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夢》中的“人蟲”們（四）
周會濤
秘書作為直接服務于領導的事務與信息助手，工作具有事務性、綜合性、從屬性和服務性等特點。如何當好一個合格的秘書，學問頗多，下面不妨去《紅樓夢》中取一下經。
襲人、 鴛鴦，分別是寶玉、賈母身邊最貼身的丫鬟，平兒是賈璉的通房大丫鬟，也可以算作王熙鳳最得力的助手，我們無妨稱之為《紅樓夢》中的“三大秘”。她們無論在討各自主人的歡心還是處理各種對外事務上，都展現了各自非凡的才干。
襲人——忠誠。常言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但你既然選定了主人，第一要務就是忠誠。時時刻刻處處與維護主人的利益，與主人共進退，襲人就是這方面的表率。花襲人，原名花珍珠。進了賈府先是稱作珍珠，后來侍奉賈母，先服侍史湘云幾年，后又被賈母賜給了賈寶玉，知她本姓花，想起“花氣襲人知晝暖”，便叫她襲人。在賈府眾多丫鬟中，她之所以受到如此重用，甚至成為賈母最寵愛的孫子寶玉的通房大丫鬟，忠誠絕對是她的最大的法寶。襲人原來出身貧苦，幼小時因為家里沒飯吃，老子娘要餓死，為了換得幾兩銀子才賣給賈府當了丫頭。賈府是她從小長大的地方，比起狠心將她賣入賈府的父母來，她先后服侍過的主子賈母、史湘云、寶玉對她都還不錯，這自然使她對賈府產生一種歸屬感。她服侍誰，心里便唯有誰，在她的內心里，早將自己當做了賈府的一份子。正是這種歸屬感，才使她后來“心中眼中又只有一個寶玉”，甚而為寶玉奉獻自己的貞操也在所不惜。伏侍寶玉細心周到，恪盡職任；她一心為寶玉前途憂慮，“每每規諫，寶玉不聽，心中著實憂郁”；她雖身為奴婢，卻能事事為賈府大局著想，寧可自己委屈些。對賈寶玉的奶媽李嬤嬤屢次三番的刁難與指責，她也是顧全大局，忍氣吞聲，從不與她計較爭辯。李嬤嬤吃了寶玉留給她的酥酪，她擔心因此而多生事端，便以吃栗子為借口轉移寶玉的注意力，將此事搪塞過去。襲人一向息事寧人，寧愿自己受委屈受勞累，也不愿惹起事端。在晴雯撕扇這個情節中，襲人為調節正在氣頭上的兩個人的矛盾，竟然不顧及晴雯對她尖刻的非禮與指責，極力勸阻寶玉不要將此事告訴王夫人，甚至帶著怡紅院一眾大小丫鬟跪下求寶玉，才把她救了下來。這樣看來，后來晴雯被趕出大觀園以至于悲慘地死去，全是自己作死的，說襲人告密純屬無稽之談。話說回來，即便有像某些人分析的那樣，襲人是王夫人安插在寶玉身邊的臥底，那她也是在盡自己的職責，是出于寶玉長大了這一實際情況如實的反映上去，是忠實的另一個方面的具體表現，干嘛非給一個心底無私的小女子硬加一頂“封建階級衛道士”的大帽子呢？無稽之談！
平兒——靈活。單就忠誠而言，平兒對王熙鳳絕對沒話說。李紈曾對平兒作過評論，說她：“你就是你奶奶的一把總鑰匙”，這個評論可以說是一語中的。作為王熙鳳的“心腹” 之人，平兒表現出忠心事主的品格。她處處事事為奶奶著想，分擔許多家內事。凡屬鳳姐的大小事情都先經過她的手，然后再報告給鳳姐兒裁奪。 這恐怕是她深得鳳姐喜歡和信任的一個重要原因，否則她就不會隨嫁到賈家，也不會被賈璉收了房，成了“半個主子”。然而，要想當好賈府大管家、精明無比的王熙鳳的得力助手，恐怕單就忠誠二字還遠遠不夠的，更重要的是應對處理各種復雜事物的機智與靈活。既不能讓主人事必躬親，又不能邁過主人越權行事，關鍵是把握好一個度。她聰慧、干練、心地善良，又善 于處世應變，以賈璉之俗，鳳姐之威，竟能體貼周旋。賈璉和多姑娘私通，平兒從枕套中抖出一綹青絲，但她向鳳姐隱瞞了事情真相，避免了一場風波。賈璉偷娶尤二姐，平兒得知后告訴了鳳姐，后見鳳姐如此虐待尤二姐，她又把同情給了尤二姐，引起王熙鳳的不滿。尤二姐一死，王熙鳳推說沒有錢治辦喪事。 她背著鳳姐幫助賈璉處理善后，偷出二百兩碎銀子給賈璉，把局面應付過去。她的鐲子被寶玉房中的小丫頭墜兒偷去，明知底里卻不愿聲張。這一方面體諒了寶玉在女兒身上的良苦用心，保全了寶玉和房內大丫頭的面子，另一方面又照顧了病中的晴雯的身體，三全齊美。最精彩的還是她處理 “霜”、“露”事件，按鳳姐的意思是“把太太屋里的丫頭都拿來，雖不便擅加拷打，只叫他們墊著磁瓦子跪在太陽地下，茶飯也別給吃。一日不說跪一日，便是鐵打的，一日也管招了。”可平兒卻保持了與主人截然不同的冷靜。她征得鳳姐同意后，查明底細，同寶玉等計議，準備瞞贓了結，但又不能糊涂了事。既保護，又誡飭；為了顧全探春的體面，也就不再追究趙姨娘這個“窩主”；擔了賊名的柳五兒是冤枉的，自然得到了開脫，其母柳嫂的廚娘差使也不致被開革；更重要的，還能使得事件的始作俑者林之孝家的知難而退，吃了啞巴虧，從而干凈利落地平息了這場復雜的事態。平兒有權，但不濫用權威，更不刻意樹立個人的權威。她的威信，在于她靈活多變地在奴仆與主人之間建立起一個緩沖地帶，在于她高度平衡與協調能力。
鴛鴦——果敢。作為賈府最高“董事長”賈母的“貼身秘書”，一言一行代表的是最高領導的意思，因此鴛鴦表現出來的更多的是工作作風的干練。說話居高但不臨下，辦事利落，毫不拖泥帶水。賈母平日倚之若左右手，玩牌，她坐在旁邊出主意；擺宴，她入座充當令官。就連賈府的“總經理”王熙鳳都暗地里跟平兒贊嘆說：“離了鴛鴦老太太連飯都吃不下的”。有一次寧府的主子奶奶尤氏在老太太這邊吃飯，賈母竟讓她這個丫頭陪吃。席間飯不夠了，鴛鴦竟命人把三姑娘的飯拿來添上，還跟尤氏說：“你夠了，我不會吃的”。敢端三姑娘的飯，敢和尤氏論你我，可見鴛鴦是何等吃香，何等果敢。身在職場的芳齡女子，難免受到男上司的騷擾，鴛鴦的果敢最主要的表現還在于她的潔身自好。面對主子賈寶玉忸怩作態 “好姐姐，把你嘴上的胭脂賞我吃了吧？”的乞求，換做其他丫頭，早已投其所好了，可鴛鴦不行！她毫不猶豫地叫過襲人“你跟他一輩子，也不勸勸，還是這么著。”更加難能可貴的表現，是她跟更大的主子，恬不知恥的賈赦之間的一場絕決的較量。面對賈赦斷絕她的一切生路進行威脅，毫不動搖。她當著賈母等眾人的面，鉸發立誓∶“我這一輩子，別說是‘寶玉’，就是‘寶金’、‘寶天王’、‘寶皇帝’，橫豎不嫁人就完了，就是老太太逼著我，一刀子抹死了，也不能從命！”賈母死后，她自知逃不出賈赦等人的玩弄，懸梁自盡，不惜用生命來堅持自己的清白。她如此蔑視主子的“賞識”，堅決反抗主子的迫害，這是多么難能可貴啊！她用自己的凜然正氣，回答了無恥之徒的脅迫，表現出平民女兒貧賤不能移、威武不能屈的高尚情操。她借助賈母晚年在生活上對她的需要，暫時頂住了賈赦的淫威，使他的謀算不能得逞。但鴛鴦對自己的命運有清醒的認識，她早有盤算。所以，賈母一死，她也就自殺了。她雖然最終也無法擺脫奴隸的枷鎖，但她以死保住了自己的清白和自尊，這是任何一個權勢者都無法剝奪和玷污的。鴛鴦的果敢和自我保護意識，至今也應該成為身在職場的青年女性的楷模！
在《紅樓夢》四十六回里，也許是曹雪芹的特意安排，三大“秘書”來了一次機緣巧合的大聚會。俗語道，“三個女人一場戲”，更何況是書中鼎鼎大名的“三大秘”的聚會！精彩的言行，可謂各領風騷，各具見解，個中滋味，大家無妨品讀一番。
作者簡介
周會濤 ，河北省邢臺市書法家協會會員，新河縣鵝池詩社會員，書法作品曾在第二屆全國顏體書法大獎賽中入圍（5000選200），河北省圖書館收藏，邢臺市慶祝建國六十五周年大獎賽獲三等獎。百度搜索“周會濤2”可進入其新浪博客。文學作品散見于《百家故事》、《燕趙都市報》、《北方新報》、《高中生之友青春版》、《河北教育》、《廣西工人報》、《河北廣播電視報》、《河北農民報》、 《邢臺日報》、《牛城晚報》、《學周刊》、《唐山文學》、重點中學（重慶西南大學附屬中學校2014屆九年級第六次月考語文試題）中課外閱讀選文。小說《誤會》在河北省河北省互聯網信息辦公室主辦的“五個一”網絡作品大獎賽中獲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