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世紀七八十年代,一等過了國慶,整個呼和浩特不管是城里還是郊區(qū),也不管是隊里分、單位里分還是市場上買,隨便你走進哪戶人家,家家都在熱火朝天地忙乎著進行秋儲,為即將到來的漫漫冬季和青黃不接的早春時節(jié)做生活上的準備。那時都是大家庭,人口多,秋儲也就特別的上規(guī)模。白菜論車,土豆、蘿卜論麻袋,大蔥論捆,秋菠菜論筐,香菜論辮子,就連腌個下飯的咸菜,都是大缸大甕的。而且只有都那樣做了,整個冬天才會過得踏實,過的心中有數(shù)。等秋儲結束冬天來了,看吧,做大燴菜的時候就論鍋,吃的時候論碗。碗是現(xiàn)在少見的大藍邊兒碗,能盛下兩勺頭燴菜。
藍邊兒碗
因為是“窖一窖,吃半年”,所以秋儲樣樣馬虎不得。首先是白菜,要先打虛葉、去爛幫、削泥根兒,然后再翻來覆去的擺拉開晾曬,讓它們慢慢兒的發(fā)蔫兒、收縮,以利長久儲存。這么前后翻騰上個半月二十天,等樹葉落盡要真正上凍的時候,就可以放心地讓它們下窖了。土豆因為怕著了風發(fā)麻,所以得立時分揀。大的、好的下窖,被鍬鏟了的留在上邊兒先吃,小的磨山藥粉子過年時壓粉條,或者煮熟了給年豬貼膘。青蘿卜、辣了換得把丑的、有毛病的挑出來準備搭配著腌咸菜用,沒毛病的便埋到菜窖里,冬天挖出來拌涼菜或當水果吃。黃蘿卜得把底子切了,怕它吸上窖里的水汽再長出葉子來耗費營養(yǎng)。菠菜好辦,找個太陽曬不著的墻根兒攤開陰著涼著,那可是冬天里唯一的綠色,尤其過年拌豆芽菜,有了它,簡直就是錦上添花。還有大蔥,得把成小把放到房頂上。最省心的是那些十幾斤重的大個兒圓菜,弄回來啥也不用管,直接堆到窖里,連架子都不用上,等臘月里準備年下拌餃子餡兒用的菜蛋蛋時,下窖抱出來,把老幫老葉兒一砍,就可以剁了。有單位好的,還會給職工從河北往回拉紅薯。那時父親在呼市乳品廠上班,我們家的菜窖里,差不多年年都有一二百斤誘人的紅薯,冬天切成塊兒熬小米粥喝,我每次不下三大碗。
想來村子還是個村子的時候,內蒙古醫(yī)院南墻外可都是橋靠的菜地。我八十年代高中畢業(yè)回村參加勞動,干的最多的農活兒,就是把那片菜地里的大白菜抱到來拉菜的各種車上去。我們橋靠是個蔬菜大隊,離城近不說,菜的品質還好。這樣,每年的秋菜除了分給社員的以外,還有一部分按合同交到蔬菜公司去供應市場,剩下的,很快就被新城一些單位從地里直接拉走給職工搞福利了。所以說,對于曾經的秋儲,橋靠也是有過貢獻的。
大白菜
秋儲的三大樣是土豆、蘿卜、大白菜。有人說建國后呼市最早種植大白菜的人是我們橋靠村的王面換,種的是青包頭。連品種都說的這么確切,看來是一件實際的事情。我的記憶是從人民公社開始的。 那時的巧報公社橋靠大隊一共有三個生產隊,我們家屬于三隊。每年到了秋風乍起分大白菜的時候,根本就用不著自己操心,隊里有統(tǒng)計員和專管分菜的人負責。每一個品種的白菜砍倒,先按好賴分開,然后再搭配著分給各戶。我上小學的時候是隊里的馬車拉上挨家挨戶送,后來是手扶拖拉機送,再后來是小四輪兒送。如今,原來種白菜的地方都長起了齊刷刷的高樓大廈,村子沒有了,菜窖沒有了,而帶有高科技色彩的現(xiàn)代化設施農業(yè)又讓一年四季鮮菜不斷,秋儲對于我們,也就成了每年拿出來晾曬晾曬的一段故事。但這段故事很有意思,它總能讓我想起一些和白菜有關的事情,比如適合腌酸菜的疏心兒啦,適合燴菜的青麻葉啦,口感和味道都極佳的青口啦等等。要說上世紀九十年代以前,窖藏的大白菜那可是菜中之王。這個菜真是有著千般的好處,它可生可熟,可冷可熱,可腌可拌,可溜可涮,可炒可燴,可湯可菜,可素可肉,可糖醋可酸辣,可自用可待客,離了它,那日子簡直就沒法過似的。
土豆
相比較而言,和我們只隔著一條馬路的城里人,每當秋儲的時候,他們可要比我們辛苦多了。那時沒有菜市場,白菜都是擺在路邊賣的。就說南門外內蒙古醫(yī)院對面的朝陽商店到鼓樓十字路口以南這一條街吧,沒有道牙子的馬路兩邊,到處是成垛的白菜和擁著買白菜的人。趕上變天郊區(qū)的菜沒能及時送到城里,就有人怕買不到,這樣想的人多了,便出現(xiàn)了排長隊等菜的現(xiàn)象。好不容易買到手,如果借不上排子車,就得一個人看著,其他人用自行車或兩條胳膊兩條腿一點兒一點兒往回搬騰。秋儲季節(jié),站在新城鼓樓十字路口四面兒一望,真是車水馬龍、那人來人往,和滿城的土豆蘿卜大蔥白菜交織著,纏繞著,并生出濃濃的煙火味。
蘿卜
當然,從前的白菜好吃耐放,還是源于農家肥。現(xiàn)在用化肥催大的就不行了,有時候買棵白菜回來還沒顧上吃,就發(fā)現(xiàn)從里到外爛的一塌糊涂。可那時候的菜又是啥樣的呢?那時候,只要是一冬天打理的不凍也不熱,到了來年的四五月份,雖然菜地里和市場上還要啥沒啥,但足量的秋儲保管讓你還能吃上燒豬肉干粉條燴土豆白菜。盡管那時的白菜已脫幫脫的瘦了身,長期的貯存也使它退去了最初的水嫩相,有的甚至還當肚炸開個長長的口子鉆出了花薹。可做熟了,一種說不出的柔韌,吃起來,反倒覺得比剛入窖的時候還可口呢。
大蔥
十多年前我買房子的時候,開發(fā)商非常善解人意,給每戶配備了一個帶有大菜窖的小涼房。搬家的時候正趕上一年一度的秋儲。我于是熱情高漲,跑到離家很近的東瓦窯貨棧,雄赳赳買回一大袋子武川土豆,一百多斤青口,兩捆兒畢克旗大蔥,二十斤黃蘿卜二十斤心兒里美,還有十來斤大紅薯,除了蔥,全部窖到窖里。但遺憾的是,整個冬天我只下過一兩次菜窖取菜,更沒有去顧及那些菜的冷熱程度。結果,等過完年天熱了下去一看,土豆凍了,白菜爛了,蘿卜糠了,紅薯也成坨了。從那以后,雖然每年看著那些有秋儲情節(jié)的老人們積極購買時我難免有些眼熱心熱,但到了,只是象征性的買個十斤八斤過過癮,畢竟,時代的發(fā)展和生活水平的提高,是真的讓記憶中的秋儲離我們越來越遠了。
菜窖
來源: 內蒙古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