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京歲時記——元大都的街制坊巷
時下的北京城里著實(shí)拆改不少，而大致格局依稀還在。所謂格局就是明清兩朝京城街巷胡同的走向布局。明代的北京城垣是在元大都基址上北縮南進(jìn)重建的，城里核心部分未作大改動，還是元世祖忽必烈建大都時定下的盤子。元明之際城里的房舍或有增建拆改，至于街巷，到了明代晚期就基本固定了。
都城的規(guī)劃布局一向有講究。《周禮.冬官考工記》說：“匠人營國，方九里，旁三門。國中九經(jīng)九緯，經(jīng)途九軌。左祖右社，面朝后市。市朝一夫?！边@句話說的是古代都城規(guī)制。方九里、旁三門指城垣周長三十六里，四面各三座城門。“經(jīng)”指南北走向道路，“緯”即東西走向?！敖?jīng)途”是南北向道路的寬度，“軌”指車轍?！敖?jīng)途九軌”就是南北向道路要能并排走九輛馬車?！白笞嬗疑纭笔钦f祖宗宗廟居皇宮左側(cè)，太社太稷居右側(cè)。“面（前）朝后市”即前面為朝廷朝會，后面是市廛。“夫”是面積單位，一夫百畝。這些是中國都城古制，為歷代帝王循守，誰也不亂來。亦可謂都城氣象。
元大都建成后，北京一度有了兩座城垣。一個是新建的大都城，另一個是舊城金中都。大都城的南城墻在今長安街略北一線。金中都中心區(qū)域在今廣安門一帶，其北城墻大致位于今宣武門迆北一里處。新舊二城一個東北一個西南相向錯落，沒有交叉，城墻間距離大約有一里左右。金中都在元大都之西南，在元明時期被稱作南城。
元大都城垣竣工后，城內(nèi)除了皇宮之外其馀尚為大片空地。當(dāng)時百姓仍聚居在金中都城內(nèi)。大都路府（類似于現(xiàn)在的北京市政府）就將新城內(nèi)土地按每八畝一份作為宅地進(jìn)行分配，以貴戚功臣及富人優(yōu)先擇選，自行建筑屋舍。財力不濟(jì)無錢蓋房者不得冒領(lǐng)分地，只好聽任別人營建住宅。此后不久，元代的政治經(jīng)濟(jì)文化中心遂由中都移至大都。金中都城垣慢慢隳倒毀棄。其堆壘城墻所用的黃土被都城官民取用很久。前文已述金中都城墻用的是涿州土，這些的優(yōu)質(zhì)黃土可鋪路墊道、種植花草，摻拌煤末兒搖制煤球兒等。兩三百年后金中都土城尚未完全絕跡。
大都城的規(guī)劃布局由元世祖朝重臣劉秉忠主持設(shè)計，大都路總管府具體操辦。當(dāng)時劉秉忠（謚號文貞）位至光祿大夫，參與署理國政。蒙元之于華夏雖為“北狄”，但世祖忽必烈卻頗倚重這位生于古趙國之地的邢臺人劉秉忠。劉秉忠字仲晦，世代為宦。仲晦公無書不讀，尤精《易》等儒家學(xué)問?！皡⑨♂⒅苤\，定社稷之大計”，“凡關(guān)于國家大體者，知無不言，言無不聽，帝寵任愈隆”。（《元史.劉秉忠傳》）他制定的大都經(jīng)緯街巷既暢通實(shí)用又合乎古制。
元大都城共有多少條街已無從知曉，大致有兩點(diǎn)可以確定。一是直對城門及橫亙于城門前的道路均稱為街，二是南北走向的街多于東西走向。這也可以看做“經(jīng)”是城邑通衢主干，其定位分割的意義要大于“緯”。元大都城內(nèi)的大街寬二十四步，小街寬十二步。每步約2米，即大街寬48米，小街寬24米。元代熊夢祥的《析津志》記載了幾條長街：千步廊街、丁字街、十字街、鐘樓街、半邊街、棋盤街、五門街、三叉街等。
千步廊街是元大都第一街。這條街南北走向，起于今天安門迤北偏西。元大內(nèi)（宮城）的正南門曰崇天門，其南建有靈星門，靈星門再南是麗正門。麗正門的位置大致是現(xiàn)在天安門迆北的端門偏西處。靈星門相當(dāng)于明清的大明門與大清門，是皇城的正南門。靈星門各向東西兩側(cè)延伸再往北環(huán)繞一周建有蕭墻，俗稱紅門攔馬墻，周長二十里。元大內(nèi)宮城在蕭墻里，周長九里三十步，與金中都宮城規(guī)制一樣。紅門攔馬墻一線相當(dāng)于明清的皇城。靈星門往北二十步有河，上面建有白石橋三座，名周橋（宋、金兩朝均有周橋名），橋墩系四條石雕白龍。其規(guī)制氣象大致等同于今天安門前的金水橋。周橋兩旁遍植高柳，郁郁萬株。由靈星門往北度過周橋再二百步就是元大內(nèi)的崇天門。靈星門往南七百步即麗正門。這七百步分為三段兒，中間一段就是千步廊街。緊鄰麗正門一段即為棋盤街。這兩條街是元大都城的中軸線，從宮城門筆直至麗正門，總長近兩公里。長而闊。
丁字街在麗正門東側(cè)之文明門（哈達(dá)門）。十字街在齊化門（朝陽門）、鐘樓等處。元大都的鐘樓位置大致在今鐘鼓樓偏東一些，鐘樓前南北東西縱橫兩向均有寬闊街道。半邊街或在麗正門西之順承門。五門街、三叉街在都城外之南城，具體位置不可考。
《析津志》載大都城有三百八十火巷，二十九衖通。但未記述火巷與衖通的區(qū)別及具體名稱，現(xiàn)已無法考據(jù)這些街巷的具體位置。論規(guī)制，火巷與衖通應(yīng)低于街制。若《析津志》以上所列街、火巷、衖通是大都城的全部街巷，則其數(shù)量尚不及清末北京街巷的十分之一。
元代北京街巷的分布應(yīng)與都城坊制有關(guān)。
所謂坊有兩層意思。一層是指城邑中人群所居區(qū)域（鄉(xiāng)野間人居處稱為村），坊巷就是區(qū)域與街巷。另一層，坊有堤防、防范之意。坊又通防?！抖Y記.坊記》：“故君子禮以坊德，刑以坊淫，命以坊欲?！本褪钦f古代用禮教、刑罰、政令教化防范人的行為。城邑中自古即有坊制。金中都時城中設(shè)有四十二坊。金中都的舊坊名僅載于文獻(xiàn)，實(shí)際地名多已不存。惟有“康樂坊”或許就是今宣武門外西南之“康樂里”一帶。
福田坊、阜財坊、金城坊、玉鉉坊、保大坊、靈椿坊、丹桂坊、明時坊、鳳池坊、安富坊、懷遠(yuǎn)坊、太平坊、大同坊、文德坊、金臺坊、穆請坊、五福坊、泰亨坊、八政坊、時雍坊、乾寧坊、咸寧坊、同樂坊、壽域坊、益民坊、析津坊、康衢坊、進(jìn)賢坊、嘉會坊、平在坊、和寧坊、智樂坊、鄰德坊、有慶坊、清遠(yuǎn)坊、日中坊、寅賓坊、西成坊、由義坊、居仁坊、睦親坊、仁壽坊、萬寶坊、豫順坊、甘棠坊、五云坊、沾露坊、樂善坊、程青芳。（參《日下舊聞考卷三十八》）
其中居仁坊分東西二坊，共計五十，正合“大衍之?dāng)?shù)五十，其用四十有九”之法。有人提出《元一統(tǒng)志》只載四十九坊名，佚失一個。此說或許忽略了居仁坊東西二坊之分。這恰是“其用四十有九”之處。
坊制不僅劃分了區(qū)域，同時也辟出了街巷。城邑不比鄉(xiāng)村，人的衣食住行片刻離不開市場，有坊巷就須有市廛。元代于都城各坊設(shè)有街市，大致如下：
米市、面市在鐘樓前十字街西南角。
羊市、馬市、牛市、駱駝市、驢騾市在羊角市一帶。
雜貨市在十市口，其北有柴草市。
緞子市、皮帽市、帽子市在鐘樓街西南。
菜市在麗正門外三橋、哈達(dá)門丁字街。
窮漢市共有五處：一在鐘樓后，一在哈達(dá)門外市橋，一在順承門南街邊，一在麗正門西，一在順承門里草塔兒。
鴿子市在喜云樓下。
鵝鴨市在鐘樓西。
珠子市在鐘樓前街西第一巷。
東市在檢校司前墻下。
文籍市、紙?jiān)性谑∏敖帧?/span>
靴子市在翰林院東。
車市在齊化門十字街東。
拱木市在城西。
豬市、魚市在哈達(dá)門外一里。
草市每座城門都有。
沙剌市賣金銀珠寶在鐘樓前。
柴炭市四處：一在順承門，一在鐘樓，一在千斯倉，一在樞密院。
人市在羊角市。
煤市在修文坊前。
南城市、窮漢市在大悲閣東南巷內(nèi)。
蒸餅市在大悲閣后。
胭粉市在披云樓南。
果市三處：一在和義門外，一在順承門外，一在安貞門外。鐵器市在鐘樓后。（參《析津志》）
這些商市以鐘樓一帶居多。鐘樓在皇城北部宮城之后，千步廊街在皇城之南宮城之前，如此規(guī)劃布局就是“前朝后市”之古制。
元大都城中有坊，坊中有巷，坊坊之間有街。南北經(jīng)，東西緯，方正整齊很像棋盤。大都的街巷以筆直寬闊享名。元世祖至元年間，從南歐州亞平寧半島威尼斯邦國走出的商人馬可波羅邁進(jìn)了元大都。據(jù)說這位北漂前輩一氣兒在中國呆了十七年才走，回去后寫出了《馬可波羅游記》而成了旅行家。對于城墻上鋪滿葦簾子的元大都城，他是這樣描述的：“街道甚直，此端可見彼端，蓋其布置，使此門可由街道遠(yuǎn)望彼門也。城中有壯麗宮殿，復(fù)有美麗邸舍甚多。各大街兩旁，皆有種種商店屋舍。全城中劃地方為方形，劃線整齊，建筑屋舍。每方足以建筑大屋，連同庭院園囿而有余。以方地賜各部落首領(lǐng)，每首領(lǐng)各有其賜地。方地周圍皆是美麗道路，行人由斯往來。全城地面規(guī)劃有如棋盤，其美善之極，未可宣也?！保ㄞD(zhuǎn)引自奧斯伍爾德.喜仁龍《北京的城墻和城門》）
即便“馬可波羅”四字在西方國家有“夸張想象編造”之喻，但其以上所述似乎不離大譜兒，至少與《析津志》所載有些契合處，故而筆者引述幾句權(quán)作參考補(bǔ)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