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學術史展覽
演化為1+N個展覽
最終還辦成了一場盛會
▲一個展覽→1+N個展覽→一場盛會
——編者——
/ 趙豐 /
陳寅恪先生在《陳垣敦煌劫余錄序》說:
“一時代之學術,必有其新材料與新問題。取用此材料,以研求問題,則為此時代學術之新潮流”。
對于學術而言,新材料和新問題是相輔相成的,有了新材料,既可以提出新問題,也可以回答新問題。中國絲綢博物館在策展《眾望同歸:絲綢之路的前世今生》(以下簡稱《眾望同歸》)時,一直把它定位成一個學術史的展覽,也一直希望能遵循這一原則來做:運用新材料,回答新問題。
01
為什么選擇一個學術史的題目?
為此,我向我的學界朋友求教。在一次與杭侃教授的聊天中,他提議我可以做一下“李希霍芬的絲綢之路”,因為大家都知道絲綢之路是李希霍芬提出來的,但很少有人談到李希霍芬當時的想法是什么?雖然在學界已有不少人在關注李希霍芬提出絲綢之路時的初衷,象Daniel Waugh、王冀青、唐曉峰、榮新江、劉迎勝、劉進寶等,但還從來沒有被展覽所關注。
▲彩繪騎兵俑一組
我一下子就覺得這一點很好,但從李希霍芬到絲綢之路申遺之間,還有一百多年的歷史中有很多缺環,需要我們去接補和回答。所以,我覺得要從李希霍芬做到絲路申遺,這就是梳理絲綢之路從一家之言到人類共識的整個學術史。
▲釋迦禪定坐像 年代:1-3世紀 尺寸:高35.8厘米,寬19.8厘米,厚8厘米 旅順博物館藏
當然,這一選題還有著更高的站位。東西文明交流雖然是一個史實,但用于代稱東西文明交流之路的說法卻有很多,如瓷器之路、香料之路、玻璃之路、青金石之路等,最后歷史選擇了絲綢之路,在偶然中有著必然。
這個過程極為重要,只有把這一段學術史梳理清楚了,人們才真正明白,UNESCO為什么會在1988年開始推動絲綢之路五次考察,中國領導人為什么會在2013年從絲綢之路出發提出“一帶一路”的倡議。
也只有把這一段學術史講清楚了,人們才會更知道,絲綢之路無論是其前世還是今生,都是在強大的國際視野下成長的,將來也會更容易融入人類命運共同體。
02
怎樣組建一支強大的學術團隊?
大英博物館的汪海嵐(Helen Wang)和UNESCO世界遺產中心亞太主任景峰都是絲路中心學術委員。早在2019年,我們就邀請了汪海嵐對世界各地舉辦的絲綢之路文化活動和專題展覽作過一次梳理,她本身就是絲綢之路的錢幣專家,對絲綢之路學術史特別了解。
景峰是UNESCO五次考察的親歷者也是絲路申遺項目的協調員,最后對于推動絲綢之路申遺發揮了重大作用。他的參加,對于我們勾勒這一段歷史起到了關鍵的作用。
當然,參與這個支持策展的學術團隊的人員還有許多,如郭旃、陳同濱、張德芳、呂舟、羅華慶等。浙江大學羅帥博士更是加入了具體的策展團隊,負責所有學術文本的寫作和把關。
要多少新材料才能支撐一個學術史展覽?
▲《驛使圖》畫像磚(復制品) 原件年代:魏晉時期(220年—420年)尺寸:長35厘米,寬17.3厘米 甘肅省博物館藏
▲鎏金銅菩薩立像 年代:隋(581年—619年)尺寸:通高19.5厘米 浙江省博物館藏
當然,這次展覽是學術史,所以我們采用了大量的文獻,特別是一些新發現的文獻或是以前未用于展覽過的文獻。如敦煌懸泉置出土的簡牘,我們第一次用簡牘中出現的地名,連起了一條漢代絲路。再如碑帖,我們從國家博物館借來粟特人的墓志碑拓,但還加了一件楊良瑤碑,他是唐代一位下過西洋的外交官員,拓片來自榮新江的收藏,連成了唐代陸上和海上絲路路線。
▲利馬竇坤輿萬國全圖 年代:明(1368年―1644年)尺寸:縱168厘米,橫382厘米 南京博物院藏
此外,大量的西方文獻來自浙江大學圖書館的新藏,西北科考團的實物資料則來自新疆大學黃文弼中心最新的積累,敦煌研究院也出借了不少他們自己也沒有展出過的珍貴檔案。再有絲綢之路的整套申遺文本,則來自陳同濱的絲路申遺團隊——中國建筑研究院建筑歷史研究所。
▲李希霍芬《中國》德文初版
而李希霍芬的《中國》、斯文赫定的《絲綢之路》(德、英文),以及斯坦因的中亞考察報告簽名本等,則是我們為了這次展覽專門征集所得。
04
一個學術史展覽會產生多少學術新成果?
有了新材料,提出了新問題,然后應該就會有新成果,新的學術成果會包括許多類型,也需要合適地展示出來。
首先當然是文物個案或是成組的研究。如楊良瑤碑,此碑原由張世民發現,后經榮新江研究并推薦,成為海上絲路的重要新證。
▲景教墓頂石 年代:元(1271年—1368年) 內蒙古博物院藏
再如內蒙石遺存的蒙元時期景教文物,既有蓮花十字紋樣的墓頂石,也有貼繡十字紋的絲綢殘片,用花鳥紋特結錦織成,在中國絲織技術發展史上地位重要。
還有這次展出的傳為金代張瑀的《文姬歸漢圖》,是展覽中的明星展品,我們專門為其舉辦了小型配套文獻展《出塞與歸漢》和同名學術討論會,會上我們提出了關于其年代的新證據、名物考證的新看法,特別是否定了與此畫構圖相近的日本所藏《文姬歸漢圖》早于張瑀本的可能性。
二是歷史研究,可以還原許多歷史事實。正如李希霍芬提出絲綢之路的動機與過程,學術界居然還找不到李希霍芬關于“馬利努斯的絲綢之路”這一節的標準譯本,所以我們專門請人把這一段譯成了中文,同時梳理了李希霍芬在中國七次考察的過程,使得我們可以重新體會李希霍芬當年的思考。
再如UNESCO五次絲路考察的作用和重要性,也一直未被重視。通過這次展覽,我們基本理清了從UNESCO提出絲路考察起,到UNESCO策劃和推動、設計和組織絲綢之路申報成為世界遺產的全過程。
05
如何解讀和推廣
一個學術性的展覽?
作為一個展覽,必須要有必要的解讀和普及,更何況是一個學術性極強的學術史展覽。我們不僅要強調學術的高度,也要做出知識傳播的廣度。為此,我們也采用了許多不同的方法也進行傳播。
一是采用各種方法為展品做好說明,講好故事。如對于敦煌K320窟的張騫出使西域圖,原圖因年代久遠而已是漫漶不清,為此,我們專門找人進行了重新繪制,依據數字化的壁畫,再將其繪制得更為清晰,盡量恢復當年的原貌,便于人們理解。
二是我們召開了一系列的專題會議,通過學術討論來進行傳播。如在《出塞與歸漢》小型學術會議上,我們邀請了上海博物館凌利中、中國社會科學院揚之水、吉林博物院張磊等學者進行解讀,同時對某些不很明確的內容進行了考證,找到了不少新的看法。
▲西北科考團群像
上排:左:黃文弼 右:徐旭生
下排:左一:斯文·赫定;左二:貝格曼;左三:馬葉謙;左四:劉衍淮;下中:崔鶴峰;右四:陳宗器;右三:李憲之;右二:霍涅爾;右一:袁復禮
三是邀請專家學者寫作專文,特別是邀請策展學術團隊成員為展覽寫作專題文章,一方面用于展覽說明和圖錄,同時也用作公眾號推文。我們在《眾望同歸》展覽中發出了18篇推文,在配套的專題文物展《一花一世界》中發出了近20篇推文,其中有不少推文還被《澎湃》等重要媒體轉載或轉發,收到了更大的效果。
四是我們為展覽配備了幾個層次的講解。最高層次的有策展人講解,每逢重大接待和重大活動,還有直播等,我們都由主策展人或是助理策展人進行講解,第二層次是講解員講解,同時,我們也培訓、配套了志愿者,由他們進行日常的講解。
學術史的展覽對我們來說確實是一項新的挑戰,具有極大的難度。但我們在專家學者的全力支持下,在策展團隊的共同努力下,展覽取得了很大的成功。
時任浙江省委書記車俊和浙江省省長袁家軍先后來到了展覽現場參觀,對展覽作出了充分肯定。浙江省委宣傳部發文要求省級機關組織參觀,使得廣大干部群眾對絲綢之路和“一帶一路”的邏輯關系有了更為清晰的了解。而我們在線上線下組織的各種絲綢之路周的活動,更把國內國外的同行聚集在一起,共同發聲。
回顧這一絲綢之路學術史的展覽,我們可以說,展覽和活動都達到了弘揚絲綢之路精神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