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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回(復習點此)說到,寶釵視寶玉為不靠譜的弟弟,還因自己與寶玉的端午節(jié)節(jié)禮一樣而深感沒意思;作為姐姐,弟弟寶玉吃虧讓寶釵不禁關心,但她卻跟襲人更聊得來,跟寶玉實在話不投機。那么,寶釵接下來又有哪些經(jīng)歷呢?
四
助社作詩,待人備宴
薛寶釵15歲這年秋季,園中手足們在探春的提議下起了詩社,相約作詩,寶釵也積極參與,出了不少好主意,也寫了幾首好詩,還被大嫂子李紈贈號曰“蘅蕪君”。
她在詩社首發(fā)的《詠白海棠》是這樣的:
珍重芳資晝掩門,自攜手甕灌苔盆。
胭脂洗出秋階影,冰雪招來露砌魂。
淡極始知花更艷,愁多焉得玉無痕。
欲償白帝憑清潔,不語婷婷日又昏。
這首詩不光在故事里被社主李紈評為當日四首中的第一,還被脂批以及各大研究者都給予了好評,認為對15歲的孩子來說,可算很見功力、且很能體現(xiàn)寶釵端莊自重的身份。
次日詩社里又添了史湘云,讓大家更加起興。當晚寶釵就邀湘云住到蘅蕪苑了,因為湘云翌日要自己做東起社,她就幫湘云設想如何操辦活動,且最終幫她計劃得十分周到妥帖,這讓湘云十分感激。
再次日,在寶釵的協(xié)助支持下,湘云先請榮國府的女性親屬們在藕香榭賞桂食蟹,大家都十分盡興。待宴席結(jié)束,賈母等人回去休息了,詩社活動便正式開始。
這回在詩歌交稿前,寶釵曾在窗檻邊折桂花,又掐桂蕊扔去水面上逗魚玩兒。然后她在十二個題目中選了《憶菊》來做:
悵望西風報悶思,蓼紅葦白斷腸時。
空籬舊圃秋無跡,瘦月清霜夢有知。
念念心隨歸雁遠,寥寥坐聽晚砧癡。
誰憐我為黃花病,慰語重陽會有期。
待再次飲酒食蟹后,寶釵看了寶黛二人為食蟹寫詩,自己便也寫了一首:
寶釵接著笑道:“我也勉強了一首,未必好,寫出來取笑兒罷。”說著也寫了出來。大家看時,寫道是:
桂靄桐陰坐舉殤,長安涎口盼重陽。
眼前道路無經(jīng)緯,皮里春秋空黑黃。
看到這里,眾人不禁叫絕。寶玉道:“寫得痛快!我的詩也該燒了。”又看底下道:
酒未敵腥還用菊,性防積冷定須姜。
于今落釜成何益,月浦空馀禾黍香。
——在我看來,這首詩與她前面寫過的詩相比,情感明顯地強烈而直接了起來;而且,根據(jù)歷來詩家的分析,詩句將社會上一些不守規(guī)矩、破壞規(guī)則的人狠狠諷刺了一通,也表達出寶釵對于一個秩序良好的社會的期待。(這首詩的詳細賞析點此)
食蟹活動的第二天,在劉姥姥應邀游園、隨賈母等人來參觀時,一行人也去了寶釵的蘅蕪苑。
大家發(fā)現(xiàn)院門口山壁上的奇草仙藤都因秋季到來而結(jié)了籽,于是整個院子變得異香撲鼻起來。同時,當賈母看到寶釵臥室里“雪洞一般,一色玩器全無 ”,就急著張羅為她的房間添加擺件裝飾,直說她的房間過于素凈了,直要求她不能“狠離了格兒”。
然后大家在早飯時帶劉姥姥行酒令,又到妙玉處品茶,寶釵都與黛玉坐在一起。她留意到了黛玉行酒令時說的句子,第二天飯后就請了黛玉又到蘅蕪苑,提醒她看雜書的壞處,就此消除了黛玉心中對她的成見,讓兩個人的關系開始走近了。
接下來,大觀園詩社支持惜春作畫,榮國府眾人給鳳姐兒慶生等事,寶釵都在場,也表現(xiàn)著一貫的成熟。
到黛玉咳疾復發(fā),寶釵也去探望關心,更是與黛玉說了許多知心話,還提議給她送燕窩來煮粥吃,好養(yǎng)脾胃。不巧這天下午下雨了,寶釵不便再來陪黛玉說話,就派了蘅蕪苑一位準備去上夜的婆子送來了燕窩與糖,兌現(xiàn)了自己白天的提議,這讓黛玉更加感激她了。
——因為人們對寶釵的為人有爭議,所以也有許多解讀者說,她這回送的東西也一定有陰謀,不知你又怎么看?我更同意的是:寶釵的為人,黛玉親身經(jīng)驗后的告白與感受,就是最終答案了。我們這些多年后看故事的人,與其自以為是,不如信任“心較比干多一竅”的林黛玉就好,你說呢?
此后湘云回家去了,薛蟠意外挨打后出游了,寶釵就帶了香菱到蘅蕪苑內(nèi)作伴。她還是自守身份,認為女孩子只應該做女紅,所以不愿教香菱學詩;不過,她也沒有阻攔她去跟黛玉學作詩。
這年初冬,榮國府迎來幾家親戚入京,其中就有薛寶釵的堂弟薛蝌與堂妹薛寶琴,薛蝌住在薛蟠處,寶琴住在了賈母處。很快史家離京,湘云又被賈母接來,又住在了蘅蕪苑里。寶釵與黛玉的關系更親密了,這時在眾人面前也表現(xiàn)得更加明顯。
眾人歡聚這天,大家一起到稻香村商議在初雪時起社作詩,第二日便到蘆雪庵聯(lián)句了。寶釵在這回聯(lián)句時,與寶琴、黛玉共戰(zhàn)湘云,十分得趣,大家都玩得很開心。大家還應賈母要求為春節(jié)準備些謎語,寶釵作的謎語是猜一件俗物的(暫未確認謎底):
鏤檀鍥梓一層層,豈系良工堆砌成?
雖是半天風雨過,何曾聞得梵鈴聲!
寶釵15歲這年冬季,她與寶琴倆姐妹,跟黛玉更多地在一起相聚,她們還聽寶琴念了她在路上收集來的、以及她為旅途所做的詩。
這年春節(jié)到元宵,寶釵與母親和堂妹一起,在榮府與親戚們過年,寶釵在這些席面上還是一貫安靜,幾乎沒有臺詞。不過這年春節(jié)的敘述中,我們多看到的一點是:正月十七日,是寧國府宗祠祭祖結(jié)束、收起祖先畫像的日子,也是薛家請親戚們吃年酒的日子。想必每年這天,寶釵也要協(xié)助薛姨媽安排管理家中請客的事宜。
元宵過后鳳姐兒生病,王夫人就先安排了李紈與探春協(xié)助管家;一個月后,寶釵也被王夫人請來,與李紈探春共同管家了。這時,寶釵已滿16歲了。
在這段時間,每當王夫人出門去后,寶釵便常負責在上房一區(qū)巡查;當晚上睡前,寶釵又負責在大觀園內(nèi)巡查。
當然,寶釵與兩位同事在榮府管家期間,最出彩的情節(jié),還是她助探春給大觀園搞“農(nóng)產(chǎn)承包制改革”,這被作者總結(jié)為“時寶釵小惠全大體”。無論從出主意、還是具體方案的細化、優(yōu)化,都可看出作者對寶釵管家理事才能的肯定。
此后寶玉因紫鵑的玩笑話而生病,薛姨媽過生日宴請榮國府諸人,寶釵都在場,卻并沒什么戲份。直到薛姨媽在生日宴后為薛蝌與邢岫煙定完了親,作者才著重寫了寶釵與邢岫煙的交往:
(對邢岫煙)寶釵倒暗中每相體貼接濟,也不敢與邢夫人知道,亦恐多心閑話之故耳。如今卻出人意料之外奇緣作成這門親事。岫煙心中先取中寶釵,然后方取薛蝌。有時岫煙仍與寶釵閑話,寶釵仍以姊妹相呼。
這日,寶釵因來瞧黛玉,恰值岫煙也來瞧黛玉,二人在半路相遇。寶釵含笑喚他到跟前,二人同走至一塊石壁后,寶釵笑問他:“這天還冷的很,你怎么倒全換了夾的?”
岫煙見問,低頭不答……(寶釵追問與回答略)
寶釵聽了,愁眉嘆道:“偏梅家又合家在任上,后年才進來。若是在這里,琴兒過去了,好再商議你這事。離了這里就完了。如今不先定了他妹妹的事,也斷不敢先娶親的。如今倒是一件難事。再遲兩年,又怕你煎熬出病來。等我和媽再商議,有人欺負你,你只管耐些煩兒,千萬別自己煎熬出病來。不如把那一兩銀子明兒也越性給了他們,倒都歇心。你以后也不用白給那些人東西吃,他尖刺讓他們?nèi)ゼ獯蹋芡Σ贿^了,各人走開。倘或短了什么,你別存那小家兒女氣,只管找我去。并不是作親后方如此,你一來時咱們就好的。便怕人閑話,你打發(fā)小丫頭悄悄的和我說去就是了。”
岫煙低頭答應了。
在這回私聊的最后,寶釵與岫煙商定了,把她當衣服的當票悄悄拿來去贖回衣服,避免岫煙著風生病。于是岫煙回去安排人找當票送來;寶釵就自己去了瀟湘館,恰好遇到她母親也來瞧黛玉。
在這回母女三人的聊天里,寶釵罕見地開玩笑說,要為自己哥哥求娶黛玉為妻,卻馬上就被薛姨媽否定了;薛姨媽轉(zhuǎn)而提出,要向賈母提議,給寶玉和黛玉定親。(復習詳情可點:薛姨媽篇)
——歷來不少讀者說,寶釵此時的提議就是為了破壞寶黛姻緣,好給自己嫁給寶玉做鋪墊。這我也不能同意。首先,這段情節(jié)里特意寫了她向薛姨媽笑著使眼色,很明顯,這是她在說玩笑話;其次,在薛姨媽提出推動寶黛定親的時候,寶釵的反應是啥?正是沒啥反應,就是一副在聽與自己無關的話題的樣子!
再接下去,就是湘云巧合拿到了前文所提到的當票,拿來給兩位姐姐看了。寶釵淡定地應付過了薛姨媽的詢問,待家長走后,她悄悄告訴了兩位妹妹真實的緣故,又攔住了沖動地要去打抱不平的湘云。可見,寶釵此時,還是全心都在維護秩序方面,她敬業(yè)地完成著一個“小家長”維護良好秩序的工作。
緊接著,寶釵16歲這年初春,榮國府家長們因老太妃的喪禮而出差去了。薛姨媽搬到瀟湘館照顧黛玉,寶釵與黛玉更如親姐妹一樣親近了。
再到這年春天更暖和的時候,跟寶釵同住蘅蕪苑的湘云,腮上因杏癍蘚而發(fā)癢、需用薔薇硝。寶釵想起需要跟黛玉要些來,就派了鶯兒和蕊官去取。誰知路上鶯兒一時起興采柳條與鮮花來編花籃,卻引發(fā)了與分管花樹的婆子的矛盾。
這段時間,榮國府的家長們不在家,鳳姐兒又一直在小產(chǎn)后養(yǎng)病,所以平兒和李紈、探春主理家務居多,寶釵雖名義上協(xié)助大家,卻謹言慎行,只以約束自己的人為要。只是她也有約束不到的,如前文鶯兒就曾與人口角,不過倒很快就解開誤會了。
到四月底寶玉15歲生日那天,大家發(fā)現(xiàn)恰巧也是寶琴、平兒與岫煙的生日。寶釵帶了妹妹寶琴弟弟寶玉回到園外的住處,與籌備了生日酒席的薛蝌行禮,又囑咐薛蝌款待自家伙計們,然后與寶琴、寶玉一起回到園中,參與大觀園中的酒席。
按照她在這趟路上跟寶玉講的情況看,她雖約束住了自己家的人,卻也知道最近榮國府亂像中一些大事兒的頭緒,且跟平兒都通過消息了,但她的主張是:能平息就平息,不連累人、不處理人最好,因為許多事要等家長回來拿主意才合規(guī)矩。
這次酒席上,寶釵與黛玉、湘云、迎春、惜春、香菱、玉釧兒一桌。在行酒令的時候,寶釵參與的是射覆,而當旁邊的黛玉湊趣拿寶玉說笑時,沒留心讓彩云聽了臉紅起來,寶釵又做了什么?——“寶釵忙暗暗的瞅了黛玉一眼。黛玉自悔失言,原是趣寶玉的,就忘了趣著彩云。自悔不及,忙一頓行令劃拳岔開了。”
大家接著行酒令,輪到寶釵和寶玉射覆了,寶釵就射了一個“寶”字(用典為“此鄉(xiāng)多寶玉”),寶玉則覆了一個“釵”字(用典為“敲斷玉釵紅燭冷”)。
到這天晚上,怡紅夜宴時,也請了寶釵一起來拈花名兒,搖骰子搖到寶釵第一個抓,她抓到的是牡丹花:
只見簽上畫著一支牡丹,題著“艷冠群芳”四字,下面又有鐫的小子一句唐詩,道是:
任是無情也動人。
又注著:“在席共賀一杯,此為群芳之冠,隨意命人,不拘詩詞雅謔,道一則以侑酒。”
眾人看了,都笑說:“巧的很,你也原配牡丹花。”說著,大家共賀了一杯。寶釵吃過,便笑說:“芳官唱一支我們聽罷。”
此后大家繼續(xù)行令,寶釵也隨眾取樂。直到薛姨媽從瀟湘館派人來接黛玉回去休息,寶釵才隨眾一起告辭。
隔天寧國府又遇到賈敬去世,家長們更要料理賈敬的喪事,寶釵就在園內(nèi)陪伴姊妹們。有天她湊巧看到了黛玉養(yǎng)病期間做的詩“五美吟”,寶釵十分贊賞,認為命意新奇、別開生面。
這時大家聽到人報說賈璉回來了,寶玉先去外迎接,寶釵就帶著姐妹們在中堂等候相見。聽聞賈母第二天一早就回來了,一路平安,大家都放了心。
此后不久薛蟠也歸來,他本給母親和妹妹都帶了不少特產(chǎn)禮物,卻一直沒想起來奉上,拖了十幾二十天才由伙計惦記著搬進來了。寶釵取笑哥哥說:“虧你才說還是特特的帶來的,還是這樣放了一二十日才送來,若不是特特的帶來,必定是要放到年底下才送進來呢。你也諸事太不留心了。”
——這里我們不難看到,因為寶釵時常幫媽媽為家事出主意、做打算,近來又照顧賈府的弟弟妹妹,她跟比自己大的哥哥說話,也難免出現(xiàn)“家長式”的口吻,似乎她已習慣了,她總是照顧大家的那個人。
寶釵接下來便帶了這箱東西回蘅蕪苑,按人分好,一份份的從長輩到姐妹兄弟都給送去,因不少從蘇杭來的東西,于是給林黛玉的特別多一些。黛玉見了家鄉(xiāng)之物不免傷感,寶玉就約了她來給寶釵道謝,順便散心排遣悲傷。
此后尤二姐的事發(fā),寶釵與黛玉一樣,曾為二姐擔心,也曾在她到大觀園中來時體恤照顧她。年末尤二姐去世,大家不免也為之傷心。這年直到春節(jié)過完,因為榮國府雜事太多,所以大觀園詩社就一直沒有活動了。
到寶釵17歲這年初春,三月初一那天黛玉精神稍復,做了一首桃花詩,寶釵與大觀園眾人看了都稱贊不已,還約定由黛玉做社主,第二天起社作詩。誰知第二天開始,探春的生日、接賈政家書、寶釵舅舅籌備嫁女兒而宴請大家等雜事相繼登場。于是寶釵便與大家一樣,又都忙于雜事了。
黛玉考慮寶玉要為賈政回來而補些功課,就借口自己不耐煩,繼續(xù)拖延了詩社活動。寶釵也和妹妹們一起,幫寶玉湊了一些習字作業(yè)給他,以免賈政回來生氣。誰知,賈政又接到新的工作任務,推遲回家了。
到了這年暮春,史湘云偶然填了柳絮詞拿去給黛玉看,黛玉便起興請大家來起社填詞了。這回的題目是柳絮,寶釵在詞牌名抓鬮時抓到了《臨江仙》,她所填的是:
白玉堂前春解舞,東風卷得均勻。
湘云先笑道:“好一個'東風卷得均勻’!這一句就出人之上了。”又看底下道:
蜂團蝶陣亂紛紛。幾曾隨逝水,豈必委芳塵。——歷來都有分析說,這首詞正反映了寶釵的野心勃勃,足可見她對嫁給寶玉是勢在必得的。我只能同意前半句:她的確對未來依然充滿期待,但哪里看得出她期待的是寶玉呢?從我們此前的分析可知,她一貫認為寶玉幼稚而不靠譜啊,理性無情如薛寶釵,如何能靠一個不靠譜的人去“好風頻借力,送我上青云”呢?
這天的詩社活動后,大家在院子里放風箏,寶釵也取了自己的來放,是“一連七個大雁的”,都放飛了起來,并最后斷線“放了晦氣”去了。
到薛寶釵17歲這年夏季,賈政已出差完畢回到家,七月底至八月初時,寧榮二府協(xié)同舉辦賈母八十壽辰(“八月初三日乃賈母八旬之慶”)的慶祝活動。七月二十八那日,榮國府所請的客人中有南安太妃和北靜王妃。南安太妃特地請賈母叫孫女們出來相見,賈母叫了寶釵姊妹與黛玉、探春、湘云五人來。姐妹五人獲得了宴席上眾人的交口稱贊。
此后,賈母嚴懲大觀園內(nèi)夜間聚賭的仆人們,因被抓的人當中有迎春的乳母,寶釵便和妹妹們相約來安慰迎春。而當探春為迎春爭討公道時,迎春卻在一旁看《太上感應篇》。寶釵在制止黛玉與寶琴開探春的玩笑后,就陪著迎春看書。
誰知不久又發(fā)生了夜抄大觀園的事兒,次日寶釵就到李紈處告辭,說自己要回母親處照顧她養(yǎng)病,暫不在園里住了。這回寶釵聽到了探春和尤氏說一些不愉快的家務事,然后她只默然回屋收拾東西。雖然當天的中飯,寶釵還是陪湘云等人到賈母處吃的,卻沒有再參與賈府后續(xù)的家事了,比如這回的八月十五,寶釵就沒有到榮國府與眾人一起過了。
雖然聽湘云在中秋時向黛玉提起,寶釵曾跟姐妹們計劃在這年中秋時起社做詩的,還說好了要聯(lián)句,但她這回卻沒有兌現(xiàn)所言。
待中秋節(jié)過后的一日,寶釵再來給王夫人請安,恰遇上王夫人在為給鳳姐兒配藥而準備去買人參。寶釵又一次向王夫人伸出了援手,她說明了當時市場中通行的做法,認為只有派懂行的人去找相熟的參行才行得通,并自告奮勇遣人去辦這事兒了。
幾日后,大觀園內(nèi)查人清理人的事兒忙完,王夫人覺得寶釵不在園內(nèi)居住還是不妥,就請了寶釵來說明情況,并請她再回園內(nèi)住。寶釵卻說,她早就打算搬出去的,但是家里事多不便細說,現(xiàn)在正好說說緣由,然后作辭了。就是在這天,17歲的寶釵便徹底搬出大觀園,回到薛姨媽身邊住了。
五
直面變故,隨緣守正
不久,寶釵的哥哥薛蟠娶了親,卻在屋子里鬧得妻妾不合起來,薛姨媽一度賭氣要賣作為妾室的香菱,寶釵先將母親勸回屋內(nèi),然后繼續(xù)勸和,將香菱安排回自己身邊了。
雖然寶釵保護了香菱這一時,卻無法阻擋香菱身體積攢的病癥的發(fā)展;也無法解決夏金桂與薛蟠的矛盾。后來金桂再度吵鬧,寶釵也只能陪著母親垂淚而已。
前80回里薛寶釵的故事,到這里就結(jié)束了。
在80回后的故事里,據(jù)我梳理,寶釵的經(jīng)歷大約如下:
在薛寶釵18歲這年,薛蟠飲酒游蕩時又傷人命,被抓判刑,薛家亂作一團,四處求援。這件事給她也帶來了一個重大影響:她本在等距她13歲那年5年后的又一輪選秀,誰知因為薛蟠的案子,她待選秀女的資格被取消了。
因各方親戚也都遭遇不順,薛家求援無效,薛蟠最終被流放了。寶釵本想自己盡量多陪伴媽媽,既然選秀的路斷了,就再從長計議如何應對現(xiàn)在的局面。
誰知到薛寶釵19歲這年,年初大家本來高高興興給黛玉過生日,卻遇到了北靜王妃來為北靜王求娶黛玉為側(cè)妃,直接讓薛姨媽準備的提議無法說出口了;這年春季黛玉又犯咳疾,寶釵回來探望園中姐妹時,也專程去看黛玉,還看到她做了《十獨吟》的詩,她又勸黛玉先注意休息,避免勞神。
同時,薛家的夏金桂時不時在家生事,讓寶釵與母親煩不勝煩;到這年春末,又發(fā)生了香菱病逝。
再到這年七月和八月,元春和黛玉接連病逝,金玉聯(lián)姻成為了皇妃遺命。于是,在薛寶釵19歲這年九月,寶釵雖也不甘心,卻還是聽從家長的安排,為了更為穩(wěn)妥的生活,嫁入知根知底的榮國府。哪里知道,此前意外丟失了靈通玉的寶玉,依然神志沒有完全恢復,等待寶釵的,是有名無實的婚后生活。
這年冬天,寶玉雖由鳳姐兒幫他找回了靈通玉、恢復了神志,卻一直思念黛玉,無法與寶釵走近。寶釵依然淡然處之,還是像照顧小弟一般照顧寶玉,也在需要時盡力去幫榮國府整頓家務,卻越來越感到艱難。
婚后沒多久,寶玉就送探春遠行去和親,寶釵只好獨自面對家里的各種難題。但亂像叢生的現(xiàn)實,實在超出了她的能力范圍。后來又歷經(jīng)夏金桂縱火等事,寶釵也大受打擊。
此時寶玉終于返回,倒是心生憐惜,與她的關系緩和了不少。
不料緊接著發(fā)生了寧國府被抄家的事兒。家長們收拾殘局,看恰好寶釵20歲生日臨近,賈母等長輩主張,借著給她辦生日宴的機會,宴請親朋故舊尋求支持。可是這回發(fā)帖后,卻并沒有多少人赴宴。大家只好讓榮府家人們勉強坐滿宴席,寶釵為讓長輩寬心,也只好強顏歡笑。
寶玉在此后的消沉尤其明顯,雖備考了好久,他卻更加抵制科考了。寶釵就默寫出黛玉曾寫下的《十獨吟》給他看,又自己作詞一首與黛玉唱和,借著談論詩詞,勸諫他務實求發(fā)展,但寶玉卻還是聽不進去。
接著不久發(fā)生的賈母去世、鴛鴦殉主、襲人轉(zhuǎn)嫁、王熙鳳被休乃至榮國府抄家等事,都讓薛寶釵深感無力。她在抄家前才為寶玉納了麝月為妾,還以為可以讓寶玉稍稍安心務實一點,誰知抄家一來,寶玉萬念俱灰。
抄家期間,寶釵麝月與鳳姐兒等家人一起,被關在獄神廟,最終因年幼無辜而與寶玉一起先被釋放出來。在開始對案件了解不清楚時,他們不愿連累薛姨媽、薛蝌等人,而沒有去尋薛家人。寶釵與麝月隨著寶玉,一度過得特別貧寒,后來又被襲人和蔣玉函接到家中照顧。
寶釵沒有想到的是,寶玉卻在到襲人家后沒幾天,就離開懷孕的她而出家去了。
她和麝月后來雖也被王夫人接回了榮國府,卻發(fā)現(xiàn)同輩的妯娌、姐妹們都不在了,家里的實權從此掌握在了賈環(huán)等人手中,這讓她的日子很不好過。
對于寶釵來說,還好自己的母親還有薛蝌夫婦的支持,他們靠著僅存的一些產(chǎn)業(yè),尚能安穩(wěn)度日;但是,薛蟠的流放,給她和母親帶來的不安,卻是揮之不去的了。
沒多久,寶釵生產(chǎn),得子,但自己身體卻大不如前,家事又處處艱難,剛過20歲沒多久的她,竟然鬢角就出現(xiàn)了白發(fā)。
縱觀寶釵的故事,我們不難看到,黛玉逝后,寶釵面臨的是急轉(zhuǎn)直下的家事,似乎處處艱難、事事不能如意。雖然她還是一貫的理智務實,卻也難以挽回大局。所以在《金陵十二釵正冊》的判詞里,作者是釵黛同嘆的:
——這讓我看到的是:寶釵與黛玉一樣,都面臨著生非其地的人生際遇。但樹挪死人挪活,為何不能去主動找到適合自己的發(fā)展之地呢?這是因為,她過于認同當時已經(jīng)腐朽的社會制度了,所以只會被限其中。
而在《紅樓夢第二支 終身誤》中,作者也是釵黛同嘆的:
——這讓我看到的是:一旦婚姻雙方的生命追求與成長不同步,再理性再能干也都沒用,只會在婚姻里遭遇悲劇。
從個人成長的角度去看,薛寶釵在她身處的社會中,無疑是一個榜樣式的成長樣本,隨時隨地展現(xiàn)著她的成熟、得體、乃至通透豁達。
大約也因這點,歷來就有“娶妻當娶薛寶釵”的說法,不知你是否也同意呢?
但我看到的卻是,成熟通透如寶釵,只因要遵從于莫須有的“女子不可拋頭露面”的“婦道”,就沒辦法自己去找到真正適合自己的發(fā)展之地了,就只能將自己的寶貴生命耗費于“勸諫毫無事業(yè)心的丈夫”這種注定無用的努力上了,這算什么穩(wěn)妥人生?這分明是暴殄天物!!怪不得黛玉要在《葬花吟》中問“天盡頭,何處有香丘”啊,她不只是為自己發(fā)問,更是為所有無辜姐妹們發(fā)問!
我只愿,那種踐踏平等、禁錮女性、維護特權的制度與人,都莫再為害,而是永絕人間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