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格斯的《家庭、私有制和國家的起源》,其中關于私有制和國家的論述,我們都非常熟悉。但是,其中關于家庭的論述,我們知道的卻非常少。
《家庭、私有制和國家的起源》逐一闡述了三種主要的婚姻形式,即群婚制、對偶制與專偶制。這里有必要簡要解釋一下“對偶制”和“專偶制”的概念。對偶制的表現形式是,一個男子有一個主要的妻子和若干非主要的妻子,一個女子有一個主要的丈夫和若干非主要的丈夫。而且,這種婚姻是可以由雙方任意解除的。而專偶制是指一夫一妻制度,但是丈夫在習俗上有不忠貞的權利,而妻子則必須忠于丈夫,并且妻子不能任意解除婚姻,而丈夫可以任意休妻。由于這些特征,恩格斯在書中不無調侃地說:“專偶制……只是對婦女而不是對男子的專偶制”。他又說,之所以出現這樣的現象,是因為男女雙方的經濟地位不同,家務的料理從古代時的公共事項變成了一種私人的服務,妻子成為主要的家庭女仆,而丈夫則參與公共服務,賺錢養家,從而占據統治地位。對于這種情況,只有一種方式能解救婦女——那就是讓婦女參加社會生產,獲得真正意義的平等。
為了更加深入地理解上述論述的含義,我們需要引入女性主義法學中的兩組概念:公共領域和私人領域;生理性別和社會性別。
第一組概念的意思是說,整個社會可以分為公共領域和私人領域兩個部分,而法律的一般原則是,不干涉私人領域,但是,恰巧,家庭是典型的私人領域,女性的主要活動又在家庭這個私人領域內,她的喜悅和收獲在家庭里,同時,她的負擔和傷害也可能在家庭里,所以,法律對私人領域不干涉,就等于忽略了對女性的保護。
第二組概念的意思是說,不是女性的生理結構導致她從事某些事情,比如從事家務勞動,或者表現出某些舉止,比如坐下時雙腳并合,而是,社會中的一種標準要求女人具備某些特質,并且認為,只有具備這些特質的女人才是合格的女人。
將恩格斯的觀點與通識女性主義觀點結合起來,就是,基于社會性別的要求,女性從事家務勞動,而家務勞動這一私人領域的事務,需要法律干預調整,才可一方面使人重視家務勞動的價值,另一方面將女性從家庭中解放出來,進入社會生產,從而解放女性,或者至少是提高女性的地位。
作為法律人,我們需問,我國的婚姻法是如何調整、干預家務勞動的?
2001年前,我國婚姻法對家務勞動只字未提。2001年后,關于家務勞動,我國婚姻法僅有一條規定,即第40條,它說,夫妻書面約定婚姻關系存續期間所得的財產歸各自所有的,一方因撫育子女、照料老人、協助另一方工作等付出較多義務的,離婚時有權向另一方請求補償,另一方應當予以補償。
這條規定,存在至少兩個問題:第一、此條規定只適用于約定財產制家庭,就是俗稱的AA制家庭,而我國實行財產AA制的家庭并不多,這就意味著,大部分家庭的女性無法獲得此項請求權;第二、即使在實行財產AA制的家庭,對于家務勞動的補償也只能在婚姻解體時才能實現,在婚姻存續期間是無法實現的。
這樣的規定顯然無助于使人重視家務勞動的價值或將女性從家庭中解放出來,或許是因為——如女性主義者所言,作為立法者的男性很少或從未參加過家務勞動,所以,它不知道家務勞動多么消耗人的體力、精神并且難以擺脫。而這個問題必須引起重視了,已有社會學家認真指出,家務勞動的不公分配嚴重影響著女性對婚姻的滿意程度和婚姻的穩定。
那么,我們婚姻法規定的共同財產制是否有助于保護女性呢?依據共同財產制的基本內涵,夫妻一方的收入等于雙方共同的收入,依社會性別要求,紙上的“夫妻一方”,在現實中基本就是指丈夫這一方。這樣的規定,從表面上來看,讓妻子分享了丈夫的勞動成果,十分公平。但是,從宏觀而言,人類的感情是變動不定的,這種模式的婚姻一旦解體,就會使女性處于嚴重的不利地位。因為,丈夫在外從事公共事務所賺取到的最有價值的東西并不是金錢,而一種職業能力、社會地位以及證明能力的證書文憑、體現地位的頭銜榮譽,這些事項像是一口水井,可以不斷產生甘泉。反之,妻子分享的只是丈夫給予的甘泉,失去的是自己那口井。所以,當這樣的婚姻關系解體時,女性就會成為真正的弱勢群體。如果丈夫轉移財產、胡亂揮霍,女性的處境就更糟糕。
認識到這個問題,可以使我們有更多作為,比如在立法上的改進,而作為審判人員,從務實并公平的角度出發,我們應當做的就是在進行財產分割時更加重視對女性付出的考量,更加慎重考慮她離婚后的處境。
(作者單位:陜西省高級人民法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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