近年之學術界》,其中指出“近三四年,法國十八世紀之自然主義,由日本之介紹而入于中國,一時學海波濤沸渭矣”,“庚辛以還,各種雜志接踵而起,其執(zhí)筆者,非喜事之學生,則亡命之逋臣也。此等雜志,本不知學問為何物,而但有政治上之目的。雖時有學術上之議論,不但剽竊滅裂而已”,“欲學術之發(fā)達,必視學術為目的,而不視為手段而后可”,留學生“以純粹科學專其家者,獨無所聞”,“近年之留學界”,又“或抱政治之野心,或懷實利之目的”,不肯鉆研學術,學術之爭“以國家、人種、宗教之見雜之。則以學術為一手段,而非為一目的也”。最后他指出“吾國今日之學術界,一面當破中外之見,而一面毋以為政論之手段,則庶可有發(fā)達之日歟”[2](P122-125)。1903年1月,鄧實在《政藝通報》發(fā)表《政論與科學之關系》一文指出:“今日日本之輸入泰西學術,輸入其政論者耳,吾國轉販泰西學術于日本,亦轉販其政論者耳”;由于政論易作且“其風潮入少年之腦筋也易”,而科學則恰恰相反,故“學人之好為政論者多”,“好為科學者鮮”,但科學不發(fā)達“而與論國群政教鮮不大繆”;政論起源于十八世紀的法國,經(jīng)日本而傳入中國,“今之操政論者”,其“質點之未分,原理之未明”,“貿貿然”地進行政論,將會產(chǎn)生禍害中國的效果,故他指出“今日言中國莫不曰師日本矣,然東瀛學風其影響于吾國學術界者唯政論唯(為)有力焉,而吾國學界青年之思潮,而唯喜政論而不喜科學,將來流弊恐為吾群之害,有非新學諸君子所及料者,吾甚愿諸君子之一審焉”[10]。從以上征引的文獻來看,二者的主旨基本是相同的,即:批評有政治目的政論,提倡踏實的學術研究。而且二者的一些判斷也是相似的,如認為政論源自十八世紀的法國,經(jīng)日本而傳入中國,中國的政論家學無根柢又熱衷于發(fā)表容易打動青年人的政論。1911年2月,王國維為羅振玉創(chuàng)辦的《國學叢刊》撰寫了序言,其中提出了“學無新舊也,無中西也,無有用無用也”的觀點,認為應當努力于追求真正的學術,而不必爭執(zhí)學術的新舊、中西、無用有用[3](P129)。這一學不分新舊中西、有用無用的觀點,鄧實在1907年3月發(fā)表的《擬設國粹學堂啟》一文已有所闡述:“維今之人,不尚有舊,自外域之學輸入,舉世風靡,既見彼學足以致富強,遂誚國學而無用。而不知國之不強,在于無學,而不在有學;學之有用無用,在乎通大義,知今古,而不在乎新與舊之分”[11]。不難看出,鄧實此文的主要觀點已基本具備了學無新舊、中西、有用無用的思想萌芽了,只是他不能如王國維那樣用易讓人理解接受的現(xiàn)代學術語言將其學術觀點清晰、明確、簡練地概括出來。

  三、清末學人對清學發(fā)展歷程的梳理

  從學術發(fā)展的理路來看,無論是王國維的“清學三階段論”,還是鄧實的“清學三變論”,其實都可視為是清末學人對清學反思的結晶。雖然在1820年代西方的現(xiàn)代史地知識和學術信息就開始傳播到中國[12](P32-33),但西方學術開始對中國學術產(chǎn)生全方位的沖擊則要到甲午慘敗之后?!案钆_灣償二百兆”的慘痛教訓喚醒了國人“四千余年大夢”[13](P1),“海內稍有知識者,咸恍然于新舊之相形,其勢不可以一日安”[14],以歷史學為前鋒的西方現(xiàn)代學術大規(guī)模涌入中國,不僅摧毀了“華夷”觀、“天下中心”觀等曾經(jīng)主宰了中國人數(shù)千年的傳統(tǒng)觀念,而且也給中國傳統(tǒng)學術帶來了嚴重的沖擊。曾經(jīng)被認為是賦予了承載帝統(tǒng)、道統(tǒng)與倫常大義的經(jīng)史之學,因為在救亡方面的無力、無用[15](P44),正面臨著“學亡”的巨大壓力。就中國學術內部發(fā)展的軌跡而言,整個清代學術的發(fā)展“以復古為解放”,至清末時期已經(jīng)到達了“復先秦之古”且再無“古”可“復”的階段[16](P7)。換言之,在甲午之后,中國學術外部承受著西方現(xiàn)代學術涌入的競爭和無力拯救世變的巨大壓力,內部發(fā)展亦無可以繼續(xù)開發(fā)的資源,走到了必須進行全面反思,然后吸納“外學之真精神”以使中國傳統(tǒng)學術煥發(fā)新光,并擔負救亡圖存重任的地步[17](P108-110)。在“興學以救國”等觀念的影響下,以從反思謀發(fā)展為旨歸的學術史研究在清末十多年間迅速發(fā)展起來[18](P126-131)。此一時期的學人們清醒地認識到,反思中國學術史,不僅僅是要“于我國學術源流派別疏通證明原原本本”,使“閱者得此可以知讀書門徑”[19],而且要“鉤元提要,括垢磨光,以求學術會通之旨”[20],以為中國學術在新時期、新形勢下的發(fā)展尋找新路徑。這種反思、梳理學術史的風氣至民國初年仍然熱度不衰,即使是以“遺老”面目示人的羅振玉、王國維也在有意識地從事著學術史梳理的工作⑨。清末以來梳理學術史的學人們雖立場不同、視角不同,但因從事學術史研究的主要目的在于為中國學術發(fā)展尋找“康莊大道”,故他們的落腳處大多是對清代學術發(fā)展歷程的反思與梳理⑩。
  章太炎被認為是“中國近代第一位有系統(tǒng)地嘗試研究學術史的學者”[21](P181),他在1900年結集刊行了旨在“引導讀者反省中國統(tǒng)治學說的形成和變化,再由歷史轉向哲學和社會學,討論由比較中西學說而引出的一系列問題,又轉向討論社會改造,縱論古今,衡說中外,從不同制度對比中引出他的關于社會改革的全面設想”的《訄書》[22](前言,P9)。數(shù)月之后,章氏又為《訄書》“補佚”了《辨氏》、《學隱》二文,《學隱》實質上就是一篇關于清代學術的反思。在1903年春天,章氏又完成了對《訄書》的重訂,其中關于學術史的梳理更為明顯。該書第一篇即為學術史的文字——《原學》,此后多篇都有學術史梳理的內容,尤為重要的是第十二篇《清儒》,實系清末第一篇系統(tǒng)梳理清代學術史的重要文字。在該文中,章氏并未明確對清代學術進行分期,但其論述的內容則已顯示出這種分期的意識:滿清政權“多忌”和“愚民”的政策,導致“家有智慧,大湊于說經(jīng)”,始自顧炎武,但清初碩儒“草創(chuàng)未精博,時糅雜宋明讕言。其成學箸系統(tǒng)者,自乾隆朝始”,其主要人物則惠棟、戴震,此后學術又分途而行,“有常州今文之學”,至道光時期,魏源“夸誕好言經(jīng)世”,并倡今文經(jīng)學,龔自珍“亦治《公羊》,與魏源相爭譽”[22](P155-158)。關于此文尚有兩點可稍稍申說:(一)此文是章氏從學術“源流清濁之所處,風化芳臭氣澤之所及”的角度來考察學術流變的清代部分,故其立論多矚目于學者的學術品格與學術形態(tài)之得失;(二)章氏既然提到了魏源的“經(jīng)世”取向,顯然是已注意到了道咸時期西北史地等學術研究的興起,只是此處他著眼于“經(jīng)學”,故未提及。但總體上來看,章氏此文實際已經(jīng)將清代學術三階段的輪廓初步予以勾勒。
  梁啟超可能是受到章太炎《清儒》一文影響而梳理清代學術發(fā)展歷程的第一個學者[23](P581)。作為較早反思中國學術發(fā)展歷程的清末學人,梁氏在1902年創(chuàng)辦《新民叢報》時就明確提出了“有新學術,然后有新道德、新政治、新技藝、新器物,有是數(shù)者,然后有新國、新世界”的觀點[24]。從《新民叢報》第3期始,梁啟超開始連載被譽為“第一部有系統(tǒng)之中國學術史”——《論中國學術思想變遷之大勢》[25]。該文在連載到第六章《佛學時代》后,因梁氏前往美國游歷等事而停止,直到1904年9月24日《新民叢報》第53期才開始重新連載第8章《近世之學術》。在此文中,梁氏對清代學術進行了分期:第一期為“順康間”,即“自明永歷(即清順治),以迄康熙中葉”,顧炎武、黃宗羲、王夫之、顏元、劉獻廷等大儒“抱經(jīng)世之志,懷不世之才”,在學術上開疆拓土,影響至大;第二期為雍乾嘉間,由于文字獄屢興,“學者舉手投足,動遇荊棘,懷抱其才力智慧,無所復可用,乃駢輳于說經(jīng)”,惠棟、戴震為其領袖;第三期為道咸同間,龔自珍、魏源將剛剛復興的今文經(jīng)學發(fā)展光大,魏源“又好言經(jīng)世”;第四期為光緒年間,因康有為倡言孔子改制,“于孔教宗門以內,有游、夏、孟荀異同優(yōu)劣之比較,于孔教宗門以外,有孔、老、墨及其他九流異同優(yōu)劣之比較”[17](P82-108)。梁氏此文還有兩點應注意:一是行文中小節(jié)標題等時間表述和他在最后列出的“清代學術變遷表”的時間表述有少許差異;二是他在“清代學術變遷表”下附注說明“上表不過勉分時代,其實各期銜接攙雜,有相互之關系,非能劃若鴻溝。讀者勿刻舟求之”,顯示出作者對通過劃分階段來反思學術發(fā)展歷程這一做法的正確態(tài)度。
  可能受到章太炎影響,并在《清儒》等論著的基礎上對清代學術進行進一步梳理的另一位重要學者是劉師培[26](導言,P9)。1904年12月,劉師培在《警鐘日報》發(fā)表《近儒學案序目》,對清代學術進行了簡要梳理,認為黃梨洲、顧亭林、孫夏峰、李二曲等明末清初學人治學去空取實,到了乾隆時期,戴震倡導實學,“道咸以來,治學之儒多以漢學為破碎”[26](P142-143)。劉氏此文雖然是從漢學宋學的發(fā)展及其分合為著眼點,但仍可看出他實際上也注意到了清代學術發(fā)展三個變化顯著的階段。劉師培的這一觀察在1907年6月發(fā)表的另一篇清代學術史的重要文章——《清儒得失論》中也有更清晰的體現(xiàn)。劉師培在此文中認為“考證之學,發(fā)原順治、康熙間”,顧炎武、張爾岐等人在挽救明朝政權失敗后,“乃以說經(jīng)自勉,而其志趣于求是”;到了乾隆時期,“及四庫館開,而治漢學者踵相接”,戴震經(jīng)學冠絕一時,后學眾多,漢學遂大發(fā)展;到了道光時期,“經(jīng)濟之學”受到重視,不僅今文經(jīng)學發(fā)展顯著,而且“若夫樸僿蹇冗,文采不足以自表,則旁治天算地輿,以自詡實用”,徐松等人開始研治西北史地[26](P168-172)。雖然劉氏在《近儒學案序目》中明確指出清學第三階段是“道咸以來”,在《清儒得失論》中未特別清晰地指出第三階段的時間起始點,但綜合來看,劉師培是以清學發(fā)展三階段為框架來反思梳理清代學術史的。
  在章太炎、梁啟超、劉師培、鄧實之外,皮錫瑞是另一個將清代學術進行階段性分析的清末學者。皮氏被認為是“用會通的眼光來寫中國經(jīng)學史的第一人”[23](P579),他在1907年刊行的《經(jīng)學歷史》,被認為是一部“為經(jīng)學史開了一新途徑”的著作[27](序言,P14)。在這本書中,皮氏認為清代是“經(jīng)學復盛時代”,其發(fā)展大約有三次變化:“國朝經(jīng)學凡三變。國初,漢學方萌芽,皆以宋學為根柢,不分門戶,各取所長,是為漢、宋兼采之學。乾嘉以后,許、鄭之學大明,治宋學者已鮮。說經(jīng)者皆主實證,不空談義理。是為專門漢學。嘉、道以后,又由許、鄭之學導源而上……漢十四博士今文說,自魏、晉淪亡千余年,至今日而復明”[27](P341)。雖然皮錫瑞著眼于經(jīng)學,但經(jīng)學卻是清學的內核,故從此清代經(jīng)學三變而推演出清學三變也是順理成章之事。但須特別指出的是,皮氏此文對清代經(jīng)學的第三階段時間的界斷與王國維1913年為《盛京時報》所寫的那篇文字的界斷是相同的,即“嘉、道以后”,但所指內容仍是今文經(jīng)學的興起,與其他學者無大不同。
  概而言之,從章太炎《清儒》篇始,經(jīng)梁啟超、鄧實、劉師培、皮錫瑞等人的闡發(fā),在清末時期,學人們在清代學術發(fā)展歷程這一問題上,基本上已經(jīng)形成了這樣一個共識,即:清代學術發(fā)展經(jīng)歷了順康時期、乾嘉時期、道咸時期三個特色各異的發(fā)展階段。這一共識與王國維提出的“清學三階段論”無論是在時間的界斷上,還是特色的概括上,無疑是基本相似的。

  四、余論

  學術觀點不是無源之水、無本之木,通過文獻的參校異同,往往不僅可見其“流”,而且常常也可追溯其“源”。王國維之所以能以千余字清晰地概括了清代學術的發(fā)展歷程及其延續(xù)趨向,并簡明精煉地提出“清學三階段論”,除了王氏自身獨特的學術素養(yǎng)外,還有一個更為重要的因素就是他站在了章太炎、梁啟超、鄧實、劉師培等人的肩膀上,吸納綜合了他們的心得與識見。而細細考索文獻,王國維“清學三階段論”這個學術觀點,可能有比鄧、劉、梁、章等更為久遠的淵源。
  第一個可能的淵源是《四庫全書總目·經(jīng)部總敘》。此文指出“自漢京以后,垂兩千年,儒者沿波,學凡六變”,最后一變是清代學術:“空談臆斷,考證必疏,于是博雅之儒引古義以抵其隙,國初諸家,其學征實不誣,及其弊也瑣(如一字音訓動辨數(shù)百言之類)。要其歸宿,則不過漢學、宋學兩家,互為勝負”[27](P1)。從思路上來看,清末學人將學術發(fā)展歷程分期概括與此文相似;從對清代學術發(fā)展的歷程特點來看,清末學人的概括和此文對從清初到此文寫作的乾隆時期的學術發(fā)展之概括相似度也較高。
  第二個可能的淵源是朱次琦。咸豐八年(1858),朱次琦開始在故鄉(xiāng)禮山講學。朱氏講學“上辨古人,下窮今日”[29](簡朝亮序,P2),對于學術也注重梳理源流,如關于清代學術,他認為“乾隆中葉至于今日,天下之學多尊漢而退宋,以考據(jù)為宗”;顧亭林之學“可行于天下而先王之道必不衰”;“紀文達漢學之前茅也,阮文達漢學之后勁也,百年以來,聰明魁益之士多錮于斯”等[30](P48-55)。朱次琦的這些觀點雖然不甚明顯,但亦能顯示他有梳理清代學術發(fā)展的試圖。朱氏的這些觀點及其取向,可能會通過兩個途徑影響到清末的學人。一個途徑是朱次琦—簡朝亮—鄧實,另一個途徑是朱次琦—康有為—梁啟超(11)。第一個途徑因為沒有發(fā)現(xiàn)簡朝亮關于清代學術的系統(tǒng)論述尚不能坐實,但第二個途徑則可以勾勒出基本的線條:康有為在《長興學記》的開首就指出,“嘗侍九江之末席,聞大賢之余論,謹誦所聞,為二三子言之”[30](P341),康氏講學亦特別關注“古今學術源流”,如《康南海先生講學記》、《萬木草堂口說》、《南海師承記》、《萬木草堂講義》等文獻中頗有一些內容是康氏對清代學術發(fā)展的看法,其中的一些論斷能看到朱次琦論清學的影子(12),另一些論斷則可看到梁啟超論清學的影子(13)。
  通過參校文獻異同的方式來追溯學術觀點源流的方法其實不是新穎的治學方法,但通過對王國維“清學三階段論”這個學術觀點源流的追溯可知,這一治學方法在中國近現(xiàn)代學術史、思想史領域還有廣闊的利用空間。盡管關于清末民初學術史的研究成果不斷涌現(xiàn),但是這一時期中國學術發(fā)展脈絡仍然還不太清晰。究其原委,一是這一時期是新舊學術、中西思想交匯碰撞的時代,各種學術、思想旁逸斜出,各位學人、論著此顯彼伏,很難使人抓到前后一貫的線索;二是既有的研究常以人、以雜志、以團體為研究視角,而缺少對相似學術觀點、思想觀念、學術現(xiàn)象源流的追蹤梳理。換言之,清末民初的學術思想名家輩出,其思想觀念也是混雜歧出,雖然梳理出清晰的線索是很困難的任務,但相關研究若能夠堅持在參校文字異同的基礎上考辨思想、觀念、現(xiàn)象之源流,不僅能將各學術思想名家的思想、觀念之淵源予以探索清楚,將學術現(xiàn)象予以合理解釋,而且也非常有助于我們梳理出中國現(xiàn)代學術發(fā)生發(fā)展的線索。

  (本文寫作得到張瑞龍、張忠煒二位同事在文獻、行文等方面的提示、指導,且王國維“清學三階段論”的最早源頭可能是《四庫全書》或朱次琦這一觀點正是瑞龍兄提出來的,在此謹向二位特別致謝!)

  注釋:
 ?、賰H以“篇名:王國維”為條件在“中國知網(wǎng)”進行搜索,檢索結果就有1616篇。
  ②朱維錚是對清學史研究進行再探討較早的學者之一,他不僅對梁啟超的《清代學術概論》和《中國近三百年學術史》進行校注,還撰寫了《清學史:漢學與反漢學》(《復旦學報》1993年第5、6期)等論文。最近十多年,劉巍、李帆、張昭軍、武少民、李孝遷等研究者皆有相關論著,武少民《王國維與清代學術史研究》(《東北師范大學學報》2011年第6期)是最近刊行的研究成果,主要是對王國維“清學三階段論”的含義進行闡發(fā)。
 ?、弁鯂S1907說曾“家有書五六篋,除《十三經(jīng)注疏》為兒時所不喜外,其余晚自歸塾,每泛覽焉”。見王國維:《自序》,謝維揚、房鑫亮編:《王國維全集》第14卷,杭州:浙江教育出版社,2010年,第118頁。
 ?、芰_振玉:《海寧王忠愨公傳》,見陳平原、王風編:《追憶王國維》,北京:生活·讀書·新知三聯(lián)書店,2009年,第8-9頁。羅振玉在1930年應日本人之邀“講本朝學術概略”,雖其講稿顯示羅氏重在講清代學術之淵源而忽略流變,但其最后一部分談“本朝學術之得失”,并指出清代學術“導源于顧處士炎武”。見羅振玉:《本朝學術源流概略》,羅繼祖編:《羅振玉學術論著集》第11集,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0年,第189-240頁。
 ?、荨吨铝_振玉》(約1919年3月31日),謝維揚、房鑫亮編:《王國維全集》第15卷,杭州:浙江教育出版社,2010年,第487頁。將此篇《壽序》和《〈殷墟書契考釋〉后序》一文比較可知,王國維對沈曾植的褒揚超過了羅振玉,故王國維不將此文抄錄給羅振玉看,估計也有怕因對沈曾植的推崇引起羅振玉不滿的考慮。
 ?、拊S全勝:《沈曾植年譜長編》,第477頁。許全勝《沈曾植年譜長編》稱此處的“大篇”是指王國維所撰《海日樓歌》,此一論斷可能稍有不確?!逗H諛歉琛分皇且黄錆M虛語的壽詩,根本談不上“名理”,更不會讓沈氏“忻雅”,能讓沈氏說“度不敢當”,又因“名理”而“忻迓”的,只能是這篇《壽序》。
 ?、哌@可能與師門影響有關,鄧實之師簡朝亮對康有為的今文經(jīng)學學說多有批駁。詳見張紋華、傅永聚《簡朝亮與康有為述論》,《聊城大學學報》2012年第4期。
 ?、唷秶鈱W報》在上海發(fā)行,影響頗大,王國維其時正在上海,且王氏也曾是《國粹學報》的作者。
 ?、?914年羅振玉將已停辦的《國學叢刊》復刊,在王國維代羅振玉撰寫的序言中,亦明確地指出“編類既竟,乃書其端曰:秦漢以還,迄于近世,學術興替,可得而言”。見王國維:《〈國學叢刊〉序》,謝維揚、房鑫亮編:《王國維全集》第8卷,第605頁。
 ?、馍1赋?,“近代學人往往好談清代學術”,“近代學人的學術研究,很難脫離清代學術的淵源”。見桑兵:《近代學術的清學糾結——本期專欄解說》,《中山大學學報》2010年第6期。
  (11)這個“朱次琦——康有為——梁啟超”清代學術史認識的影響鏈條,可能會在一定程度上修正周予同提出的觀點,即梁啟超關于清學史的看法主要是受到章太炎的影響。見周予同:《中國經(jīng)學史》,朱維錚編校:《周予同經(jīng)學史論》,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10年,第581頁)。
  (12)如“本朝聰明講考據(jù),愚者講八股”,“阮文達漢學之大宗”。等見康有為:《萬木草堂講義》,姜義華、張榮華編校:《康有為全集》第2集,北京: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07年,第291頁。
  (13)如“廉恥壞于乾隆”、“開本朝學派者,黃、顧二先生”、“乾隆專言考據(jù),王學盡滅,朱學亦微”等。見康有為:《萬木草堂講義》,姜義華、張榮華編校:《康有為全集》第2集,北京: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07年,第258-259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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