貴族之家吃飯,最講禮儀規矩。正如劉姥姥所說:“禮出大家。”吃飯時如何排座次,誰先吃,誰后吃,主子吃啥,奴仆吃啥,都有成套的規矩,不可錯亂。
舉個例子,《紅樓夢》第四十一回,賈母率眾游大觀園,在藕香榭用早飯,座次安排是這樣:賈母帶著寶玉、湘云、黛玉、寶釵四個同坐一桌,其中寶玉是寶貝孫子,其他三人是客居的孫輩女孩兒。王夫人帶著賈家的三位姑娘迎春、探春、惜春另坐一桌。劉姥姥是客,挨著賈母單坐一桌。薛姨媽已吃過早飯,故只坐在一邊喝茶。
至于鳳姐,她獨自在家用飯時,一二十個婦人圍繞伺候,何等排場。可此刻作為孫媳,只能跟同是孫媳的李紈在一旁站立陪侍,為長輩捧菜添飯?!@一切不是臨時安排的,府中自有鐵打的現成規矩。
等賈母等人吃畢,收拾了殘桌,這才“又放了一桌”,由李紈、鳳姐對坐而食。鳳姐又拉了鴛鴦坐下,說:“你坐下和我們吃了罷,省的回來又鬧?!薄诲e,鴛鴦是個丫鬟,可她伺候的是府中級別最高的“老太太”,因此在其他主子面前,她也格外有面子,甚至敢跟鳳姐開玩笑,連賈璉也要趕著她叫一聲“好姐姐”。有了鳳姐的特別邀請,她是可以跟主子同桌而食的;若不邀請她,她也有資格“鬧”上一“鬧”??芍幘刂幸灿凶兺?。
菜肴很豐盛,主子們吃不了多少。剩下的飯菜,則要散給眾丫鬟婆子們,她們伺候多時,同樣沒吃早飯。然而,分剩菜也還是有規矩,事情由首席丫鬟鴛鴦來主持。鴛鴦上來便問:“今兒剩的菜不少,(人)都哪去了?”婆子們回答:“都還沒散呢,在這里等著,一齊散與他們吃。”鴛鴦道:“他們吃不了這些,挑兩碗給二奶奶屋里平丫頭送去?!兵P姐道:“她早吃了飯了,不用給她。”鴛鴦道:“她不吃了,喂你們的貓!”婆子聽了,忙揀了兩樣拿盒子送去。
你瞧,貴族之家就是散發剩菜,也要尊卑有序?!岸棠獭兵P姐是府中的大管家,平兒是她屋里的大丫鬟,相當于府中的“副總管”,又有著妾的名分,自然該得頭份。就是吃過了,也還是要送,這也是對鳳姐的尊重。
接下來,鴛鴦又問:“素云哪去了?”李紈說:“他們都在這里一處吃,又找她作什么。”鴛鴦道:“這就罷了?!兵P姐道:“襲人不在這里,你倒是叫人送兩樣給她去。”鴛鴦聽說,便命人也送兩樣去。
素云在丫鬟群中默默無聞,然而她是“大奶奶”李紈的丫鬟,因此鴛鴦也要禮貌性地照應一聲。襲人是怡紅院的大丫頭,因寶玉的緣故而格外有臉面,因此鳳姐特地吩咐給她送兩樣去?!诙Y數之外,這里面還摻雜著微妙的人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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