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語詩心
-----夢中魂似斷,醒后淚真流
花本不解語,或許她只是在乾坤的一隅開落了的那一朵。詩本無從談心,或許她只是被遺忘在歲月的某個角落。只是因那花開花落,墜了一地的,不僅僅是殘紅,就會只因讀了古人的妄語,便寫下這樣的誑言。
夢中魂似斷,醒后淚真流。不是為了渲染悲涼,更不是為了營造華麗的錦繡廢墟。只是覺得,即使焚毀所有的詩,仍應留下這一句。依然忘記不了初讀的感動?;谢秀便钡淖屓讼肫鹉蔷涠U語:“花依然在墜落。”花依然在墜落啊……
在詩歌發黃的書頁里,零落留存著這樣一片片干枯的花瓣。歲月似已消磨了一切,只留下這失血的青春。只是當你讀那細細的紋理,枯瘦的脈絡,你就讀到了那幽夜贈予的一滴露,讀到無數個暗夜里群星深情的顧盼,讀到春風溫柔的耳語,秋風匆匆的腳步,以及仿佛是在云霧中的那個人影,那顆詩心,于是你也就讀到了千古歲月中這枯寂的青春所執守的一抹幽香。
一首清歌,漫天花雨。云天下,淺吟低唱,紅塵里,歌笑歌哭。亦仙亦鬼,亦真亦幻。恍若千年夢回。
一·一點靈根說浪漫
——春水迷離三尺雨,桃花斜帶一溪煙
是什么呢?也許是初見時的驚鴻一瞥,芳塵暗逐;也許是回首時的尋常一笑,溫婉相應。冥冥中宛如玉指撥弦,一聲悠揚,穿透人心。一瞬間,春水迷離,桃花如煙。
娉娉裊裊十三余,豆蔻梢頭二月初。
春風十里揚州路,卷上珠簾總不如。
花若人,人似花,一個輕靈的妙人兒在這滾滾紅塵中悄悄含苞,一段絕塵的詩情悄悄茁芽。如同是在自然之母的搖籃里,聽那溫柔的童謠。春風步履輕輕,輕舞裙擺,在你心間惹動起層層漣漪。這自然的精靈,殷勤的給你寄來百花的幽香,以及風里飄忽不定的吟哦:
春風十里珠簾卷,仿佛三生杜牧之。
于是你便憶起在那詩的昨天,超世脫塵的仙客吟唱道:“道由白云盡,春與青溪長。時有落花至,遠隨流水香。”落花有意,流水含情。天下春色三分,二分入我心胸。幾許墨灑,點破乾坤。飄逸灑脫的詩家一揮即成:“一枝紅艷露凝香,云雨巫山枉斷腸。”如同撥開蔽月之云。試問君王,幾曾心旌不動搖?十孔玲瓏的仙姝信手拈來一句:“偷得梨蕊三分白,借得梅花一縷魂。”如同信手拈來整個春天。花與人,同是素潔如雪,人與花,同是開盡春色。
那是一個怎樣的歲月?夢耶?幻耶?仿佛是宮前一樹樹梅花,也占盡開元的繁華。仿佛是覽盡長安花,人生得意處即在眼前,只待揮鞭而去。仿佛是賣花擔上,買得一枝春紅,就買得了一世春風。 “梨花院落溶溶月,柳絮池塘淡淡風。”漫步其間,恍惚兮醉游天外,蕊珠宮前。“千朵紅蓮三尺水,一彎明月半亭風。”閑吟其上,縹緲兮神化玄虛,星宿海中。
詩本是無弦琴,彈者以心作弦,以情撥之。
一點靈根,如同畫者筆尖的那一點點墨,渲染開了,就是整個乾坤。
花語呢喃訴前塵,含章殿下落梅風。
二· 一段悲辛泣不圓
——樓頭殘夢五更鐘,花底離情三月雨
天若有情天亦老,月若無恨月長圓。塵海里望眼欲穿,尋尋覓覓,回首時原地依舊空空。你終于鼻子一酸,凄凄的哭濕了春衫的袖子。奈何?五更夢殘鐘猶遠,三月離情雨亦知。
花畢竟綻放了,美不勝收。只是清雅的面上駐留著一滴露,一滴雨,或者說,一滴淚。五更夢殘,抑或三月雨摧,全為心中小小的不圓,抑或是,天大的裂缺。于是,你便飽蘸這斷腸意緒,輕揮成一首小詞:
萋萋芳草憶王孫,柳外樓高空斷魂,杜宇生生不忍聞。欲黃昏,雨打梨花深閉門。
一場摧花的細雨,就是洪荒的巨洪。如山的悲戚,將你我沒頂。風雨中那朵梨花,一片片凋零,凋零作憔悴模樣。
此刻,總會想起在那個遙遠的黃昏,那一曲《梅花落》,仿佛裹挾了漫天的飛花,黯然的飄落。每一瓣,都如一雙傷懷的眼睛。亂花中,那女子輕嘆:“花謝花飛花滿天,紅銷香斷有誰憐?”這詩是小兒女之嘆,嘆那早秋芙蓉臨霜,其實,這何嘗不是那悼紅軒中老者的滄桑之嘆呢?這一嘆,就嘆涼了紅塵。朦朧中只見那個略顯消瘦的背影步履蹣跚,凄然遠去,越來越模糊。只是,你卻越來越清晰的看到千百年來多少末世士子轉身時的黯然。對花不期對惆悵,問花哪知問蒼茫。 “高閣客竟去,小園花亂飛。參差連曲陌,迢遞送斜暉。腸斷未忍掃,眼穿仍欲歸。芳心向春盡,所得是沾衣。”送春的歌者如同黃昏的飛花,悄然隱沒在歷史的煙塵中。只留下一聲輕輕地墜地聲,如同一聲長長的嘆息。合上詩,恍若蒙塵的歷史之門又一次沉悶的合上,如同千年前一樣。只留待塵埃飄落,掩沒貴妃的梨花春雨,易安的滿地黃花,掩沒屈大夫的香草美人,史可法的數點梅花。世事欲留還去,花本寂寞,苦愁不請自來,人原無奈。
花靜靜地飄落,舞姿輕盈出塵,只不過舞出的卻是孤獨妖嬈,人靜靜地沉思,筆墨清逸瀟灑,寫下的不過是蕭疏風雅。
月長虧。缺月如一面破鏡,照見眾生殘缺的身影,殘缺的悲歡喜樂。
高唐云散,獨聞孤仙彈寂寞,巫山雨歇,唯見閑花舞滄桑。
些許塵泥閑為人,一點仙淚濺作花。
三·一絲癡性解人難
——但夢里,一枝瀟灑,黃昏斜照水
君不癡,何以作妄語。依舊是她,那個曾笑語翩躚的她,靜靜地等待在夢境的角落,等你驀然回首。宛如一枝臨水而生的嬌梅。
花曾姣,花不姣。秋風這么快就來了,秋風凜冽,蓮盡菊殘。落葉紛紛中,那人吟唱:“古人無復洛城東,今人還對落花風。年年歲歲花相似,歲歲年年人不同。”茫茫塵海中,你我駐足在那舊香的墳頭,冥冥中似乎看到一盞兩盞欲明還暗的心燈。又抑或只是一個兩個迷離的背影,遠去了,如風中的塵。傾聽蕭瑟風中的點滴前塵,一時竟如百年回首??嘈扇暎透叱鞘踪Z誼的大賦吧,“天地為爐兮,造化為工。陰陽為炭兮,萬物為銅。”讓淚水淹沒悲哀。細細點數那曾經的過往,低低吟哦那黃昏下的舊詩,恍度千世萬劫:
“桃李春風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燈。”
“片時春夢,十年往事,一點詩愁。海棠開后,梨花暮雨,燕子空樓。”
笑也滄桑,夢也迷茫。縱這般愈癡欲痛,可憐懷一點癡性,便這般愈痛愈癡。
忘不了詩僧皎然的那首了情詩:“天女來相試,散花欲沾衣。塵心竟不起,還捧舊花歸。”詩人既不會苛責那詩僧薄情,亦不會慨嘆那女子所戀非人。心似花堪憐,塵心禪心卻無所謂重無所謂輕。那是一樣開放了的,又怎能怨謗。
忘不了杜牧的那首《金谷園》:“繁華事散逐香塵,流水無情草自春,日暮東風怨啼鳥,落花猶似墜樓人。”那個只說了一句“妾當效死
如夢,如夢,殘月落花煙重。
生命中那些花兒,讓人莫名的難以自持。那出塵的花仙,也許依舊在夢境的某個角落淺淺的笑呢。三生夢驚處,五更醉醒時,為你研墨,為你添香,等你驀然回首。醉也酣暢,笑也癡狂。朝朝暮暮,歲歲年年,夜半夢遙處,依稀那時:
“人生幾度春來去,無處無花,無處無風雨。辛苦溪邊浣紗女,攬衣親迎回頭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