濛濛細雨,又逢清明。大哥文顯逝世十周年了,他的音容笑貌永遠定格在他六十三歲。此前,他因為糖尿病己忍受了近十年的病痛折磨。
2008年國慶節的上午九點,我接到大哥于早上七點病逝的電話,因為了解他的病情,并沒有感到驚訝,只是覺得他頑強的戰勝病痛支撐得太久太累,也該是他罷手休息的無耐選擇。我從鄭州駕車一路油門沒松,匆匆趕回南陽市中心醫院臨時設置的靈堂,看到大哥的靈堂己布置齊備,哀樂低回,親朋好友在悉心的照料前來吊唁的人流。看到大哥安詳的遺容和干凈整潔的壽衣使我頓時失聲流淚。他就這樣平靜和我們悄悄分隔陰陽兩界之間。
大哥是我們兄弟姊妹七個中的長者,也是我的父親兄弟六人中最大的晚輩。父親因為兄弟多成家早,迎娶我的母親先過門是要照料父親當時兄弟六個及爺爺奶奶的生活,縫補漿洗,納鞋織布,鍋臺灶屋,伺候奶奶,大哥從小就記得母親一年四季都是這樣的當媳婦,所以很小就會幫助母親拾柴燒火,喂豬種菜,伺候當時沒有成家的伯伯叔叔們拿煙袋,找工具,放羊喂牛,鍘草垛柴。
大哥也曾讀了三四年高小,后因父母與兄弟們分家,加之母親又生育姐姐們,日子更加艱難,十來歲就輟學務農,十四五歲又跟著村里的長輩們下湖北當泥瓦匠,做土磚坯學燒窯匠。湖北方面清理流竄犯不得己而返家,后來在六叔的指引下去部隊當兵。他的童年和青少年是在食不裹腹、衣不遮體的苦難中渡過。母親曾經給我講過他小時候的倔脾氣,說是用青高粱桿抽打他,高梁桿都打劈成青皮子了,他仍不服氣,可見他在少年的犟勁與不屈。
窮人的孩子早當家。父母一生大字不識一個,滿指望孩子大了混得有出息,能站到人的跟前不受期侮。大哥當兵走后到退伍真的犟的都沒探過家,直到退伍在縣城電廠找到工作,把一個細白漂亮當教師的大姑娘領回姬莊,這時,鄰居們直夸文顯這個小黑娃有能耐,把城里的高中生小白妮,不花一分錢領回家娶當媳婦。他娶這個嫂子,成了我父母一生的驕傲,在那個年代,多少戶發愁家窮、孩子多、蓋不起房,娶不起兒媳婦。大哥大嫂結婚,當父母的連一桌支應門事的宴席都擺不起,一床新被子也沒有添置得上,他們就算結婚了。
大哥婚后,因為工作的需要,在唐河度過了新婚,又輾轉到河北保定,再后又調到南陽酒精廠,直到生下兩個侄兒侄女后才在酒精廠有個穩定的家。七十年代中期到八十年代未,他們夫婦勤奮工作,連年都是春節把倆人得到的獎狀連同過年的年貨捎回家,貼在堂屋的一面墻上。這是那個年代父母過年時,最榮耀最體面的事了。親戚朋友來家,看到滿墻上的獎狀和從城市捎回的年貨,母親總是舍不得叫我們吃,送給來人品嘗。這期間,大哥大嫂節衣縮食,生活勤儉,先后兩次拿錢給父母姊妹弟弟們翻蓋新房。我記得1976年秋季,他從東南桐柏山拉回木料,在不扒老屋的情況下,又重新蓋起五間大瓦房,引得當時十里八鄉的羨慕。
那個年代,農村孩子進城工作或參軍是最榮譽的事情,大哥利用腦子活路子廣的關系,把二姐秀芝弄到南陽當了亦工亦農的合同工,后來轉正成了正式工。二哥文志義務兵退后后,他拖人求關系把他也安排進了南陽最好的工廠,南陽卷煙廠當了正式工,他們后來都在南陽安居成家。七十年代后期,他而立之年,父母親開始連續因關節炎,風濕病,糖尿病,不斷去南陽找他看病。1980年父親去南陽治病,他到口腔醫院給父親鑲了滿口新牙,并帶他去南陽戲院看戲,這些成了患病中的老年父親對大哥的記憶和贊揚。1981年春節后,父親因直腸癌再次去南陽手術治療,直到1984年秋父親去世。母親晚年因心臟病也連續幾年時住醫院,他操了多少心,花了多少錢,他和大嫂在姊妹弟弟中只字不提。他遵從孝道祖訓,父親的棺木是他從東南山買回整棵的百年柏木做的獨木棺,母親去世又是在縣城挑選的最貴的棺木。現在我理解他,他不是為了面子,而是為了盡孝,他內心的孝與苦,他的身體境況,只是在姊妹弟弟們面前支撐著,自己己是病魔纏身的境況了。
大哥因其秉直的性格和對工作事業的孜孜追求,他從一個高小生,在工作中不斷學習,不斷進取,在他三十多歲之后,能夠從工廠里的一名業務員,不斷跳躍進步,工人提為干部,從南陽酒精廠調到南陽卷煙廠,從宣傳員到宣傳干部,黨辦秘書,最后跳槽進入《南陽日報》社,擔任主任記者,成為新聞戰線的標兵。這在當時的人事體制下,這種工作的調動是難以想象的。工作的敬業是一方面,大嫂是她的寫字秘書。家庭的重擔是另一方面,大嫂是她的工作秘書。白天騎車采訪,晚上回家寫稿,沒見他喊過苦,叫過累。實際上,幼年及童年的營養不良加之中年的生活重壓,他在三十幾歲就引發了糖尿病。二十幾年來,他強忍病痛,一邊不停的工作,一邊積極的治療。期間,我在部隊工作,探家休假去看望他,他總是忙的家都回不去,更別說向他問候一聲身體咋樣。2000年以后,我轉業進了鄭州,個人的家庭及工作事情不斷多起來,也就是家有大事才回南陽看看大哥,有時從電話里問問大嫂哥的身體狀況。2001年秋,大哥去北京手術治療糖尿病腎衰竭后,身體大不如前,但他們夫婦在給我打電話時總是報的平安。
病中的大哥退休后,幾乎不能有太多的時間下床正常活動,飲食起居全靠身單瘦弱的大嫂伴隨左右。這期中,大哥干了兩件大事,叫我終生為之敬仰。一件是他暗中鼓勁,前后操持了兩年,于2003年清明節,把姬莊祖上三代的墳瑩一一立碑修茸,置買土地,買綠化樹木、碑石材料祭祖立碑,修建陵園,唱大戲五天。今天看來,大哥做這件事經得起歷史的考驗,有一定的前贍性,修典祭祖是盛世時期體現家風家規孝道的最好行動。第二件事,他臨終都要了卻再蓋一所屬于自己的房子心愿,這個目標他一手策劃,在病床上遙控指揮,2004年秋冬之季,扒去1975年蓋的老房,四間進深8米的磚混平房終于落成。但令我至今不能釋懷的是:遵他遺愿,他的尸骨沒有在姬莊的屋子祭奠停放就下葬于墓園了。為此,我仍有愧于大哥!
大哥實際是一個平凡的人,他孝敬父母,關愛姊妹兄弟,愛他的小家,愛他身邊的戰友同事。他去世那天,是國慶節的凌晨,大嫂低泣向我囑咐:你哥一輩子責己,怕耽誤孩子們工作,怕耽誤你們在外地工作的兄弟姐妹,連死他也選個公休日,他再三交待,后事從儉,不叫外地工作的親人為他吊唁跑腿。
大哥,您走了十年,每每清明時節,我回到姬莊,看了您最后蓋起的房子,看了您花了十來萬元修茸祖上三世墳塋,也看到大嫂低調的帶侄兒侄女給您立的墓碑,我就會理解您這一生的不平常,您是我們姊妹七個中最不尋常的人。十年來,良好的家風家教得于承續,大嫂待我們姊妹兄弟仍如初衷,還時常接濟幫助有困難的妹妹們弟弟們。侄子侄女如今也人到中年,他們青出于藍而勝于藍,工作敬業,勤奮上進,事業有成。他們孝敬他們的媽媽,寸步不離,朝請安晚問暖。這個大家因為您的榜樣力量會越來越好!
小弟建國于2017年清明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