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01月07日 星期一
漫步京都,念漢字之美
芳州
中國人去日本,方便之處就是到處都是漢字,即使日語一點都不會英語不夠好,只看漢字也可通行無礙。
在飛機上,帶了多和田葉子的《和語言漫步的日記》。她提到,對“空港”這個詞不太喜歡,更喜歡用“飛行場”這個詞。覺得空港給人的感覺冷冰冰,只看到“在磨得很光滑的走廊上行走的旅客”,不像“飛行場”能讓人聯(lián)想到這樣的畫面:機械師在檢查飛機,皮箱堆積如山的行李車緩緩駛過,有人引導著飛機后退,還有股淡淡的機油味。可是,后來作者聽詩人田原說,空港這個詞很美。于是,“突然覺得‘空港’這詞的字面美麗起來”。
多和田葉子是在德國生活的日本作家,用日語和德語寫作,且活躍在歐美等國際學術(shù)活動中,所以每天都要思考語言的問題。《和語言漫步的日記》就是游離于母語之外的她“自我觀察日記”。
在飛機上閱讀這本書,腦子里語言的開關(guān)“咔嗒”一下打開了似的,一踏進日本國境,漢字不斷跳入眼簾,感受語言之美的神經(jīng)格外敏感。加上日語中漢字表示的意義與中文意思的微妙錯位,誤會產(chǎn)生了詩意。
酒店的開水壺上寫著:給湯。要開水時,按下那個按鈕就可以。這些天一做倒水這個動作,就想起這個詞。用漢語怎么說?下倒水?但日語的“湯”專指熱水,“水”就只是冷水,喝的湯則要用“汁”。
看橫山大觀展,遇到美麗的詞:被褐懷玉。身著破爛的衣裳,內(nèi)心卻像玉一樣溫潤純美和堅硬。同樣是橫山大觀,他的長卷名為“生生流轉(zhuǎn)”。這兩個詞漢語中也是有的,日文漢字一字不差。
在奈良看了一個佛像展,遇到一個美麗的詞:天衣殘欠。配合展出的展品,還是能夠望字生義的,一片佛像上飄帶的殘片。
看完展吃飯的小吃店,名字叫做“葉風泰夢”,字面美麗。日文中語言寫作“言葉”,令人聯(lián)想到這樣的畫面:一句話就像一片葉子,而話的組合,一個段落,就是好多葉子在嘩啦嘩啦作響。
在拉面小路吃一碗拉面,店員一轉(zhuǎn)身,T恤背后寫著:面絆心之味,羈絆的絆。我母親的老家有“上馬餃子下馬面”的說法,意思是客人剛到也就是下馬之際,要招待吃面,為的是用面條纏住,絆住。把心絆住,更厲害了。
奈良的特展,還有重要的一部分是一個中國青銅器展,展出了多件珍貴的中國周朝的青銅器。主辦方將之辦成了漢字教育的展,從青銅器的銘文上,了解漢字的起源。
展覽不能拍照,可是那些紋樣實在太美,看到幾個喜歡的字,照著畫了下來。這幾個字都是“彝”。為什么這么多青銅器上都有這個“彝”字?原來彝本意就是宗廟祭器,從這幾個字形都可以明顯看出下面是兩只手,雙手捧著米和絲獻祭,就是彝。
每天都看見的字,往往忘記了它原本的意思。多和田說翻譯的時候有這么句話:“譯者從原文單詞出發(fā),到達譯文單詞的旅程越長,譯者的內(nèi)涵就越豐富。”這么說起來,經(jīng)歷了長長的旅程來到一個字面前,不是字而是我獲得了更豐富的內(nèi)涵。
想起在《鼠疫》里有一個每天都嘗試寫小說的人,他對醫(yī)生提起自己在學習拉丁語,這有助于說出更美的法語。不是嗎?去學習一種語言,但目的卻為了更好地使用母語,這一點也常常被忘記。世界上的語言中,只有日語跟中文是有如此密切的關(guān)系,還在大量地使用漢字,而漢字又是那么古老,從周朝的青銅器開始,很多漢字的形狀讀音和意義,只經(jīng)歷了極少的變化。
時常提醒自己,希望可以不辜負中文的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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