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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市沙板莊小學科學老師欒培笑言現在的學生越來越“不好對付”,有次一個學生問及瑪雅文明,并無專業背景的她直言“完全沒有頭緒!”。欒培面臨的尷尬,折射出科普人才緊缺的現狀——目前,全國共有科普人才175.14萬人,距離《科普人才規劃綱要》提出到2020年實現全國科普人才總量達到400萬人的目標,尚有很大缺口
“液體也會熱脹冷縮嗎?”
“會,液體也是一種物體,物體都會熱脹冷縮。”“不會,水壺里裝的熱水、冷水都一樣多。”在北京市沙板莊小學的科學課上,學生們迫不及待舉手表達觀點。
做了17年科學老師的欒培站在講臺上,面帶笑意聽同學們的回答。講桌上擺放著試管、酒精燈、金屬球、氣球等器材,這節課的主題是證明固體、液體、氣體是否會熱脹冷縮。“這種簡單的理論、實驗都沒有問題,但經常會遇到一些處理不了的問題。”她笑言現在的學生越來越“不好對付”,有次一個學生問及瑪雅文明,并無專業背景的欒培直言“完全沒有頭緒!”
欒培面臨的尷尬,折射出科普人才緊缺的現狀。目前,全國共有科普人才175.14萬人,距離《科普人才規劃綱要》提出到2020年實現全國科普人才總量達到400萬人的目標,尚有很大缺口。
人員稀缺 專職并不專業
“小學科學課是一門綜合學科,包含地理、天文、化學、物理等各方面知識,要教好并不容易。”作為學校600多名學生唯一的專職科學老師,欒培深有感觸。
她告訴記者,隨著科學教育在小學教育中的比重加大,相關的實驗活動越來越多,分工也越來越細。學校現今有植物、模型和園藝等21個科普社團,教師指導的專業性要求隨之提高,“既要專,又要雜,跨領域的輔導還面臨很多問題。”
對此,沙板莊小學教學主任韓雪紅也表達了同樣的困惑。去年,學校舉辦了單片機編程比賽,學生在做完簡單的燈泡亮滅控制后,很多孩子都想繼續完善加工。“有些提議改造成下雨自動關窗的感應器,還有些建議做成預警器。”韓雪紅說,雖然很想幫孩子們繼續推進,但光感應設計很復雜,老師們又不懂編程。在比賽前期的培訓中,曾因老師無法指導只好將學生送去垂楊柳教育輔導中心參觀學習,并請相關老師指導。
從事20年科學教育的北京市第五中學韓竹老師說,小學科學課實驗比較基礎,而中學不同興趣小組的實驗基本都是多學科交叉,對老師相關知識的專業性和廣泛性都提出了更高要求。“比如做一個吸塵器,既要涉及對人體健康、呼吸等影響的生物知識,又要懂得運用物理學原理分析負離子。”韓竹說,學校最缺具有多學科交叉背景的科學老師。
“我們這批科學老師沒有系統學習過相關知識,那會兒就沒科學教育這個專業。”欒培說,自己是教育學出身,所有有關知識都是在實踐中一點一滴積累起來。由于缺乏系統學習,如今的教學難免有些“心有余而力不足”。
此外,欒培認為小學科學教材的內容編排有待改進。她以小學六年級《科學》教材為例說,有一節講飛機怎么樣才能飛起來,里面涉及升力,還牽扯到壓強、壓力等問題。“講吧你又講不明白,不講孩子們又會問。”她說,涉及壓強的問題需要借助實驗印證,但小學科學教育現在還做不了,應該將其放在初中階段。
面對問題 心有余力不足
采訪中,很多科學老師都反映學校老師太少,無法滿足科學課的需要。江蘇省昆山市花橋中心小學科學老師張斌告訴記者,自己帶的學生有些拿到專利,想繼續改進后再推廣,但由于學校科學老師少,精力不足也無法持續跟進,最后只能不了了之,極大打擊了學生積極性。
沙板莊小學目前有7位科學老師,專職的只有欒培一位,其余是勞動技術、美術及綜合實踐老師兼任。在韓雪紅看來,科學老師在數量和專業性上都亟待提高。
目前,我國每萬人擁有專兼職科普工作者13.06人,距離《國家科學技術普及“十二五”專項規劃》提出的“十二五”期間每萬人擁有專兼職科普工作者15人的要求仍有差距。
“科學老師真的太忙!”韓竹直言,自己休息時間很少,午休帶生物小組的學生記錄實驗數據,晚上下班后還得整理相關科學材料,“9、10點下班很正常。”身為兼職科學老師的韓竹直言科普輔導比教學工作辛苦百倍,希望能引起學校重視。
“所有的焦點都在中考科目的教學上,我們平時基本上可有可無,一到科技比賽時才會被想起,比賽完了又沒你啥事了。”對此,做了6年中學科學老師的楊毅(化名)頗有微辭,“其他學科老師周末、假期補課都有課時費,科學老師由于輔導的不定時性難以量化,并不計入考核。”
另一方面,實驗室設備也無法滿足學生需求。張斌告訴記者,有個學生一直想做汽車尾氣凈化改裝系統,設計圖紙畫出來了,從理論上來說成品應該沒有問題,但尾氣的收集以及設備的轉化性能檢測都因沒有設備而擱淺。對此,韓雪紅深有同感,前段時間北京空氣質量堪憂,很多學生要求檢測空氣中的PM2.5值,“但我們沒有設備,為這一次試驗去采購也不現實。”
為此,沙板莊小學尋求“外援”。學校每年都會申請去科技館和高校實驗室參觀學習。去年,學校和北方工業大學物理實驗室對接后,“效果非常好,大學實驗室設備齊全,學生們興趣很高。”欒培說。
韓雪紅認為,大學教師普遍科研和教學任務繁重,偶爾一兩次指導不是問題,但長期、持續的支持不太現實。
直面現實 “科班”出身很重要
韓雪紅希望國家能盡快出臺一些政策機制,向小、中學生免費開放科技館以及大學實驗室。“這些地方資源集中,設備精良,應該開放讓資源共享。”此外,她還建議建立一個從上而下幫扶的機制,比如科普校園聯動,讓專業的大學老師定期去小學做巡校指導,幫助學生在解決難點問題的同時,對現有的科學老師進行培訓。
原中國科協青少年科技中心主任、中國青少年科技輔導員協會副理事長牛靈江,從事青少年科普工作三十多年。“科學課是最近幾年才起步的,面臨一些‘成長中的煩惱’。不只是專職科學老師的數量亟待增加,讓現有的、不同學科的老師獲得系統科學的培訓、指導是當務之急。”
與教育部專門培訓小學科學教師的計劃相比,“中國青少年科技輔導員協會主要培訓做科技活動的老師,目前每年培訓骨干科技輔導員約2000人。”牛靈江坦言,“這與全國龐大的教師隊伍相比,數量很小。”
“建議國家大力培養跨學科背景的科學輔導老師。”牛靈江的觀點與韓竹不謀而合,“科學老師的科班出身很重要,應該從師范院校著手培養。”
值得注意的是,針對科普場所、大型企業及科研機構缺乏高層次科普專門人才的現狀,2012年,教育部與中國科協聯合開展培養高層次科普專門人才試點工作,先期培養科普教育人才、科普產品創意與設計人才、科普傳媒人才。關于科普專門人才的定義,為科普場館專門人才、科普創作與設計人才、科普研究與開發人才、科普傳媒人才、科普產業經營人才和科普活動策劃與組織人才。其中,并未涉及科學教師的培養計劃。
“前幾天,我們去北京航空航天大學調研,他們有老師、有成果、有場所,要將科技資源轉化為科普資源,依然缺乏關鍵的一環——專業的、高層次的科普人才。”牛靈江說,某種程度上,科學教育和科學普及面臨著類似的問題,都需要將科學道理轉化后再次進行傳播。
不容忽視的一個情況是,大部分科學家可能做不了中小學的科學教育,雖然他們懂得科學,但并不了解教育學。另一方面,科學老師了解科學家某一領域的前沿問題很困難。這就需要找到一個連接雙方的“橋梁”。
“科學老師不僅要學識廣博,對科學有全面認識并且一定要懂教育學。”在牛靈江看來,始于十年前的“創新人才培養項目”,無疑是一個成功的案例。“幾經探索后,中國科協青少年科技中心終于在科學家和科學教師之間找到了‘橋梁’,讓既懂教育又掌握科學知識的教研人員,培訓科學家如何與中學老師對話、交流,指導科學老師如何設計課程。”
如今,該項目請大學、科研院所的專家,針對高中教師每年開展信息、生物等8—9個學科的培訓。“去年,我們又推出了‘高中教師暑期再回大學’的培訓活動,有40位老師進入中科院研究生院學習,白天自己選課去聽,晚上有專門的講座進行討論。”
牛靈江強調,中國科協承擔的項目、計劃只能小范圍提升老師的能力,科學老師還需師范院校的科班培養為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