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畢寶魁的博客
246--無題二首(其一)
李商隱
來是空言去絕蹤,月斜樓上五更鐘。夢為遠別啼難喚,書被催成墨未濃。蠟照半籠金翡翠,麝熏微度繡芙蓉。劉郎已恨蓬山遠,更隔蓬山一萬重!
【譯文】
如期再來的話都成空言,一去不返無影也無蹤。月光斜射到樓窗上,外面已響起報曉的五更鐘。夢境中因即將遠別我竟悲傷啼哭得難以喚醒,情書是催促而成,心急如火得連墨都等不及研濃。燭光暗波,籠罩著翡翠般的錦衾,朦朦朧朧;麝香煙浮浮繞繞,輕輕飄進繡有芙蓉花的帷帳之中,此情此景更引我追憶往事無限傷情。那位多情的劉郎已恨蓬山太遠,可你我之間的阻隔呵,比那蓬山還要遠上一萬重。
【注釋】
[金翡翠]用金絲線繡成翡翠鳥圖案之錦被。 [麝熏]指麝香煙。 [芙蓉]繡有美蓉花的帷帳。 [劉郎]用劉晨阮肇遇仙女事。《幽明錄》:“漢劉晨、阮肇,共入天臺山,溪邊有二女子,姿質妙絕,遂留半年而歸。”一說指漢武帝劉徹求仙未遂。
【評析】
這兩首詩是《無題四首》中的前兩首。第三首是五律,第四首是七古。關于這組詩,清人何焯說得特別肯定:“此等只是艷詩。”(《義門讀書記》卷五十七)
第一首詩寫抒情主人公對遠隔天涯的戀人刻骨銘心的相思之情。關于主人公的身分,后人理解不同,或以為是作者,或以為是女子。筆者認為當是后者。“夢為遠別”是全篇抒情線索,立意謀篇即以此為骨。
首聯寫夢醒后的悵恨。“來是空言”表明戀人曾許諾前來而未來。正因如此,癡情人才徹夜等待,幾乎通宵。困極而夢,又為“五更鐘”所驚醒。但見空空如也,人已不能再來,“來”的許諾已經成為空言,而離開之后就難以再見面了,只有淡淡的斜月之光映照樓閣,不免感到無限的寂寞、無聊、空虛和失望,這才發出一聲長嘆:“來是空言去絕蹤”啊!頷聯追溯夢中之情景和醒后的行為。對上句人們的理解有所不同。余以為當理解為在夢中因要遠別而悲啼,且難以喚醒,抒寫“遠別”對心靈所造成的巨大傷痛,可見主人公怕“遠別”到何等程度。夢境尚如此,現實不更令人肝腸寸斷嗎?“書被催成墨未濃”一句很值得研究分析。一般都理解是夢醒后的舉動。我認為不是,“催”字很明顯是寫信時旁邊有人催促,等著拿信。而自己的情人未來,是誰在催促等待?一定是情人派來的。其情形可作這樣的推論:原先二人有約今晚幽會,到時候情人未來卻派人來告知即將分別的消息,來人并要帶詩人手書回去,于是急忙寫信。待人走后心情恍惚而入夢,醒后而賦詩。故寫信是實景,是夢前之舉。這樣才合情合理。這種細節描寫突出了主人公的癡情,符合當時主人公的心境,有生活實感,格外傳神。頸聯寫室中之景,渲染氣氛,具有一定的象征性和暗示性,呼應首句的等待。被已鋪好,燭光尚明,繡帳已熏,唯獨戀人未來,情何以堪?尾聯抒寫阻隔遙深、會合無望的悵恨。用劉晨之典,點明愛情阻隔的主題。末句推進一層,謂自己與戀人之阻隔更遠更遠,會合豈有可望?前六句反復渲染遠別相思之苦,后兩句集中抒寫天涯阻隔之恨,使全詩產生了撼人心魄的藝術力量。
關于本詩抒情線索及結構方式,喻守真分析得簡而當,錄下備參:“第一首寫有約而不來的怨思。首句開口即說負約,二句是寫癡待到天明。頷聯上句是夢中遠別,下句醒后寄書,頸聯上句是寫燈猶可見,下句是寫香猶可聞。無如其人不來,都成孤負,是即景生情的寫法。末聯提出恨字,情雖深摯,其人已遠,不得不恨。”(《唐詩三百首詳析》)這段分析,只是“下句醒后寄書”我有異議,其他均通達。順便提及,仔細分析本詩之意境,詳細考察李商隱人生軌跡,可以推知本詩是他和宋華陽熱戀中宋華陽被迫離開玉陽山時二人被迫分手所寫,這樣理解分析全詩,非常透徹。讀者諸君如有興致,請閱讀余之拙著《李商隱傳》中的相關情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