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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今天開篇之前讓我們來讀一段兩千年前的“只言片語”:
有一個地方名叫克里特,在葡萄紫的海水中央,地方美好肥沃,四周被水環繞,那里的居民,多得數都數不清,有九十個城鎮,不同語言的種族都雜居在一起……
這是那個大家都熟悉的傳奇盲人歌者荷馬的贊美。提到了,這個美麗的地方就是克里特。
我們在研究西方文明時,都會說到一句叫做“言必稱希臘”。指的是西歐文明必須從希臘說起,就像東亞文明始終繞不過儒家文化圈一樣。
希臘是一個概念性的名詞范圍。她可以是泛地中海,也可以是小到巴爾干的南端。而這一切都是從克里特開始的。
那里是一個島嶼,如果我們攤開地中海的地圖會發現,從這里出發向東南西北延伸,到達巴爾干,小亞細亞,巴勒斯坦,北非埃及的距離幾乎是一樣的。中國是地理大陸上的東亞中心,克里特就是海洋文明的發端原點。
我想,如果要給彼此十幾分鐘,來聊一聊希臘,那就一定要從這里開始。
克里特是一個島嶼,他和四大文明古國不同,并不是原生的文明類型。稍晚一些出現的歷史位置決定了克里特島的文明從兩河流域和北非埃及汲取了營養。
在文化形態上,我們會看到這里鮮明的 異教風情,即使到今天也是如此。這里更喜歡的牛神,因為兩河與埃及實際上都是農業為主體的古代文明類型。
克里特有三個關鍵詞:發源、迷宮、考古學
發源已經說過了,現在聊一下迷宮。
我們都熟悉一幅威尼斯畫派的代表作,這是提香的《酒神與阿里阿德涅》
這個故事來自希臘神話,忒休斯王子為了雅典城邦的孩子不受吞食,自愿出使克里特獻祭。克里特島上有什么?一個牛頭怪物,米諾陶洛斯。他名義上的爸爸是米諾斯王。而實際上這是宙斯神牛與王后的兒子。在這個故事背景中我們再次看到克里特文明與牛的崇拜進而也似乎更明確克里特與兩河流域、北非埃及的關系。
總之,忒休斯王子在公主的幫助之下平安逃脫,并且抱得美人歸。可惜,一種奇怪如幽靈般的咒詛縈繞在希臘神話中所有人物的腦袋上,這就是“命運”。
“命運”提醒忒休斯王子,這位叫做阿里阿德涅的公主并不屬于他。這就像是大多數人生命中出現的一些看起來很正點又很合拍的人一樣,往往最終的結果是
“我們并不屬于彼此”
就這樣忒休斯莫名其妙的離開,留下莫名其妙傷心的公主。這時候真名天子才出現,他就是酒神狄奧尼索斯。
這種情節不僅看似荒誕,更讓人覺得匪夷所思到像小孩子過家家。不過,這就是古典原生文學的標記。
我們若是把整個人類的發展看做是一個人的生長過程的話,史前傳說就是幼兒園的純真記憶。
那是一個鮮花滿地,浪漫無比的時代,充滿著阿卡迪亞式的田園牧歌。也正這是這一份清純,為后世無數學者所傾倒。再通過他們的紙筆言語傳播給今天每一個心神向往的朋友。
如果真的要前往那里,就必須滿足一個前提,那就是發現它。這正好就是我要分享給大家的第三個關鍵詞:考古學
中國自古以來對與歷史的記錄往往停留在文字上。比如說司馬遷的《史記》。西方也一樣,從希羅多德的《歷史》,到塔西佗的《編年史》也都是以記錄事件的文本為主。直到十九世紀,一個人憑一己之力改變歷史研究的面貌。他叫做海因里希·施里曼。少年時代飽讀西方原典,成年經商,功成名就時,毅然走上發現傳說真實的道路。
在不懈 努力中他找到了特洛伊、找到了邁錫尼,也找到了克里特。這是他童年的夢想。今天我們在島上的博物館里可以看到記錄神話故事的陶瓶,印證歷史真實的金銀器,還有制作精美的大牛頭。于我們這些東西是展柜中的文物,于施里曼則是回到童年的美好。
這世界上有誰不愿意回到孩提時代的無憂呢?很遺憾,真心做不到的。不過暫時的鎮痛卻可以,于是壯游巡行就成了一種不可缺少的“儀式”。它是每一個人對生命價值的“崇高祭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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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稍稍的把視線從克里特拿開,極目遠眺,望向海對岸的那片大陸。那里是巴爾干半島的最南段。雖然相隔不遠,但是孕育的文明性格卻是迥異的。和克里特島上居民那種田園牧歌式的浪漫不同,對面大陸上的人們更強勢健碩,加驍勇善戰。那里叫做邁錫尼。
如果你走進博物館,就會發現克里特與邁錫尼的性格鮮明地表現在陶瓶畫,墻體彩繪以及其他的一些小玩意兒上。克里特人更喜歡花花草草,太陽小鳥。
這很阿卡迪亞。
而那些邁錫尼人卻愿意在一個又一個陶制容器上用紅黑兩色去描繪神話中的戰爭甚至是現實中的較量。
這很英雄主義。
這種強烈的對比其實在大家腦子中早就有一個“先例”,這就是斯巴達與雅典。一個優雅,一個剽悍。一個追求規則,另一個更講求紀律。這樣的性格分野甚至從建筑的觀感氣韻上也能看出不同來。
邁錫尼以及后世的多立克式更孔武有力,甚至除了秩序竟沒有更多的文藝之美。它們更多具備的是“攻擊性的威嚴”。這和繁榮華麗的雅典相去甚遠的。
今天,從歷史名城雅典出發向西南方向,大概一個小時,就會從阿提卡半島進入伯羅奔尼撒。這名字對于了解古典西方歷史的朋友來說簡直是再熟悉不過。那場曠日持久的伯羅奔尼撒之戰不僅是希臘內耗的開始,衰落的標志,其實更是兩種不同價值觀念從碰撞之初便已造成的必然結局。
在希臘神話中,邁錫尼來自珀爾修斯的締造。他同樣是那個愛拈花惹草的神王宙斯的兒子。故事從民間美女達娜厄的禁錮與宙斯黃金雨的臨幸開始。
我們會看到很多和“黃金雨”題材相關的繪畫作品。古典時代、文藝復興、直到現實主義時期都有表現。我最喜歡的是克里姆特的那一幅。
被金色圍繞的達娜厄嬌羞動人,隱藏在畫面背后的下一情節就是一個完美男孩的誕生與奮斗史。珀爾修斯從生下來開始面對的便是生死考驗。經典的神話情節告訴我們他是怎樣和媽媽被拋進大海九死一生。長大之后又是如何聰明而果敢的斬下美杜莎的頭、戰勝海中的怪獸,以及故事的結尾榮登王座建立邁錫尼的圓滿。按希臘的說法,正是珀爾修斯的劍鞘跌落了在此,這片土地才充滿了斗志和力量。那劍鞘正好就被稱作“邁錫尼”。
我想,生活在以武器命名的地方,那里的人們當是口含著勇敢降臨世界的。因為他們遠祖的命運永遠都是與征戰相關。所以,當荷馬史詩中的特洛伊之戰被安排從這里打響也不會有任何人去懷疑他的合理性。這就好比我們處于文化地理的本能認為江浙出產文人而山東必出好漢一個樣。
這個邁錫尼的“好漢”就是阿伽門農。他是邁錫尼歷史上真實的王。也是特洛伊戰爭中希臘聯軍的首領。來到邁錫尼的考古遺址公園,我們首先會看到的是那座著名的獅子門。平條石上的直立獅子代表了強大的地方王權,也是后世強勢統治者喜愛選擇的圖樣象征。踏過這道門,你會看到的是一片廢墟,但龐大的格局足可以讓每一個人在自己心中還原出當年的金碧輝煌,是強勢的王國力量造就了這種耀眼的光。歷史告訴我們邁錫尼不僅征服了克里特鄰邦,同樣也毀滅了特洛伊這個敵人。
作為三大古希臘文明的源頭,邁錫尼崛起最晚,他誕生于青銅時代,大概與中國的夏朝與商朝相對應。我們中國的古史認為夏朝人崇尚忠勇,商朝人更信鬼神。這一點邁錫尼人也不例外。他們強悍的自信與鋼鐵的紀律完全來自對信仰的把持。在遠古的文獻中我們都知道,希臘與特洛伊的戰爭不僅僅是騙取人間美女海倫這么簡單。那更是一場天上諸神的較量。當神話投射在現實的歷史中時,神之戰的模式其實并沒有更改,只不過陳述的主角發生了變化。從天入地,神出于各自私利的拉幫結伙變成了地中海里各大強國的終極爭霸。
強大的邁錫尼獲勝,顯然是國力過人的最好證明。我們在考古博物館中會看到的那些亮閃閃金燦燦的一片,正是邁錫尼強大力量的物質體現。不過要知道,滿眼琳瑯,應接不暇的這一切只不過是為數不多的幾次考古得來的小小成果。
所以,若是用“黃金遍地”來形容真實的邁錫尼其實一點兒不過分。這種想象力我們是有的,因為中國自古便被眾多的西方傳聞描繪成“遙遠的仙境”、“無上的尊崇”、“強勢的民族”。我們只需將主語更換成“邁錫尼”就可以感知一二了。
這樣看來,邁錫尼不僅僅是一個廢墟。他是比斯巴達還要早的戰斗希臘人。也更不應該被壓在超級源頭克里特與耀眼明星雅典城的夾縫中不被人們重視。當知道,他是希臘文明的開端之一,反觀那種注重體魄與頭腦共同發展的傳統希臘,邁錫尼的意義可能要比克里特還要重要。因為克里特更像希臘的“遠古”,他有兩河與埃及的影子。而邁錫尼卻是學習與征服的自我覺醒者,他是希臘的直系“血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