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我們【書法繪畫作品如何鈐印】系列文章的第四篇,說說書法繪畫作品中使用“齋館印”的方法與禁忌。
現在,差不多每一位從事書法繪畫創作的朋友都會給自己起一個“齋號”并刻印留用(其實,古時候的讀書人都有齋號,并不局限于書畫家),為什么呢?因為“齋館印”既是姓名印、字印、別號印之外最重要的帶有個人識別屬性的印章,又是能表達主人個人志趣的“閑章”。說通俗點,它既是“閑章”,又是“名章”。
依照明代甘旸的《集古印譜》所列古印顯示,我們一般認為“齋館印”最早始于唐代的李泌,據載,李泌的“端居室”建在南岳衡山,是他第二次歸隱時修造的。這方齋館印是一方三字白文印,標準的漢白文印格式,很端正,很普通。如圖:
(影視劇中的李泌以及他的“端居室”齋館印)
但自題齋館在唐代并不盛行(據傳,李泌是個天才),到了宋代,文人們自題齋館才多起來(畢竟那個時候,文人們還不能自己刻印)。比如蘇軾的“雪堂”,米芾的“寶晉齋”,王詵(shēn)的“寶繪堂”等,到了元代趙孟頫(他既是文人又是書畫、篆刻家)之后,齋館印大量出現,比如趙孟頫的“松雪齋”印,吳鎮的“梅花盦”印,柯九思的“缊真齋”,顧德輝的“不二室”……等到了明清兩代,隨著文化的發展與篆刻的興起,“齋館印”更是成了文人書畫家的“標配”,我們就不一一列舉了。
“齋館號”跟上一篇說的“別號”一樣,大家起“齋館”名,跟“別號”基本都是委婉含蓄地透露出自己的愛好和思想抱負、審美意趣,刻成印章,就成了“齋館印”。
比如吳昌碩大師,他的齋館號是“缶廬”,這是因為有個古董商人金俯將(也是他的好友)送給他一個家藏的古缶(一種大肚子小口兒的瓦器),這是一個從古礦中掘出的“古董”,很可能是周秦遺物,上面沒有一字,樸陋可喜,吳昌碩得之愛不釋手。吳昌碩原本對古缶就有極大興趣,他在三十二歲時曾經以“缶”為名號,得此珍品,愈加興奮,便復以“缶”為其室名,并記之:“金俯將贈予古缶,元得之古壙。了無文字,樸陋可喜,因以名吾廬。光緒八年壬午四月記。”又作《缶廬詩》一首,刻在邊款上:
(吳昌碩的缶和他的“缶廬”印)
以缶為廬廬即缶,廬中歲月缶為壽。俯將持贈情獨厚,時維壬午四月九。雷文斑駁類蝌蚪,眇無文字鐫俗手。既虛其中守厥口,十石五石頗能受。興酣一擊洪鐘吼,廿年塵夢驚回首。出門四顧牛馬走,拔劍或似王郎偶。昨日龍虎今虎阜,豈不懷舊畏朋友。吾廬風雨漂搖久,暫頓家具從吾茍。折釵還釀三升酒,同我婦子奉我母。東家印出覆斗鈕,西家器重提梁卣。考文作記定誰某,此缶不落周秦后。吾廬位置儕箕帚,雖不求美亦不丑。君不見江干茅屋杜陵叟!
再比如錢君匋先生有一個齋館號是“無倦苦齋”,原因很簡單,是因為他畢生藏印,其中以趙之謙(字無悶)、黃士陵(號倦叟)、吳昌碩(別號苦鐵)三家印為最多,他就各取一字,合成了這樣的齋館號,既彰顯志趣,又露出無比自豪。
(鐵君匋先生在作畫)
一般情況下,齋號印用于書畫,多用于引首、壓角、攔邊,多與姓名印、別號印“鼎足三立”,穩定章法。如:
(謝稚柳《紅果棲禽》)
這幅畫,右上角題“瑞林同志屬正,己未(1979)初,稚柳。”鈐白文印“謝稚”(他的姓名印),朱文印“稚柳”(他的字印),左下角鈐朱文印“遲燕草堂”(他的齋館印)。再比如吳昌碩這幅字:
(吳昌碩《雪廬》)
這幅字,落款:雪階仁兄筑園滬北,幽深淡逸,以雪名廬,為緣堂頞(è,同“額”)幸指譌(同“訛”)。左下鈐朱文“俊卿之印”(名印),白文印“倉碩”(別號印),右上角配以極小的朱文印“缶”(齋號印,也是他的別號)。再比如張大千這幅畫:
(張大千《仕女圖》)
這幅《仕女圖》,左上的落款:“繡幕逢迎罩畫垂,柳梢樓閣澹春姿,乍晴燕子故差池。留染舊香塵一卷,還撐殘夢落花遲,燕臺好句沒人知。浣溪沙,丙戌十月,大千居士爰。”鈐印,一方白文印“張爰之印”(姓名印),一方朱文印“大千居士”(別號印),右下角配以他的朱文齋號印“大風堂”。
當然也有將齋館印鈐在名字印之下,與姓名印配套使用,引首、壓角之類的印再以其他閑章(比如詞語印)補位的,甚至不鈐姓名印,只鈐齋館印的,如吳湖帆的這幅畫:
(吳湖帆《仿元人小品》)
右上落款:“丙子初冬仿元人小品吳湖帆。”只鈐一方朱文齋館印:“梅景書屋”。我們說了,齋館印有時可以當“姓名印”使用,它也算“名章”。
也有將齋館印直接當作壓角章使用的,比如上面謝稚柳的“遲燕草堂”,張大千的“大風堂”,也有壓角作用。前面我們說了,“齋館印”既是“閑章”,又是“名章”。
它既然是“閑章”,那么,它的作用就更豐富了。簡單說說:
我們可以在章法繁密的地方顯得不夠緊湊時鈐蓋“齋館印”加以補充使其更加密實,又可以在章法疏散的地方顯得太過空蕩時鈐蓋“齋館印”加以充實以打破空寂。既可以在邊界過于整齊顯得呆板時鈐蓋“齋館印”予以破邊增“活”,又可以在需要整齊時鈐蓋“齋館印”予以補位……總之,鈐蓋“齋館印”時,創作者心中要有想法、有意識,要選擇合適的位置鈐蓋“齋館印”,不可隨意。
再有,鈐蓋齋館印與其他閑章一樣,要注意印章的大小,不能小幅作品鈐大印,也不能大幅作品鈐小印,要與款字配套,以略小于款字為宜;還要注意色彩配重,一般情況下,白文印份量較重,朱文印則份量較輕。于是,墨色淡雅的書畫作品,最好鈐朱文齋館印,而墨色濃重的作品,最好鈐白文齋館印;
還要注意風格,比如:單刀直入風格的“急就”章、將軍印印風(比如齊白石印風)的作品,大寫意風格印風(比如吳昌碩、來楚生印風),不宜用在工整秀麗(比如小楷)的作品上;而雄健奔放的(比如“狂草”或“潑墨”)書畫作品,最好不要鈐細朱文印(不論是“元朱文”還是“鐵線篆”)。
關于所有類別“閑章”的使用規范,我們會在講完所有類別的印章后加以總結,這里就暫時結合“齋館印”介紹這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