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件唐碑善本,內含20件國家一級文物、18件宋拓本匯聚上海圖書館第一展廳,“大唐氣象——上海圖書館藏唐碑善本展”為大眾呈現(xiàn)了一場聚焦唐碑拓本的視覺盛宴。
古籍碑帖作為中國傳統(tǒng)文物收藏里的大項兼具文物性與觀賞性,既小眾又擁有廣泛的群眾基礎。小眾源于參與者除博聞強記外,更需“金石學”等學識滋養(yǎng)與資金支持,而古時書法范本與識文斷字的客觀需求,也為古籍碑帖收藏奠定了群眾基礎。
誠如本次策展人、上海圖書館研究員仲威先生所述:“中國人的文化離不開唐碑,唐碑不僅是歷代藏家的最愛,也是群眾基礎最高的。”唐代碑刻不但記載了中國中古時期最強音,更以文、書俱佳,裝飾華麗而顯于中國文學與藝術史。有唐一代,名碑云集且地理分布廣闊,是中國古代文化的重要展示形式。因而此次對收藏有緒的唐碑善本作專題展出,更方便普羅大眾對碑帖這一中國傳統(tǒng)小眾文化的了解。01
展品以唐碑宋拓為重,輔以多種孤本與初拓稀見本。碑帖收藏業(yè)界歷來重視宋拓本唐碑與明拓本漢碑,而衡量一個公藏機構的碑帖收藏質量的主要標準就是其館藏唐碑拓本的多寡與品質。上海圖書館館藏25萬件碑帖拓片,其中善本約3000余件。此次大展,上海圖書館除了拿出“鎮(zhèn)館之寶”吳湖帆舊藏《四歐寶笈》外,《道因法師碑》《懷仁集王羲之書三藏圣教序》《麓山寺碑》《李思訓碑》《多寶塔》《大字麻姑仙壇記》《玄秘塔碑》等名品宋拓亦同期呈現(xiàn)。“傳本稀缺”是考量古籍碑帖的另一重要衡量指標。此次展出的宋拓《岑植德政碑》、明拓《馬懷素墓志銘》(顧苓藏本)等皆是海內孤本,而宋拓張從申《李玄靖碑》等也是極罕見的唐碑拓本。展覽形式上,整拓與精拓剪裱冊頁并呈。在兼顧傳統(tǒng)碑帖拓本冊頁賞玩方式的基礎上,將整拓以掛軸的形式予以展示,力圖將現(xiàn)代展廳意識融入傳統(tǒng)文化。傳世拓本有整裱和剪裱(蓑衣裱),自唐有剪裱始,精拓善本因利于攜帶、方便題跋賞玩而多剪裱成冊頁。此次唐碑大展以16個8米長的展柜,盡可能地將這些珍稀碑帖展開,引導觀眾以傳統(tǒng)的鑒賞視角去感受碑帖收藏的文房雅趣。明清居住空間的改變與紙張材料的進步,特別是乾嘉金石碑版之學的興起,因整拓保持了原石的尺寸行款、泐損狀況等原貌而愈受重視。此次展出的《九成宮醴泉銘》(張延濟跋未剪本)可以看出,藏家與金石學者同樣可以在碑額兩側作題跋但終有空間有限之踵。隨著藝術品紛紛進入現(xiàn)代展廳,整拓掛軸以強烈的“視覺沖擊力”帶給觀者沉浸式體驗。本次展廳兩側以整拓掛軸鋪滿,并在展廳中央位置復制了一塊《九成宮》碑,真正踐行了策展者期望通過各種展覽形式、新媒體做行為藝術,藉此去倡導古籍碑帖這一小眾收藏并推動傳統(tǒng)碑帖文化的復興。展覽內容上碑帖題跋、碑帖鑒藏鈐印、碑帖裝幀藝術等全方位的復合展示,傳遞出不同藏家的審美與價值觀,并傳遞今人博大精深的碑帖收藏文化。傳統(tǒng)碑帖藏家對于碑帖善本的取舍標準:第一,版子要好,碑帖本身須是上品;第二,裝潢考究干凈;第三,流傳有緒,題跋者不僅須是一時賢達聞人而且題跋本身文詞、書法皆應臻美。藏家審美與價值觀不同取決于對上述標準的側重。
此次展品中的重器《四歐寶笈》,內含四塊歐陽詢所書名碑的宋拓:《化度寺邕禪師舍利塔銘》《九成宮醴泉銘》《虞恭公溫彥博碑》《皇甫誕碑》。《化度寺邕禪師舍利塔銘》《虞恭公溫彥博碑》《皇甫誕碑》原系清代潘祖蔭舊藏,1915年作為潘祖蔭的侄女潘靜淑的陪嫁收入吳家。1924年吳湖帆另覓得宋拓《九成宮》,后1926年又因羅振玉依據法國人伯希和得于敦煌莫高窟藏經洞中《化度寺》2頁39字的剪裱殘本,推翻了翁方綱對四歐堂本系“宋翻刻本”的定論,并認定其為“海內孤本”(原石宋拓本),吳遂將四冊重裝以乾隆古錦為封面,紅木鑲邊并以金絲楠木作匣,四冊合貯,名曰《四歐寶笈》,更顏齋號“四歐堂”。此后自民國15年(1926)到民國38年(1949),吳氏不但每冊分別精心手繪《四歐堂勘碑圖》《九成宮圖》《四歐堂讀碑圖》《四歐堂校碑圖》做卷端,又延請當時聞人顯達、耆學碩儒作跋,有王同愈、羅振玉、朱孝臧、吳郁生、羅振玉、馮超然、高時顯、朱孝臧、吳梅、吳曾源、張茂炯、吳興讓、蔡晉鏞、鄭邦述、方還、蔣祖詒、陳曾壽、褚德彝、陳承修、方還、李浩生、朱豫卿、沈邁士、沈尹默甚至法人伯希和等數十位,足見民國碑帖雅玩之風不亞前朝。此次展出中,除了盡量呈現(xiàn)諸家題記外,將書衣、書匣做專柜展出,寓觀者在關注碑帖善本之外,體悟碑帖善本的另一種鑒賞視角。作為本次展品來源的另一位收藏大家,龔心釗也有自己獨特的收藏習慣:一則其各類收藏品皆具精致考究、古樸典雅的包裝;一則除了收藏鈐印極精外,其題跋皆用古紙珍箋另行粘貼在冊頁上,盡量保證了碑帖原拓的干凈整潔;一則他會留下很多和收藏品相關的圖像印記,諸如照片、借條等。這次出展的黨崇雅本《九成宮醴泉銘》系1934年龔以六千大洋購入自家“瞻鹿齋”。之后,龔心釗請北平名工王儀堂以自家名貴古紙對拓本重裝,并以鹿皮做了一件極為考究的書衣。此件書衣設計可謂機巧,本次布展將書衣上鈐印的諸多印章盡量呈現(xiàn)觀眾,以期讓觀者思考這些琳瑯滿目印記的作用——其實是為了定位書衣折疊的次序方位。這種美學探索著實超前時尚,放到今日亦可步趨。除了王鐸、翁方綱、鄭孝胥、梁鴻志等人的題跋外,龔心釗用古紙粘在畫芯外側的簽條題記頗為細致,諸如在拓片某些芝麻大小黃褐色的異物隆起處,龔會批上:“駱油脂均在”“子字鉤駱駝膜”等語句,緣是告知觀帖者,這些印記非原碑石花剝落而是宋代九成宮舊址乃駱駝放養(yǎng)處,駱駝在石碑上撓癢時會將自身皮屑毛發(fā)嵌入字口,造成后世錘拓的殘缺。此外,除了九成宮碑首與原碑縮小照片外,不同于吳湖帆有丹青妙手,龔選擇將自己的讀碑照片一并裝裱入冊。而卷首放入的一片晉朝繭紙、卷末裱入的當年龔氏從慶云堂張彥生處購入碑帖時寫下的欠條,不由感嘆龔心釗的碑帖收藏已經超出了善本收藏本來的學術意義(考訂經史、古物鑒定、編纂譜錄等)而帶有社會與材料學的研究價值。可以這樣說,傳統(tǒng)碑帖收藏家在參與碑帖善本的收藏活動中,對碑帖善本進行了再造,這是對碑刻拓本空間與時間、學術與經濟價值的延伸與擴充。通過本次大展的全方位展示,我們可以清晰厘清傳統(tǒng)碑帖收藏的標準,得出歷代碑帖善本收藏的價值觀并對歷史長河中的不同收藏個體的學養(yǎng)和審美境界有一個直觀的了解。正如仲威先生所言:“圖書館的任務就是把小眾文化可靠的文字資料、視頻圖像、音像資料予以保存,把碑帖這些小眾文化資料保存下去,留給后人再去探訪。”
本站僅提供存儲服務,所有內容均由用戶發(fā)布,如發(fā)現(xiàn)有害或侵權內容,請
點擊舉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