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甫《絕句》兩首“遲日江山麗” 等
文/蔡朝陽
絕句其一
遲日江山麗，春風花草香。
泥融飛燕子，沙暖睡鴛鴦。
絕句
兩個黃鸝鳴翠柳，一行白鷺上青天。
窗含西嶺千秋雪，門泊東吳萬里船。
小朋友們好。今天開始，我們來講杜甫。上一次的番外，我們講到了杜甫和李白的友誼。在中國歷史上，詩壇上，向來是李杜并稱，杜甫和李白一樣重要。而他們之間的友誼，也一直被后人傳誦。
杜甫的詩歌，向來以沉郁頓挫著稱。也有人說，需要30歲之后讀杜甫，才可能讀懂杜甫。這也有一定的道理，因為杜甫受到儒家思想影響比較多，有很多家國情懷，自詡“致君堯舜上，再使風俗淳”。但杜甫一生過得郁郁不得志，甚至有一段時間甚為潦倒，所以詩歌往往比較悲愴。加上杜甫也比較喜歡用典故，所以沒有一定的人生經驗，理解起來，確實會有一定的難度。比如阿老師自己，年輕時，自然喜歡李白，那種“木蘭之枻沙棠舟，玉簫金管坐兩頭”的豪邁與瀟灑，是十分向往的。但中年之后，所經世事越多，就越來喜歡杜甫。
但我雖然這么說，小朋友們也不需要緊張，因為詩人都是有很多層面的，我們讀杜甫，也是可以從他那些清新可喜的小絕句開始的。比如今天我們會講三首絕句，各有特點，短小而意味無窮。先講“遲日江山麗”一首，就特別膾炙人口。是一首朗朗上口的五絕，簡單，優美而喜悅，讀一遍，就記住，就能背出來。
遲日江山麗，春風花草香。泥融飛燕子，沙暖睡鴛鴦。
其實，這一組絕句，一共有兩首，都非常著名。另一首“山青花欲燃”的句子，也是千古名句。你可以自己去找。我們今天只講一首。
這一組絕句，寫于杜甫旅居成都的時候。成都有個杜甫草堂，杜甫在此住了很久。從759年-765年，一共居住了5年多，多數時間在嚴武的幕府里。但就杜甫一生的漂泊而言，在成都的五年多，至少是杜甫一生中難得的安寧歲月。所以他的詩歌，往往顯示出沉靜恬淡的氣氛。也有快樂的基色。
阿老師非常喜歡成都這個城市。在我短短的前半生里，不多的旅行之中，成都去過7、8、10來次。一個是因為成都有許多非凡的文化景點，比如三星堆、金沙遺址等，一個是因為，成都人文薈萃，我非常尊敬的流沙河老先生、肖雪慧老師、都在那里。成都還有我很好的朋友，好多，兩只手的手指頭都掰不過來。還有一位我很尊敬的兄長、大哥，可惜，幾年前，他已經去世了。還有呢，因為阿老師喜歡杜甫，成都的杜甫草堂，也是我喜歡成都的原因。
所以，我們聊到杜甫，不可能不涉及到成都的。先講這首寫于杜甫草堂的小絕句，也是阿老師特別考慮的一件事。
這首小詩，像一幅畫，畫出了錦城的春色。叫做“以詩為畫”。這個景色，我們推斷，就是當時杜甫所居的浣花溪附近，明凈絢麗的春景，用筆簡潔而色彩濃艷。全詩，純以意象勝出，陽光普照，春風駘蕩。吹來花草的香氣。“遲日”，這指的就是春天的太陽。《詩經》說，“春日遲遲，采蘩祁祁”，從此，遲遲，就用來形容春天的太陽。全詩基本上就是意象的羅列疊加。非常好的顯示了中國詩的特點。一共只有兩個動詞，泥融飛燕子，“飛”，沙暖睡鴛鴦，“睡”。要是完全沒有動詞，這首詩描繪的景色，就會顯得安靜有余，而靈動不足。用燕子飛這個動作，就動靜結合，使得這首小詩，有了動畫的感覺。春天、和平、喜悅。杜甫也有這一面，讓我們非常欣喜。
接下去講第二首《絕句》
兩個黃鸝鳴翠柳，一行白鷺上青天。
窗含西嶺千秋雪，門泊東吳萬里船。
這詩寫于差不多同一時期，成都草堂，浣花溪邊。在難得的寧靜歲月中，杜甫也有歲月靜好的抒寫。
這首詩也是一幅畫，也是動靜相襯托。但是尤其值得一說的，是這首絕句的對仗。杜甫的詩歌都是很工整的，平仄格律，嚴絲合縫。尤其是那些對仗，真的是絕妙。杜甫為我們詮釋了“有規則才有自由”的真諦。
絕句，也叫“截句”，有的學者認為，律詩，才是完整的近體詩，絕句，就是律詩的一半，相當于把律詩給截斷了，截成了兩半。那么，我們知道，律詩一共是四聯，第一聯叫首聯，第二聯叫頷聯，第三聯叫頸聯，第四聯叫做尾聯。那么，律詩是講對仗的。其中頷聯和頸聯，就是對仗的。絕句呢，如果截了首聯和頷聯，那么，就是一聯對仗，一聯不對仗。要是截了頷聯和頸聯呢？那就是兩聯都對仗。你看，我們今天講的兩首，都是對仗的。，如果作為截句，那么，截得的，就是頷聯和頸聯。
當然，這也是聊備一說，也有學者不同意這么看，認為不準確。但阿老師是很喜歡這種說法的，很形象。你看，兩個黃鸝鳴翠柳，一行白鷺上青天。對仗很工整。“兩個”對“一行”，數量詞對數量詞。黃鸝對白鷺，都是鳥名，尤其是，黃鸝是黃，白鷺是白，黃對白，都是色彩。“鳴翠柳”對“上青天”。鳴和上都是動詞，也很工整。翠柳對青天，又是顏色。你看，第一聯，色彩鮮明，一看，就是美好的春天來了，春末夏初。為什么，因為黃鸝鳥和白鷺，這是有季節性，黃鸝鳴翠柳，時間就在春末夏初。有一種欣欣向榮的感受。色彩鮮明，就像一幅水彩畫。
窗含西嶺千秋雪，門泊東吳萬里船。這里的對仗歷來為人所稱道。千秋雪和萬里船，真是絕對。一個是歷史，時間的概念，一個是路途，空間的概念，縱向和橫向，一下子就把宇宙時空拉進來了。所以這首詩歷來為人稱道。為什么，用非常簡樸的詞匯，創設了無以倫比的詩歌境界。這就是杜甫的高超。
以及，關于“窗含西嶺千秋雪”，這個西嶺，上面真的有千秋雪嗎？還真是有的。我有朋友在成都工作，那年，他就在微信群里發了雪山的照片。那是2016年，四姑娘山的雪峰，在整個微信朋友圈里刷屏了。在成都工作，你可以享受春天的美好，抬頭眺望，杜甫的千秋雪，你仍是可以望見，穿越千年而來。成都是世界上唯一一座能遠眺海拔5000米以上雪山的千萬人口大城市，而這個千秋雪，據推測，就是四姑娘山的最高峰，幺妹峰，海拔6250米。那一天，大自然至美的景色，把我感動哭了。我現在還記得。老杜，誠不我欺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