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人的名與字是相對應的。 例如歐陽修,名修 ,字永叔,修與永都有長的意思,屈原,名平,字原.“廣平曰原”,名和字同有“平”之意。端木賜,字子貢。上賞給下叫“賜”,下獻給上叫“貢”。
子夏也不例外。《說苑·修文》云:“商者,常也。常者質,質主天。夏者,大也。大者,文也。文主地。故王者一商一夏,再而復者也。”“夏”和“商”義正相應。
子夏姓卜,名商,字子夏。出生于公元前507年,十五歲入孔門,是孔門后期弟子,因為學的好,是孔子的入門弟子。 跟隨孔子周游列國,直至孔子去世。
歐陽子有言:“受業者為弟子,受業于弟子者為門人。”試稽之《論語》,所云門人,皆受業于弟子者也。顏淵死,門人厚葬之,此顏子之弟子也。子出,門人問,此曾子之弟子也。子疾病,子路使門人為臣,又門人不敬子路,此子路之弟子也。子夏之門人,問交于子張,此子夏之弟子也。孟子云:“門人治任將歸,入揖于子貢。”此子貢之弟子也。觀洪氏《隸釋》、《隸續》所載東漢諸碑,有弟子,復有門生,門人、弟子。固有別矣。若夫弟子之子,分比于門人。子淵、子輿,本門人也,而列于弟子。他如季路之子子崔,子輿之子元及華,子游之子言思,子張之子申詳,又齊有芊嬰,著《芊子》十八篇,亦七十子之后。雖未詳其所師,要當互學于七十子者也。---《曝書亭集/卷57》
孔子有學生3000人,這規模相當了得, 一起授課,根本不現實,地方也不允許,坐后面的同學也聽不到。
這么大的教育集團,孔子的管理相當可圈可點,具體如何管理,已經沒法考證了。弟子授課還是能考證出的。知名“四科十哲”很能說明問題,“四科”指的是“德行”、“政事”、“言語”和“文學”四類別,而十哲對應在四個類別里分別是:1、德行:子淵、子騫、伯牛、仲弓;2、政事 :子有、子路;3、言語:子我、子貢;4、文學:子游、子夏。
結合孔子說的登堂入室,可以這么推想,孔子只為入門弟子授課,能登堂入室的弟子可能不多,也就100多個吧。其余的眾多門人,按四科分類,讓10哲分別分別傳授各自的學業。 門人們上學也很隨意,專修跟旁聽都可以。有疑問就問自己的輔導員(孔門弟子),輔導員回答不上來,升級到孔子哪里問答案。 是一種相互學習,情景教育。想想都覺得美好。不想學都難,學不好都難。
看看下面的例子,也能看出點眉目:
最早的文人相輕-----孔門的子游和子夏都是文學課的負責人,各自教一幫學生。思想不同,出事了:
子游曰:“子夏之門人小子,當灑掃應對進退,則可矣,抑末也。本之則無,如之何?”子夏聞之,曰:“噫!言游過矣!君子之道,孰先傳焉?孰后倦焉?譬諸草木,區以別矣。君子之道,焉可誣也?有始有卒者,其惟圣人乎!” (《論語·子張》)
大意是,子游說:“子夏的學生,做一些灑水掃地、言語應對、迎來送往的工作,是可以的,可是這些只是末節小事。禮樂的根本之道卻沒有學到,這怎么行呢?”
子夏聽了,說:“咳!言游說的太過分了!君子的道,哪些應先傳授呢?哪些應后教誨呢?這就好比草木一樣,是要區分為各種類別的。君子的道,怎么可以欺騙學生呢?能夠有始有終地把本末一以貫之的,大概只有圣人吧!”
子游和子夏,都是孔門十哲,同為文學科。他們所說的話,沒有誰對誰錯,只是角度不同、教學風格不同而已。
子游所言,強調學習要抓重點,而重點在本不在末。
子夏所言,強調學習要有次序,次序有先有后,要先近而后遠,先淺而后深,先末而后本,區分類別,循循善誘,要有一個“下學而上達”的過程。
子夏之門人問交于子張。子張曰:“子夏云何?”對曰:“子夏曰:'可者與之,其不可者拒之。’”子張曰:“異乎吾所聞:君子尊賢而容眾,嘉善而矜不能。我之大賢與,于人何所不容?我之不賢與,人將拒我,如之何其拒人也?”(《論語·子張》)
子夏的學生向子張問怎樣去交朋友。子張說:“子夏說了些什么?”
學生回答道:“子夏說,可以交的便去交往,不可以交往的就拒絕他。”
子張說:“我所聽到的與此不同,君子尊敬賢人,也接納普通人;鼓勵好人,也可憐能力不足的人;我如果是非常好的人,對什么人不能容納呢?我如果是個壞人,別人就會拒絕我,我又怎能去拒絕別人呢?”
從這里我們也能體會到孔子因材施教,導致對問題的看法出現了差別。子夏的答案,適合于缺乏修養的人;子張的答案,則適合于比較成熟的人。仁人君子有教化世人的使命,與人交往的時候是不能以好惡為標準,不喜歡的就拒絕對方。但交朋友也不是來者不拒,孔子也說過益者三友、損者三友。
曾子給出的交友原則是:“君子以文會友,以友輔仁。”
是說真正的君子用道義去交朋友,通過交友輔助仁德。
孔子的交友原則:
1、子曰:“益者三友,損者三友。友直,友諒,友多聞,益矣。友便辟,友善柔,友便佞,損 矣。”
2、無友不如己者。
子游、子夏、子張的思想分歧甚至表現得針鋒相對,不可調和。
子夏與子張的矛盾從其它資料中也隱約可見,如《論語·先進》記子貢之問:“師與商也孰賢?”子曰:“師也過,商也不及。”曰:“然則師愈與?”子曰:“過猶不及。”孔子認為過頭了與趕不上都是一樣的。都是沒走正道。
《韓詩外傳》卷九提到:“孔子過康子,子張、子夏從。孔子入坐,二人相與論,終日不決。子夏辭氣甚隘,顏色甚變。”子游、子張、子夏的矛盾和大學同學的矛盾是一樣的,還原生活,讓我們感到更真切。孔子因材施教,比我們統一教育問題、性格更復雜。可以推想,這種矛盾還存在其他同門之間存在。
子夏相當聰明,文學造詣很深,連孔子都服氣,《論語》中有一段師徒對話。子夏問孔子:“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素以為絢兮”,這是詩經描寫女子之美的,都是顏值很高的素顏之美。這么一聽,子夏同學是不是好色,看上哪家漂亮姑娘了,還是思想有問題。
孔子回答“繪事后素。”一下子把問題拓展到本質與文飾關系境界。古人在白色生絹上作畫,如果那生絹質量不好,不白,畫出的畫就不好。同樣,美女的風采,是先有天生麗質的底子,然后再化妝,就更加美麗。
沒想到子夏舉一反三地問“禮后乎?”意思是禮樂產生于仁義之后嗎?這境界又提高了一層,孔子聽了大喜過望,連聲稱贊說“起予者,商也!始可以言《詩》已矣。”
孔子去世之后,孔門弟子各奔前程,子夏在河西取得了很大的成就,不僅教出了戰國第一法家李悝,戰國第一兵家吳起,還教出了戰國第一霸主魏文侯。
《史記》:孔子既沒,子夏居西河,教弟子三百人,為魏文侯師。如田子方、段干木、吳起、禽滑釐之屬,皆受業於子夏之倫,為王者師。是時獨魏文侯好學。
《漢書》又記載說李悝(kui)乃“子夏弟子,為魏文侯相”。兩段史料綜合起來可見,魏文侯、吳起、李悝三個廣為人知的歷史名人都是子夏的弟子。
子夏從小就窮,穿得也是破破爛爛的,沉默寡言,相當有個性,《荀子大略》中記載子夏說“諸侯之驕我者,吾不為臣;大夫之驕我者,吾不復見。柳下惠與后門者同衣而不見疑,非一日之聞也。爭利如蚤甲而喪其掌”。
荀子批評子夏“終日不言”,于天下無益。
正因為子夏說的少,說出的話別人都聽,都用心體會。
郭沫若考證指出:“商鞅是李悝的學生,與吳起同是衛人而年輩略后。他也是在魏文、武二侯時代儒家氣息十分濃厚的空氣中培養出來的人物,他的思想無疑也是從儒家蛻化出來的。”也就是說,商鞅是子夏的徒孫。
漢書記載吳起也與子夏有交集,吳起在軍事上可是天才級別,做到了戰無不勝,被譽為戰國第一軍事家,與兵圣孫武并稱“孫吳”。吳起還是一位著名的政治家、變法家,通過改革讓楚國迅速稱霸。
令人疑惑的是,后代儒家大罵法家,法家的著名人物都是儒家培養出來的。 可見,我們對孔子思想還是學習不夠。
你看,子夏是孔門弟子,培養出著名的三個弟子,一個是一國之君,一個是戰國法家第一人,一個是戰國第一兵家,先秦儒家與后代的儒家還是有區別的。與子夏相似,荀子也是大儒,教出了韓非子與李斯2個牛人,韓非子是法家集大成者,李斯是秦國丞相、法家代表。為何子夏與荀子的知名弟子都成了法家大牛?
對于學習目的和學習態度,孔門弟子的理解讓人很是費勁。
子夏說:“有始有卒者,其惟圣人乎”。荀子說:“學惡乎始?惡乎終?曰:其數則始乎誦經,終乎讀《禮》;其義則始乎為士,終乎為圣人,真積力久則入,學至乎沒而后止也”。 子夏與荀子對于“學”的理解,很接近。
“學”確實有個次第,要循序漸進。顏回也說“夫子循循然善誘人”。可是子夏說“有始有卒者,其惟圣人乎”,這句話就讓人搞不明白了,這與子貢有相通的認識,都把“圣”等價于“多學而識”。先“始”而后“終”,“學”在開端處就失卻了本原,自“始”而“終”,此“學”只是博學多識,跟孔子所說的“多聞,擇其善者而從之,多見而識之,知之次也”相同。
從德性上看,子游對于子夏一派的批評是中肯的。子夏這一支學說偏離了為己成德之學,只有博學于文,而沒有“守約”功夫。
孔子曰:“不曰堅乎,磨而不磷;不曰白乎,涅而不緇”。
子曰:“言忠信,行篤敬,雖蠻貊之邦行矣;言不忠信,行不篤敬,雖州里行乎哉?”
《中庸》所言“君子之道,辟如行遠必自邇,辟如登高必自卑”曾子一派深的孔門真傳。
從思孟學派看,儒學乃為己之學,成德之學,學以成德而后以道周濟天下。偏離了成德之學,漸漸就淪為“法”與“術”。《易》曰“君子慎始,差若毫厘,繆以千里”,此之謂也。
子夏門下有李悝、吳起,商鞅等,荀子門下有韓非、李斯,這么看,儒學守不住學之“大本”,就會涌現出一批法家。
孔子晚年,曾經含情脈脈的看著曾子,意味深長的說了一句話。
子曰:“參乎!吾道一以貫之。”
曾子曰:“唯。”
子出,門人問曰:“何謂也?”曾子曰:“夫子之道,忠恕而已矣。”
孔子的不言之教是有深意的。
《論語》有這樣一個片段。子曰:“予欲無言。”子貢曰:“子如不言,則小子何述焉?”子曰:“天何言哉?四時行焉,百物生焉,天何言哉?”
孔子說:“我想不說話了。”子貢說:“您如果不說話,那我們這些學生傳述什么呢?”孔子說:“天說什么話了嗎?四季照樣運行,萬物照樣生長,天說什么話了嗎?”
孔子的不言之教,與子夏的沉默寡言不是一個層面的。孔子為何說“吾道一以貫之”的原因。實際上孔子也是希望自己所要表達和傳授的東西,弟子能夠心領神會,而不是還需要通過語言的媒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