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易》的人生智慧（續三）
《周易古經》讀書札記
【蒙卦第四】
蒙者，愚也?？追f達《正義》言：“蒙者微昧，暗弱之名，物皆蒙昧也。”就是說蒙就是蒙昧和愚昧，就是幼稚和無知。正因為蒙昧愚昧，幼稚無知，那就必須加強學習，注意修養。所以，蒙卦實質上也就是勸勉人們為學之卦。故《彖》辭說：“蒙，君子以果行育德。”蒙卦何言君子宜加強學習，果行育德呢？這是因為：
首先，從蒙卦在《周易》六十四卦中的排列順序來看，蒙卦處在六十四卦的第四位。即僅次于乾坤屯三卦之后。我們在前面已經說過，“天以大生”，“地以廣生”，“屯以初生”?？梢钥闯?，蒙代表的就是初生而未走向成熟的事物，它雖然經過了初生的艱難和成長的艱險，但仍還處在一個不成熟的、幼稚無知的蒙昧階段，以人而論，就是說他還處于人生的幼年階段。人生處在這一階段上，主要的任務是學習，是逐步擺脫蒙昧而走向成熟。所以，蒙卦卦辭說“非我求童蒙也，童蒙求我也”。所謂“非我求童蒙也，童蒙求我也”，即言拜師求學也。
其次，從蒙卦的卦象來看，蒙卦是艮上坎下。艮為山，坎為水。是山上水下，或曰山下有水，或曰山下出泉?？梢?，山下有水，山下出泉就是蒙卦的卦象。山下有水是什么意思？就是說，泉水涓涓，永無止息，奔流到海，永不回復。它越百川，跨平原，匯細流而成江河，納江河而成湖海。從小到大，從少到多，從淺到深。這難道不正是在講人生嗎？也有人認為蒙卦艮上坎下，艮為山為阻，坎為水為險，是山下有險，因為有險，因而止步不前，所以蒙昧。那么，要消除蒙昧，擺脫無知和幼稚，就必須排除艱險，克服困難，加強學習和鍛煉，不斷充實和提高自己的知識水平和道德修養?？磥?，不管是山下有水，亦或是山下有險，其結論都是一致的，這就是要求人們不斷加強學習，提高自身素質。
人只有不斷學習，不斷充實自己，才能不斷的告別愚昧，告別幼稚，告別無知，從而走向成熟，走向成功。事實上，學習修養的過程也就是海納百川的過程。只有做到了海納百川，才叫做有容乃大。魏晉時代的傅玄就曾說過一句話：“湖海之所以能夠成為百川之王者，因其不逆其流也。若逆其流者，則不謂之深矣。”又說：“學如飲水，大飲則大盈，小飲則小盈。”東漢王符也曾說過：“雖有至圣，不生而知。雖有至材，不生而能。故《志》曰：黃帝師風后，顓頊師老彭，帝嚳師祝融，堯師務成，舜師紀后，禹師墨如，湯師伊尹，文武師姜尚，周公師庶秀，孔子師老聃。若此言之而信，則人不可以不就師矣。夫此十一君者，皆上圣也，猶待學問，其智乃博，其德乃碩，而況于凡人乎！”可見，蒙卦對人生的啟迪意義實在是太大了。
［原文］
蒙，亨。匪我求童蒙，童蒙求我。初筮告，再三瀆，瀆則不告。利貞。
初六，發蒙。利用刑人，用說桎梏，以往吝。
九二，包蒙吉，納婦吉，子克家。
六三，勿用取女，見金夫不有躬。無攸利。
六四，困蒙，吝。
六五，童蒙，吉。
上九，擊蒙，不利為寇，利御寇。
［解讀］
蒙，亨。匪我求童蒙，童蒙求我。初筮告，再三瀆，瀆則不告。利貞。蒙，愚昧無知之謂也。亨，通暢順利也。匪者，非也，不是之謂也，童蒙，年幼無知者也。筮告，占卜也。瀆，褻瀆也。意思是說，蒙雖然意味著愚昧和無知，但蒙卦卻是一個比較吉利的卦。它喻示著通暢和順利。你想一想，山下的細流雖然涓涓，但沒有什么能阻擋它奔向江河和大海的決心。它雖然是曲曲小流，但卻有著永不復返的志向。故曰“亨”。“匪我求童蒙，童蒙求我”，是說不是我去求愚昧無知的蒙童，而是蒙童應該求師于我。這就像求教于神靈一樣，你首先必須謙誠，誠心誠意，恭恭敬敬，謙虛好學，不恥下問。專心致志，持之以恒。切不可無視師長，隨心所欲，三天打魚，兩天灑網。如果是這樣的話，那你就是目無神靈，目無師長，這實質上是對神靈和師長的一種褻瀆。所以，你也就得不到神靈和師長的啟示。故言“初筮告，再三瀆，瀆則不告”?？梢钥闯?，不論是求教于神，亦還是求教于人，都必須謙虛謹慎，誠心誠意。事實上，啟蒙教育是培養人的工作，是一項神圣的事業，你如果做好了，天地都會保佑你的，何況人呢！所以，卦辭最后說“利貞”。從以上可以看出，蒙卦卦辭大概講了三層意思，一是講什么是蒙，二是講作為童蒙者欲求脫蒙應采取的態度，三是講啟蒙者的事業及其意義。
初六，發蒙。利用刑人，用說桎梏，以往吝。發蒙，童蒙初發也。刑者，動詞，型也。示范之意也。說，同脫，除去擺脫之謂也。桎梏，束縛也。以往吝，不順利也。意思是說，對兒童進行啟蒙教育，必須充分利用典型引導和榜樣示范的作用，從而使他們除去和擺脫愚昧的束縛。當然，雖然童蒙初啟，但不宜輕率的讓孩子做一些不宜做的事，因為孩子還不具備做事的能力，必有難處和不便，故爻辭最后說“以往吝”。初六之所以要講對孩子的教育，是因為初六爻是蒙卦的最下一爻，因此是最愚昧的，以人而言，初爻的位置象征人正處在少年時代。所以，初六爻辭主要是講兒童教育。
九二，包蒙吉，納婦吉，子克家。包者，包容也。包蒙者包容愚昧之謂也。納，娶也。克，治理也。九二陽爻居蒙卦下卦中位，以陽剛統領眾陰，擔當啟發蒙昧之重任，同時也具包容童蒙之胸懷，所以吉。因為下卦九二陽爻與上卦六五陰爻相應，故爻辭以九二為夫，六五為婦，以納婦吉喻示包蒙無不吉祥。這是因為，蒙卦六五爻雖居上卦中位，有君父之象。但因上卦中位為陽位，而六五又為陰爻，是陰爻處在陽位上，不當位，因而使六五顯得柔弱，不能擔當重任。所以與六五相應的九二便成了該卦的主爻，故爻辭言“子克家”。就是說九二能夠擔當啟蒙的重任，能把以啟蒙為主要任務的子女教育工作做好。
九二爻辭既談啟蒙，又談娶妻，還談治家，涉及的內容很多，范圍很廣，但到底要說明什么意思呢？筆者以為，九二爻辭主要是說對子女的教育，至于“納婦吉”，“子克家”等等都是比喻。就是說都是以“納婦吉”、“子克家”等容易理解的日常生活之事來說明對孩子進行啟蒙教育的重要性。
從蒙卦的爻位變化來看，初爻是喻童蒙，叫“發蒙”。就是啟發教育兒童。并且爻辭還以運用示范教育的手段，來說明消除愚昧無知對孩子健康成長的種種約束和束縛。而由初六上升到九二，更應該進一步加強對孩子的啟蒙教育，而不是中斷對他們的啟蒙。更不是真正講什么結婚，講什么找對象等等。也不是講要治理好家庭。因為儒家講“治家”是把它與“修身”、“治國”、“平天下”聯系在一起的。還沒有講修身，何言治家？所以，我說九二爻辭是繼續講對孩子的啟蒙教育。所謂“納婦吉”、“子克家”只是打個比喻。初爻是說發蒙，九二是說“包蒙”。什么意思？就是說對孩子的教育，即要啟蒙，又要包蒙。不能泯滅了孩子的童心，不能泯滅了孩子的童趣。要對他們的天真、幼稚和無知采取一定的寬容態度和包容精神。如果是這樣的話，那么你對孩子的教育就是成功的，是符合孩子成長的規律的。事實上，幼稚和天真是人的一種天性，它伴隨著人的一生。在一定程度和一定范圍內，它可以給人帶來幸福和快樂。當人們夸獎一個孩子的時侯，之所以說他天真活潑，幼稚可愛，因為這是符合孩子的特點的。當然，社會是非?？量痰模S著人的成長，天真和幼稚越來越成了不懂事理，不辨事非，或曰傻瓜的代名詞，于是人也就將自已的無知，幼稚隱藏了起來，而表現得是乎很有知識，很有學問的樣子。豈不知無知勝有知。所以，筆者以為，所謂達到成熟，并不意昧著在人性之中已經鏟除了無知和幼稚。事實上，在現實社會中，真正從人性中清除了無知和幼稚而完全達到成熟的人是沒有的，找不到這樣的人。而是無知和有知并存，幼稚和成熟同在。要說它們之間的關系，那只能是無知和幼稚是絕對的，而有知和成熟是相對的。蒙卦九二爻辭告訴人們，對孩子的教育切不可違背孩子的成長規律，切不可泯滅孩子的童心，切不可依你的理想塑造孩子的理想。人是從嬰兒的誕生開始的，人的本性是一種混沌，是一種朦朧，是一種無知，是一種空白，他所需要的是營養，是關愛，是呵護，而不是對他的指手劃腳，這是什么，那不是什么，應該這樣，不應該那樣。孩子隨著他的年齡的增長，知識的積累和社會閱歷的豐富，他們會對什么是好、什么是壞，什么是善、什么是惡，應該怎樣、不應該怎樣作出他們自己的認識和判斷。因為，他們有他們的價值觀念，他們有他們的是非標準。這應該說就是“包蒙吉”的意義所在。
六三，勿用取女，見金夫不有躬。無攸利。取，同娶。不要娶這樣的女人，她見到了更好的男人就沒有了主見，這怎能有好的結果呢？六三爻何言此語？按照爻象來看，六三是陰爻處在陽位上，它與上九相應，而上九為陽象男，六三為陰象女，故有姻象。然六三卻與九二相鄰，受到九二陽男的牽制，不利于與上九相應，六三爻辭實質上是以三角戀愛關系表示六三與九二及六三與上九之間的比應關系。我們知知道，《周易》六十四卦是由爻組成的，爻有兩種，一種是陽爻，一種是陰爻。陽爻代表陽剛，陰爻代表陰柔。一般來講，陰爻處在陰位，陽爻處在陽位，這就叫作當位。當位是吉象，不當位則是兇象。但事物的吉兇遠遠不是這樣簡單，它還要受到爻與爻之間比、應、承、乘關系的制約。就是說事物是處在相互聯系之中的。關系順才會呈現吉象，若不順當然為兇象。那么，何謂比、應、承、乘呢？兩爻相鄰為比，初與四、二與五、三與上為應，應的原則是陰爻應陽爻，應好不應不好。上爻對下爻是乘，下爻對上爻是承，陰乘陽為逆，陰承陽為順，順好逆不好。而蒙卦，六三與上九相應，這是吉象。而六三對相鄰的九二是乘，六三為陰，九二為陽，陰乘陽為逆，不順。再從九二與六三的關系看，九二對六三是承，九二為陽，六三為陰，陰承陽為順，而此為陽承陰，不順。故爻辭說“勿用取女，見金夫不有躬。無攸利”。
事實上，筆者以為，“勿用取女，見金夫不有躬。無攸利”仍然是比喻，核心是“無攸利”。就是說孩子仍然處在未成年階段，他們需要是繼續接受教育。而不是“攸往”，只有無攸往才是吉利的。所謂攸往，就是前去干某一番事業。無攸往，就是不要去干，不要急于出名，不要急于求成，不要撥苗助長，等等。這是因為，首先，從爻象看，六三處在下卦的上位，這是一個需要慎之又慎的位置，而且六三屬陰，而下卦上位是陽位，不當位。我們知道，乾卦三爻為陽爻，也還需終日乾乾，何況蒙卦三爻是陰爻，所以只有無攸往才是吉利的。其次，從爻與爻之間的關系看，僅有六三與上九相應，稱吉象，除此而外，六三對九二是乘，陰乘陽為逆，九二對六三是承，陽承陰為逆。這些都是兇象。所以只有安分守正才有利。這些都說明，處在學習成長過程當中的孩子不宜過早的進入社會，不宜過早的承擔家庭重擔，不宜過早的顯露頭角，不宜過早的承擔社會責任，否則，對孩子的健康成長都是不利的，對孩子的純潔心靈都是有損傷的。故爻辭言“勿用取女”。
六四，困蒙，吝。如果讓孩子過早的進入社會，過早的承擔社會責任和家庭生活重擔，特別是為了生計而奔波，孩子就會因蒙昧的困頓而陷于被動，或者使其聰明的天資受到扭曲。從孩子的成長看是這樣，從蒙卦六四的爻位爻象看也是如比。上卦下爻是陰位，六四又是陰爻，是陰爻處在陰位上，陰氣凝重。所以，我一直講六四是一個很不吉利的位置，上不及天，下不著地，孤獨危險。而且，蒙卦六三為陰爻，六四為陰爻，六五還是陰爻，不僅是三陰相連，而且六四處于六三、六五二陰之間，再加上與六四相應的初六仍為陰性，可以說，六四是處在凝陰之中，有兇無吉。所以，蒙卦六四呈顯困象。故爻辭言“困蒙，吝”。若此，唯有專心學習。
六五，童蒙，吉。兒童蒙昧無知，是人的本性的表現，不要以為兒童蒙昧無知就是壞事，它是符合自然規律的。所以“吉”。反之，那就不符合人的本性，不符合自然規律了。如果不符合人的本性，不符合自然規律，那就是不“吉”。這一爻是在說對兒童蒙昧無知的看法。筆者以為這是符合唯物辯證法的，是符合兒童的成長規律的。蒙卦六五之所以說“童蒙，吉”這也與該爻所處的爻位有關。六五處上卦中位，是陰爻處在陽位上，而且又與下卦九二相應，因而是吉祥的。也許有人會問，六五怎么還是言兒童？這是因為蒙卦上卦為艮，艮為山，艮也為少男。想一想少男不就是男童。所以，上卦六五具有童象。該爻辭仍在強調要保護孩子的童心和童趣。認為孩子幼稚無知才是符合人的本性的，才是符合自然規律的。
上九，擊蒙，不利為寇，利御寇。擊蒙，是指對兒童的打擊。就是說，教育兒童方法不對，實質上也就等于是對兒童的一種打擊。所以，上九是強調教育兒童要注意方法，切不可傷害了孩子的自尊心，傷了孩子的自尊心實質上也就等于是對孩子學習積極性的一種打擊。什么方法？爻辭言“不利為寇，利御寇”。什么意思？就是說教育兒童要像做賊那樣小心翼翼，要像防賊那樣時時留心，這樣有利于孩子的健康成長。不要動不動就大聲呵斥，動不動就踢兩腳，動不動就打兩個耳光，這樣做不符合蒙卦的要求。蒙卦上九何以提出擊蒙呢？因為上九爻為陽爻，而蒙卦上卦又為艮，艮又為手，故上九有擊打之象。所以，爻辭特別提示家長不能那么做，那么做會影響孩子的健康成長?？梢钥闯觯韶允菍ι瞎艜r代兒童教育思想的綜述，是很值得現代家長學習和借鑒的。
［啟示］
童蒙教育之卦，萬物生長之象。凡欲有所作為者，必須不斷學習，充實自己，克除愚昧，趨向成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