掠奪者奠定的世界版圖 (評論: 成吉思汗與今日世界之形成)
人類歷史上最偉大的征服者不是亞歷山大，不是愷撒，不是來自歐洲，而是來自亞洲。來自一個沒有文明和文字的野蠻民族：中國北方戈壁以北與俄羅斯西伯利亞南部之間的蒙古草原。印度的尼赫魯極為推崇成吉思汗，他認為，與成吉思汗相比，愷撒，亞歷山大這樣的歐洲征服者，要顯得渺小得多。
成吉思汗與他的家族所締造的輝煌征服史，像一個神話，值得久久玩味。當然，你需要的，是一本很好記載其故事的書籍。大約3個月前，由法國著名歷史學家勒內·格魯塞于1944年創作的傳記名著《成吉思汗》（法文原名可能為《世界征服者》），給我帶來了對成吉思汗的最初認識。而就在我看那本書之際，另一本關于成吉思汗的最新書籍的中文版《成吉思汗與今日世界之形成》大約處于后期制作之中。春節時我買到了它。在它巨大的誘惑下，這兩天將之看完。
這本書的作者為美國學者杰克·威澤弗德(Jack Weatherford)，此書英文版出版于2004年。書中的最新信息截止到2003年英美聯軍進入阿富汗。作者在書中有一個對比，說在蒙古軍隊作為異教徒徹底征服阿富汗并成為其統治者后，從此再沒有出現過類似奇跡，直到2003年英美聯軍侵入阿富汗。
這本關于蒙古帝國的故事中成吉思汗部分與格魯塞的《成吉思汗》大致相同，但敘述更加粗線條一些，本書的重心在于講述蒙古人征服世界的壯舉以及蒙古人對13世紀以來世界格局形成和文化演變的影響。故事從成吉思汗的出生講起，講到成吉思汗的霸業、蒙古人在所征服的各個領土上統治的特點以及衰微過程，以及蒙古人征服統治史對今日世界的影響。作者站在人類學的高度，以現代人的全球化視角來講述這個故事，作者以大量歷史細節展示了，蒙古人是以野蠻的征服為開端，但當持續了半個多世紀的征服逐漸平靜，轉為和平統治后，在其廣袤的疆土上，蒙古人是怎樣在一部全球性法典的指導之下，貫徹著全球性的商業流通及文化交流的。當征服和掠奪不再成為蒙古人統治的主要方式，對在波斯（今伊朗）、伊拉克、阿富汗、中國、俄羅斯等蒙古帝國屬地之間開展商業流通的重視，促成了13世紀一種事實上的全球化商業運作模式。從這種全球商業的繁榮中，蒙古統治者可得到利潤和好處。先前的軍事征服者變成了后來的商業帝國。商業交流的范圍不僅僅局限于蒙古人掌控的當時已知世界的三分之二土地上，而且還延伸到非洲的埃及，歐洲的波蘭，德國，法國，意大利、匈牙利等地。人類歷史上最龐大的帝國——橫跨歐亞的蒙古可汗帝國的繁榮和穩定即建立在這種全球性商業聯系上。當一場鼠疫由中國的南方興起，繼而北上蒙古，又向西蔓延至歐洲，終于形成世界性擴散時，在對破壞性和感染性極強的鼠疫的恐慌中，各個地方紛紛封鎖邊界，阻止商業流通，全球商業帝國遭到破壞，蒙古汗國的根基因此動搖，種種社會矛盾在此背景下激化，蒙古的衰敗由此開始。
這本書要告訴讀者的是，僅看到蒙古的鐵血征服是片面的，征服只是為全球商業及文化交流圖景奠定了一個基礎。而后者的建設性意義，以及它對于現代世界格局的形成，還有它對于歐洲文藝復興的產生，都具有不可磨滅的影響。
蒙古人的活動始于沒有自己文明的草原，這使他們對各種外部文明不抱偏見，結果反而形成包容各種既定文明的胸懷，除了征服時期基于軍事戰略的野蠻屠殺、城市摧毀行為外，到了后來的文治時期，蒙古統治者往往表現得比很多歐洲文明具有更多的包容，而更少一些極端行為（比如歐洲基督教會為滅殺異已而采取的種種酷刑，蒙古人并不主張）。在蒙古人統治范圍內，他們對種種異教采取極度開明的態度，多種宗教并行不悖。
當然，想了解蒙古軍隊征服壯舉的人，也可以大受此書吸引。蒙古軍南征北戰，到處尋找敵人，尋找被征服對象，而其戰無不勝的神話也維持了幾十年。蒙古軍西征歐洲，從蒙古殺向波斯（今伊朗），進至地中海沿岸，并繼續西侵，進入匈牙利、波蘭，在德國的邊境上大敗歐洲的騎士重兵團，然后勝利返回本土。一次出征要耗費4－5年的時間，相當于我們讀大學的時間。蒙古軍坐在馬背上，長途奔襲最長距離竟達8000公里之遙，橫跨100余個緯度單位——這一紀錄直到大約800年后的第二次世界大戰時期才被英美聯軍依靠現代作戰運輸工具（比如飛機）打破。
蒙古軍在西邊與歐洲重甲兵團作戰。在東邊與日本武士短距離肉博。在南邊與宋王朝對抗。哪怕在多個戰線上同時開戰，并縱深插入陌生的土地，面臨被陌生敵人圍殲的危險，蒙古軍仍能保持不敗神話。當然，忽必烈1374年、1381年兩次東征日本，沒有敗于軍事，卻敗于自然的威力，兩次皆遇不可抗拒的臺風襲擊，造成慘重損失。日本人將橫掃忽必烈艦隊之風稱為“神風”，并將此記號帶到了20世紀的第二次世界大戰之中。
二戰之中，德國人還研究蒙古軍的戰略戰術，并將由成吉思汗開創的閃電戰法運用到法西斯戰爭中，取得了初期一系列令人吃驚的入侵成功。而俄國將法西斯軍隊誘入本土并分割孤立的戰法，也是受啟發于蒙古人13世紀攻打俄羅斯最繁華城市基輔時的戰術。
歐洲騎士重甲兵團在自己的家里敵不過萬里勞累奔襲而至的蒙古輕騎兵，這除得益于蒙古軍的一系列素質外，還得益于蒙古軍屢次使用的戰術詭計——戰上一兩回后假裝落敗而逃，被“勝利”激起自信的歐洲軍團拼命追趕，蒙古軍在前、歐洲軍在后，有時甚至會追趕上幾天幾夜，在追趕的過程中，重甲騎兵漸漸體力不支，隊伍越來越松散、拉得漫長，并且被蒙古軍帶進了包圍圈，蒙古軍再換馬回擊，并且援軍也傾巢而出，將追兵打得落花流水。
在攻打中歐的過程中，甚至十字軍騎士都與蒙古軍合力作戰過，以分享戰果。十字軍兩個世紀沒有取得什么戰果的中東國家阿拉伯，蒙古軍只花了2年就徹底將其征服。
猶太人在蒙古軍征服史上屢屢成為“替罪羊”，面對蒙古人最初的掠奪式入侵，歐洲人被以前從來沒有見到過的陌生掠奪者搞蒙了，他們拼命研究對方究竟是何方神圣，甚至還認定蒙古人就是逃亡到東方的猶太人，現在回來復仇了，于是歐洲眾多地方的軍隊開始拿猶太人開刀，大量猶太人無辜慘死；而當13世紀中的世界性大瘟疫流行時，歐洲人也想搞清楚瘟疫從哪里來、由誰傳播的，他們理所當然地將瘟疫與商業和東方相聯系，而猶太人以做生意為擅長，并且與東方保持著密切聯系，歐洲人又一次屠殺猶太人，再次造成大量無辜猶太人的死亡。
13世紀的文明中心位于歐亞大陸，全世界財富的重心位于中東的波斯、俄羅斯的基輔、中國的南方，那時的非洲、美洲及其他大陸還是默默無聞甚至未被發現的大陸。而以成吉思汗為首的蒙古人，本著掠奪財富的初衷，展開了一系列的世界征服之戰，蒙古人先后席卷了這幾大財富重心。作為亞洲人，成吉思汗擁有了一個至高無上的稱號：世界征服者。他的精神、他的才能令歐洲人膽寒之際，也被無數后來的亞洲人頂禮崇拜，以亞洲領袖自居的日本人，也盡量想使自己與這一世界征服者產生聯系，有日本學者甚至謊稱成吉思汗是一位由日本逃到蒙古的日本武士。俄羅斯、日本都為尋找成吉思汗的遺體和精神之旗而不遺余力。
當歐洲和美洲變得強盛并向亞洲施行其霸權之際，無數的亞洲人希望再一次統一到成吉思汗的精神之下，并為建立一個強盛的亞洲而努力。盡管這可能是一個美麗的幻想。
2006年，剛好是成吉思汗統一蒙古的800周年。一個活在800年前，從小就怕狗、愛哭、缺乏安全感的草原上的男人，不僅他的家族霸業延綿了700余年（他的最后一個孫子在俄羅斯的統治在20世紀20年代才宣告結束），而且他給世人提供的啟示和精神力量，也將綿延無絕。
也許他會永遠以人類歷史上最偉大的征服者的名號而被銘刻于這一星球。而他作為締造全球化世界的第一人，隨著新的全球化時代的來臨，也必將為越來越多的人所認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