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習課學生們在教室外寫作業。2017年
曲莫曲里是個孤兒,出生兩個月父親就去世了,隨后母親改嫁,她在叔叔嬸嬸家長大。家就在學校旁邊,她卻沒有按時入學,在家里幫著分擔家務勞動。在支教陳老師的勸說下,曲里終于從三年級開始上學。還沒念完五年級,因為物質生活的困頓和學習進度嚴重落后,曲里不得不輟學外出打工。而五年級同班同學里,很多都是和她一樣在入學年齡被耽誤的涼山孩子,最大的21歲。這群涼山大齡學童的出路,究竟在哪兒?
圖文&視頻/小野人 編輯/lynnh
策劃/中國人的一天×螢火計劃
出品/騰訊新聞 騰訊公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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爾哈小學學生在室外考試。2016年
四川省涼山彝族自治州美姑縣爾哈小學,屬于村教學點。2016年,村小還在村口一塊比較開闊的平地上,兩間老舊的小房子,一間是支教老師的臥室兼辦公室和廚房,另一間是教室,沒有窗,堆滿橫七豎八的桌子。50多個三年級學生,除了上課,其他活動都在教室外面。
早些年,涼山地區的師資和辦學條件都很差,上學路途遙遠且崎嶇,加上傳統觀念對教育不重視,很多孩子到了入學年齡都不送去上學,而是在家放豬放牛或者看弟弟妹妹。即使到了現在,大齡學童現象仍普遍存在。
爾哈小學的學生。2017年
2018年,爾哈小學還有二年級和五年級兩個年級共94人,其中五年級年齡最大的學生21歲,13-15歲的居多,全班有九成學生是晚入學的大齡學童。到2018年底,幾個五年級學生輟學外出打工,如今只剩下80多個在讀生。
孩子們的課外活動時間,自己制作的蹺蹺板。2017年
涼山彝族地區的日常用語是彝語,上課教材卻全是漢語,這對孩子們來說無異于學習一門外語,是很大的挑戰。上學的孩子算得上是村里漢語講的最好的一批人,畢業后出外打工也能較快融入。
陳老師與孩子們在學校前合影。2016年
2016年時,爾哈小學只有一個年級,兩個老師,每人上課半天。一位是村里上了年紀的代課老師約布,教數學,他也是一位畢摩(“畢”在彝語中為“念經”之意,“摩”為“有知識的長者”,“畢摩”是彝族專門替人禮贊、祈禱、祭祀的祭師),經常有一些家務俗事處理,遇到農忙季節或被請去做畢時,全校就得靠支教老師一個人盯全天。
支教的陳老師在室外給孩子們上課。2017年
支教老師陳興龍來自山東,教語文兼班主任。正常支教老師是半年制,有人扛不住,待幾個月甚至更短時間就撤退,但是陳老師說他一到這里就愛上了這個村子和這群野馬一樣的孩子,想待久一點。
學生們在戶外讀書。2017年
陳老師喜歡和孩子們待在一起,上課一起學習,下課一起做運動、玩游戲,周末也不例外。學生們也用自己特別的方式表達對老師的愛,有時候是一捧園子里現摘的青菜,有時候是一把青蔥;彝族年的時候,教室的梁上則會掛起一條條大肉;春天來了,他們又會爬樹上摘香椿頭。一年四季,總是不缺各家菜園里的時令蔬菜。
學生們分享自帶的午餐。2017年
有的學生離家較遠,學校中午會發牛奶、餅干、火腿腸,但孩子們也都會自帶午餐,包括烤土豆、白米飯、酸菜和干辣椒等。每到中午,同學們就放在地上圍坐一團,分享各自的午餐。
支教老師廚房,臥室和教室都在一個房間內。2017年
教室最后一排桌子是支教老師的廚房,散放著鍋碗瓢盆,油鹽醬醋,幾顆長芽的土豆在菜板邊等著被削皮下鍋。
學校老師的蔬菜。2017年
在涼山,土豆是人們賴以生存的食物。孩子們無論是到遠山放牛羊還是去上學,每天從家里帶的干糧都是蒸煮土豆和一撮辣椒鹽沫,支教老師也不例外。在漫長的冬季,土豆幾乎是唯一的蔬菜,炒著吃,煮著吃,燒著吃……從剛出土時的一掐一股水到變軟生芽,在涼山生活過的人都無比了解土豆每個階段的滋味。
志愿者來給孩子上攝影課,性格開朗的曲莫曲里在大家的鏡頭前綻放如花。2017年
15歲的曲莫曲里是涼山州美姑縣爾哈村五年級學生,有害羞的眼睛和愛笑的嘴巴,身材高挑,像一朵含苞的花蕾,雖然穿的多是別人送的舊衣服,仍然難掩青春單純的美好。
曲里在教室。2017年
曲里坐在教室第三排靠右的墻邊,上課聚精會神,但總帶著茫然的神色。在剛結束的這場考試里,她數學23分,語文35分。在這個高山上的鄉村教學點,像她這樣的成績并不鮮見。
曲里幫嬸嬸把一袋土豆抬到路邊,等車走親戚。2018年
在家里,懂事的曲里承擔了很多家務活,抬土豆、抱柴生火、喂豬、放牛,她都做得十分熟練。
曲里在家中做家務。2018年
爾哈小學五十來人的班里有好幾個孤兒,曲莫曲里就是其中之一。曲里出生兩個月父親就去世了,隨后母親改嫁。幸運的是曲里被嬸嬸抱回家,視如己出,和堂姐住在一起,吃穿都沒受到虧待。
然而,曲里的上學之路并不順利。家就在學校旁邊,她卻沒有按時入學,當同齡的小伙伴念到三年級時,她還在家里放豬放羊。恰好那年陳老師到村里支教,家訪時發現了還沒念書的曲里,多次勸說后曲里終于從三年級開始上學。陳老師經常給她補課,但因為功課落下太多,曲里再努力也很難把成績趕上來。即便如此,能念書已經讓她很開心了。
彝族年期間曲里和金星一起。2018年
曲里最要好的朋友叫金星。金星也是一個孤兒,三歲時爸爸去世,媽媽改嫁,金星和奶奶生活在一起。奶奶年前十一月份去世后,金星只好跟著叔叔一起生活。金星的理想是能讀高中,但是她又覺得自己成績太差,可能連初中都考不上。
說起上學的事兒金星總是充滿惆悵。2017年
“不想讀書了,學不會,在家里又沒有自由,也沒有錢花。彝族年過完我就要去打工,這樣日子才能好過一點。”金星踢著路上的小石塊。
“我也不想讀。”曲里跟著說。山里的暮色來得迅速,兩個女孩在暮色籠罩的路邊無聊地站著。
當被問到“如果爸媽還在,你們還想不想繼續讀”時,曲里和金星又異口同聲地答道:“想!”
左側的4間平房是爾哈小學的新校舍。2018年
爾哈小學的情況正在改善。2018年,在政府的支持下,爾哈小學蓋起了一層新校舍,新房一共有4間,稍大的兩間做教室,小一點的兩間分別做了雜貨鋪和臥室兼廚房,支教老師也增加到兩個。
然而,老師還是不夠,因此幼兒園該升小學的孩子只能一直在幼兒園待著,等五年級的學生畢業之后才能招新生,最長的要等三年,最后三個年齡段的孩子一起念一年級。
手持鳶尾花的曲里。2017年
像曲里這樣的大齡學童面臨的困境在于,他們渴望上學,渴望用知識改變命運走出大山,但因入學太晚,進度落下太多,再念書似乎也沒有什么希望。物質生活的困窘讓他們不想再過伸手也要不到錢的日子,他們迫切想要進入社會,用自己的勞動改善當下困頓的局面。
2018年彝族年過后不久,曲里、金星,還有她們的堂姐妹就都不再去學校了。曾說過“想繼續念初中”的曲里,不得不輟學外出打工。
曲里從三年級入學,五年級沒有讀完,便輟學打工,沒能繼續念初中,還有更多像她一樣在入學年齡被耽誤的涼山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