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為救小兒命 全家托人幫
一家人在海生的墓前傷心地哭著,海生他娘更是哭得死去活來。等安葬以后重回到了振科家時,振科娘正在抱著小兒子喂奶哩,說是喂奶,實際上是在哄著孩子,因為振科娘也沒有奶了。一家人看著餓的奄奄一息的小兒子在發愁。
李祥保對兩個哥哥說:“大人都沒有吃的,這個全憑奶水才能活命的嬰兒,還能活嗎?
老大說:“孩子娘沒有奶,眼看也要沒命了,咱不能眼看著再沒了這個孩子的命呀!”
老二說:"我看,就請秦大叔和振科兄弟,托人在這方圓左近問當一下,看有沒有人家能收養這個孩子吧!"
孩子娘一聽弟兄仨在議論送走孩子的事,心里猛然想起丈夫小時候在張金山家所受的罪,又想起兩口子在結婚后自己發過的誓言,怎么又要叫自己的孩子重走他爹的老路呀?于是又痛哭起來:“俺已經失去一個兒子了,再要送走小兒子,說什么俺也不同意。要死俺也要和孩子死在一起哩!”
振科他爹、他娘走過來勸慰說,“他大嫂,你可不能這樣說呀!要是有人愿意收養,總比餓死強得多呀!現在咱是能保一條命就保一條命,可不能那樣想去?!?/span>
“大叔、大嬸說的對,咱要是想死在一起,就在水冶吧,咱跑到這里干什么?咱還不是為了活命?”兩個嫂嫂也做孩子娘的思想工作。
孩子娘想來想去,也是這么個理,雖舍不得再讓一個兒子離開自己,可是留在身邊是絕對保不住這條小命的,也就松了口了:“唉!誰叫咱活在這個世上來,這就不是叫人活著的世界!你們看著辦吧!”
李祥??戳丝凑陴I的哭著的孩子,又看了看孩子娘,實在無奈地嘆了口氣,“唉!”了一聲,對秦大叔說:“大叔呀,就請您老人家幫幫這個忙,給這個孩子找上個主戶吧!這就是顧了一個算一個吧!就看這個孩子的命運了,遇上個好人家,也許能保住這個小命,受不了罪,只要這孩子能夠活下來,咱就謝天謝地了?!?/span>
大哥、二哥看看餓的奄奄一息的嬰兒,“大叔呀!就這樣吧!麻煩你老了!看看這孩子,再也不能耽擱了,早有一個地方早安生,遲了也怕就保不住命了?!?/span>
秦大叔看看正在發愁的這一大家子,“好吧!在龍鎮我托幾個人找找,正好鄰家有消軍嶺(這時還屬于壺關縣常家池村的一個莊子)的一個親戚,也叫他回去在消軍嶺看能不能找上一個主戶,我這就去!”說罷,出門就走。
正是:災荒一個樣,家家沒食糧。大兒才夭亡,小兒難安康。為保小兒命,哀求房東幫。秦家當己事,找主跑四方。
32 老秦緊幫忙 馬德全擔當
秦大叔出門就向鄰居老馬家走去。老馬見老秦來家,就趕快讓進來,“什么風把兄弟你給吹過來的呀?快坐!”
老秦一邊坐,一邊說:“唉!老哥呀,別提了,你知道,咱們這不是剛剛把水冶李家的大孩子安葬了,可是小孩子也不得命呀!沒奶吃,皮包骨頭,要不管,也不會長久了!”
“那得想想辦法呀,還能看著就叫把孩子餓死?”
“是呀!李家確實是太難了,逃荒在外,又遇上這種事,你說咱能看著不管嗎?”
說著老馬老伴也湊過來了,說“是得管!”
“是?。∥揖褪锹犝f你家外甥馬德夫婦來了,怎么沒見呀?”
“剛才出去了。”
正在說著老馬家的外甥常馬德和他媳婦從外面進來了,進門一見秦大叔,就問“大叔好!”
“好!好!你娘還好嗎?”秦大叔對馬德說。
“還好!”
“家里不忙吧!有空就得多來看看你舅舅和妗子?。 ?/span>
“是!俺就是特意來看看俺舅舅和妗子的。”
“他兩口子挺孝順的,經常來看俺倆,這不是,才走了不長時間,就又來了?!瘪R德他妗子也附和著說。
“馬德!你兩口子來的正好,我正要你幫助給辦個事."
“什么事?大叔您說吧!能辦的事,侄兒一定辦?!?/span>
“剛才,我還跟你舅舅、妗子說,水冶老李家逃荒來到這里,沒吃沒喝,去剜野菜,就不知道中了什么野菜的毒,把好好的一個孩子給沒了?!?/span>
“這事,我剛來了就聽我舅舅和妗子說了。唉!也真夠可憐的?!?/span>
“他家還有一個出生沒幾天的嬰兒,孩子沒奶吃,眼看也要……”
“那快把孩子抱回來,要我喂喂他!我來時沒有帶閨女,正好憋著奶哩!”馬德媳婦快人快語。
他妗子也說:“她有個一生日的閨女,來時沒帶,就先叫她幫著給喂喂孩子,也能緩緩急!”
“那好!我這就先去把孩子抱回來,先救救命也是個正經事?!闭f罷,老秦就去抱孩子了。
不用一袋煙工夫,秦大叔就領著孩子母親抱著孩子來了。一進門,馬德媳婦就把孩子接在手里,把奶頭塞在孩子嘴里。孩子的小嘴一噙奶頭,就“咯咚、咯咚”地吃起來。這孩子自從生下來,就沒有這樣痛快地吃過一次,孩子很快就精神起來。
馬德以為秦大叔就是叫他媳婦喂喂孩子奶哩,心下想,這算個什么大事?
馬德媳婦一邊喂奶,一邊端詳著這孩子,大眼禿嚕、五官端正,白凈面皮,很是可愛。很有舍不得還給人家的心思。
馬德的妗子看著外甥媳婦的表情,就說:“可不是光叫你喂喂孩子就沒事了呀!”
“還有什么事?”馬德媳婦驚奇地問。
老馬說:“老李家從水冶逃荒來到咱這里,還沒有站穩腳跟,就把一個孩子沒了,這個小孩子沒有奶吃,就活不成,想叫你倆看看能不能在你村給找上一個能靠實住的主戶,把孩子托付給人家?!?/span>
馬德也看到孩子沒有什么毛病,十分可愛,因為沒奶吃,就不能活命,實在可憐。考慮到必須救這個孩子的小命。猛然想起一家人來,眼光一亮,“有了,這家人家就是一個好人家?!?/span>
“你說有什么好人家可以接納這孩子?”他舅舅心急火了地問。
“是呀!我有一個堂兄叫潤科,與我同齡,兩口子結婚七八年了,也都二十六歲了,現在還沒有生養,我大娘六十歲了,急著要抱孫子哩!”說話之間,李家的大人們也都來看喂孩子奶的好人來了,想表示謝意。一聽馬德說有這家人家可以接納孩子,孩子的大爺就心急了,“那就請你快說說他家的情況,好嗎?”
“說起來,話就長了。我潤科哥從小也是個受罪的人,八歲時,俺大爺就因病去世了,家里只有他娘和兩個姐姐,大姐十二歲,二姐十歲,一個妹妹5歲,一家五口人。我大娘是小腳不說,兩個姐姐也正纏著腳,疼痛難忍,連路都不能走。家里種著幾畝地,都在離家二、三里以外的西嶺上、東角哇、后柳木溝、大疙追等五、六個地方。春種、夏管、秋收,冬運肥,都得栽溝、爬嶺、拐幾個彎才能到達。五口人都是干不了生活的人。開始,沒法子只得求東彰村姥姥家的幾個舅舅,每年春種、秋收來幫忙,并負責教我潤科哥種地的技術。盡管四個女人都是小腳,也得在春種、夏管、秋收時陪著我潤科哥到地里去作伴,這主要是因為我潤科哥年齡小,把他一個人放在離家很遠的地里不放心,再說她們也能做些輕微的農活。然而,姐妹們稍大一點就都出嫁了,只剩下娘倆潑鬧這些地了。別看我潤科哥年齡小,卻心靈手巧,肯出力氣,跟著他舅舅二、三年工夫,就學會了種地的技術,到他十四、五歲時,就成了種地的行家里手,犁、鏤、耢、鈀樣樣精通,每年除口糧外,還能用剩余的糧食到集市上兌換點生產用具、衣服布匹、油鹽醬醋、針頭線腦什么的。他在村上,積極工作,為人也好,還被選成了常家池村的副村長,負責我們消軍嶺這個莊的工作。趕到十八歲時就與自己同庚的妻子結了婚,生活過的滿不錯的。”
“這倒是個好人家!沒有孩子就想孩子,自然也就愛孩子!”孩子大爺高興地說。
“但是好景不長?!瘪R德又接住說,“由于國民黨政府的腐敗墮落、蔣介石的不抵抗政策,小日本1931年侵略我國東北三省,1937年又發生了盧溝橋事變,很快就把全中國占領了。這里有共產黨領導,八路軍住著,是解放區,抗日根據地,小日本沒有占領了平順縣。可是一過嶺,就是小日本的維持區,住著小日本的大部隊,他們不時地來這里掃蕩。特別是前年秋后,就組織幾個團的兵力,來平順縣境內進行大規模的掃蕩。我村的干部一邊組織民兵對小日本進行游擊戰、麻雀戰,襲擊敵人外,一邊組織村民躲避掃蕩。小日本實行燒光、搶光、殺光的'三光政策',我村受的災難極其深重。正嶺上有歷史悠久、規模宏大、聞名晉冀魯豫四省的大覺寺。小日本的掃蕩隊伍首先用大火燒掉了大覺寺的正殿、后殿、南殿、東閣、西閣、戲樓、碑樓、配殿、門樓將近一百間,將消軍嶺村上所有房屋(400余間)全部燒掉,用機槍掃射老百姓,池凹一個十來歲的孩子趙據考在躲避掃蕩時,偷偷地爬起來看鬼子走了沒有,結果就被鬼子機槍給掃死了;鬼子搶走了幾百只羊,幾十頭牛、驢、豬等,還把老百姓家里僅有的一點東西也給搶走了,搶不走的就一把大火燒個干凈。我潤科哥家原來住著五間平房,就被燒了個底朝天,糧食顆粒沒剩,全部燒盡。”
“唉!小日本真是罪惡滔天呀,在咱中國犯下的罪孽一定要清算!”在場的人都是摩拳擦掌、氣憤填膺。
“他家當時也是沒法子生活。可是他是一個勤快人,二年工夫,地里打的糧食也基本上夠吃了。他家還能夠對過不回來的人家進行施舍,盡管自己家也緊缺,只要有人張開嘴,從來沒有空過。我家就經常借我潤科哥的糧食,他從來沒有向我要過?!?/span>
“這是個好人家!如果人家能收養咱這孩子,可就是這個孩子的造化呀!”有的說。
“是呀!現在只是馬德兄弟這樣說哩!誰知道人家是什么意思?”也有的心還吊在半空,很不踏實。
“就麻煩馬德兄弟用點心,對人家說說,可憐可憐這孩子,給這個孩子找條生路吧!”孩子他大爺想著非求他給辦成這件事不行了,也就說出了求救的話來。
“我覺得沒問題,不行,那樣吧,俺今天就把孩子抱去,去了叫我潤科哥一家子都看看,如果愿意,就留下;如果不愿意,俺再給找其他人家,反正俺媳婦有奶,保證餓不著孩子?!瘪R德設身處地地在為李家著想。
“那敢情好!”一家人覺得馬德兄弟人實在,非常感謝能遇上這樣好的朋友。
“就怕你們不放心!"
"放心!放心!”
正是:正在擔心兒丟命,恰遇菩薩將善行。喂奶吃個飽頓頓,找主費腦將法生。
33 婆婦夢正巧 見嬰當成寶
馬德夫婦將嬰兒抱著回到了消軍嶺,沒有進自己家的門,就直接去到了他大娘住著的小土窯里。一進門,見大娘正在炕上坐著納鞋底子,鞋底上還納著“擁軍”兩個字,張口就說:“大娘!又在做“擁軍”鞋吧?怨不得你當擁軍模范哩!這樣大年紀了,還做擁軍鞋。你看,我給您老人家抱來個小孫子,你看好不好?”
“馬德!你就能撩撥你大娘,你是抱著誰家的寶貝疙瘩來眼黑我呀!你是覺得我想孫子想得發瘋了不是?我要有個孫子倒好了,我一直對你哥嫂說,'我想要孫子哩!’可這不由人呀,你哥嫂也想著個孩子,可就是生不下來,這有什么辦法?”
“大娘,這是真的,我不捉唬你老人家。不信你問你侄兒媳婦?!?/span>
他大娘看著侄兒媳婦在笑,更引起了她的懷疑:“還不是你兩口子定好的計策,共同來騙我的?天下哪有這樣的大好事?想啥就能有啥?我夜黑來就夢了一個夢,夢見觀音菩薩抱著個孩子來給俺送來了,說是'你老人家行了一輩子好,積了德了,感動了佛主,佛主派我馬上給你送來一個小孫子。’我可高興極了,我抱著小孫子可就是親呀!可是醒來,哪有這回事?我跟你哥嫂訪了,你嫂說:'我也夢了個夢,跟您夢得一樣樣的,才要跟您說哩,沒想到您也夢了這個夢?!愀缯f我倆想孩子想瘋了,哪有那樣好的事?我也想可能就是俺倆太想要個孩子,黑來就夢見了?!?/span>
馬德媳婦說:“大娘!孩子他爹說的可是真的呀!俺今天去龍鎮姥姥家,去看望俺舅舅、妗子,正好遇上河南水冶姓李的一家,逃荒來到這里,住在秦振科家。他們每天剜野菜吃,剜的野菜也只能大人吃,今天因為不知道吃了什么有毒的野菜把個十三歲大的孩子也給毒死了,俺去時才掩埋了。孩他娘連野菜也吃不飽,哪來奶呢?才個把月的孩子沒有奶這咋活呀?這幾天,就一直是討奶吃,可是這災荒年道的,誰家都是沒吃沒喝的,就是養著孩子的主戶,奶也不會夠孩子吃,咋能有剩余的奶呢?這孩子討一頓兩頓可以,可以一直討咋能行?全家沒法子,眼看著孩子就要餓死啦。這不是,我恰好沒帶支桃(女兒),憋著奶,就叫這孩子吃了個飽。他家正發愁能不能給這孩子找個收養的主戶,討個活命哩。支桃他爹知道你老人家想孫子想得發瘋了,就特意把這個孩子給你老人家抱來了?!?/span>
“你倆說的可是真的嗎?”大娘聽著懷疑減少了幾分。
“大娘!是真的,真話我倆還能騙你老人家?”
“要是真的,那叫我好好瞧瞧這孩子呀!”說著就把這個嬰兒抱在懷里,左端詳、右端詳,咋看咋順眼,“快去外面東間(小日本燒火了房子后,因陋就簡地捂了一間房子臨時和一頭毛驢住著一起),叫你哥嫂去,叫他兩人看看,要不高興壞她倆才怪哩!”
馬德很快就出去把她哥嫂給叫來了。兩人一進娘的門,就問:“這是真的么?”
“你倆不費吹灰之力,就有了一個小兒子,還不請兄弟的客?”馬德笑著說。
“請!請!一定請!”
兩人從娘的懷里接回孩子來,一次次地看,上下左右看了個遍,潤科說:“你倆把這個孩子抱來,人家就那樣放心?”
“這里還擱著俺舅舅、妗子、還有秦大叔,咱還能騙他不成?再說支桃她娘還親自喂了孩子個飽,他家知道俺抱來孩子受不了罪?!?/span>
“人家沒有提出什么要求來嗎?"
“沒有,就是只要有一個能靠實住的人家,救活孩子的小命,使孩子受不了罪就行?!?/span>
“不管怎么說,人家把一個孩子給了咱,人家又正在難處,那怕咱吃糠咽菜哩,也得給人家送去一些糧食,接濟接濟人家,或者,干脆就叫人家來咱家住著也行。”潤科娘說。
“是呀!可得給人家送去點糧食,不然到十冬臘月了,沒有吃的怎能行?”潤科媳婦接著說。
正是:婆婦二人夢正巧,觀音菩薩送寶寶。醒來落空好著急,日落見真卻蹊蹺。奶奶端詳遺憾甩,母親細看心病消。全家高興手傳手,感謝馬德大功勞。
34 李家解了難 常家能接班
第二天早上,馬德弟兄倆趕著毛驢馱著一袋糧食,送到龍鎮振科家院里,倆人從毛驢背上抬下糧食來,馬德進到李家住的一間破房子里就說,“老李哥呀!我可把好事給你辦成了,這不是主人,他就是我哥。昨天俺夫婦倆回去沒進自己家門,直接就送到了我哥家,交給了我大娘,開始她還不相信哩,俺倆再三說,俺大娘才信以為真,又把俺哥嫂叫在一起,可不知道都高興成什么樣子了。”潤科也笑著說:“老李哥呀!你可知道俺做夢也想著要個孩子哩,俺夫婦結婚七八年了,俺娘一直盼望抱孫子哩,這不是,我這個兄弟倒有男女兩個孩子了,俺可一直沒有孩子,總覺得過的不是個天氣,做活也沒心勁。你把孩子給了俺,就治了俺一家人的心病了?!?/span>
“是嗎?這可真是兩廂都滿意的好事呀!俺也不是嫌孩子多,總共才生了四個,老三生下來時間不長就沒了,現在老大這也沒命了,老二也才七歲大,”說著指著在外面耍著的幾個孩子中一個六七歲的孩子,“就是這一個!”。
“馬德兄弟抱去的孩子,”老李接著說“生下來就使我們一家人喜歡,可是這災荒年道的,本來就沒法子活命,日本鬼子又占領著俺那里,燒殺擄掠,無惡不做,這樣,我們才逃荒上太行山來。來到這里,就是另外一層天。雖然也是災荒年,可這里的老百姓在共產黨領導下,不僅組織起來抗災救荒,還積極組織支前,打鬼子。這里的老百姓,對我們這伙逃荒的也很好。這不是,房東振科兄弟家本來就住處緊張,還騰出家來讓我們住,一直接濟我們糧食、菜蔬什么的??墒谴笕藳]有吃的,就賺不下奶來?這孩子沒奶吃,就沒法子活命,把他送人,完全是出于無奈呀!是為了孩子能夠活命,俺才忍痛割愛的呀!”李祥保心情沉重地說。
“孩子有個安身之處,俺也就放心了!老常兄弟,你一家要能把這個孩子拉扯大,俺全家感謝你的大恩大德。”孩子娘說。
“大嫂!這就請你放心,我一家的為人可以叫我兄弟馬德說,你也可以到方圓左近打聽打聽,不要說我家沒有孩子,想孩子想的都快瘋了,盼星星盼月亮一樣盼著有個孩子,就是俺對別人家的孩子也一樣舍不得虧待哩!”潤科發自內心地說。
“昨天就聽你這個兄弟說了,對你家一百個放心?!崩罴移渌哪心信奸_心地笑了。
“大哥、大嫂,前年秋后叫小日本把村上鄉親們的房屋、糧食都給燒了個凈,我家也不例外,去年以來才有個收成,家里也是糠一半、菜一半地生活,今來時給你們帶了點糧食,先糊糊嘴吧,不夠了,我再來送點?!闭f著潤科弟兄倆就往家里搬糧食。
“唉!在這世道,你能給俺這么多糧食還歪?剜上野菜,配搭起來,能過活下去就是福分?!?/span>
“來的時候,俺娘和媳婦還說,如果這里不好住,就干脆都搬到消軍嶺去住好了。你們看怎樣?”潤科看著老李一家,等著表態。
“不用了,不用來回搬遞了,他家已經在這里住下了,你家叫小日本給燒了個干凈,也沒處住,就不用再費事了?!鼻卮笫迨乾F在的主戶,誠心誠意地留李家。
“常老弟,不用了,秦大叔一家也是好人家,就按秦大叔說的來吧,不用搬遞了?!?/span>
“就不用搬遞了,我們已經在這里住下了,就將就一些吧!”……一家人一個接一個地說。
有一首清平樂:秦叔仁善,實心把事辦。幫助李家腿跑斷,為嬰活命解難。 李家減輕負擔,常家有人接班。雙方心滿意足,感謝好事成全。
35 討奶跑個遍 米粉作糊飯
這孩子來到消軍嶺(這時屬于常家池村的一個莊)常家,成了一家三口人的寶貝疙瘩,三個人爭著抱、搶著親。風比馬快,消息很快就在消軍嶺莊上傳了個遍遍的,全莊的鄉親們都來看望、祝賀。
“大娘!小弟弟叫個什么名字呀?我要抱他,我要跟他玩!”馬德四歲的兒子支平站在他大娘的身邊,目不轉睛地看著這個孩子,非要抱抱不行。
“可不敢!這是你大娘的寶貝疙瘩,真是噙在嘴里怕化了,端在手上怕摔了,她能舍得叫你抱嗎?你要把小弟弟掉在地上摔壞了怎么辦?”他娘站在一邊也跟孩子說起撩話。
“不怕!我抱緊就掉不了!”
“掉不了,也不讓你抱!你奶奶想抱,我還沒有給她哩!”支平大娘也跟支平撩逗起來。
“是呀!我想抱抱,你大娘還舍不得給我哩!她能舍得給你嗎?”奶奶也就上圪臺撩起支平來,鬧得支平很不高興,卻使全家人高興起來。
“小孩子也有個小心眼!”他大娘說,“好了,等你長大了好跟小弟弟玩,好嗎?”
“好!長大了,我領上小弟弟上山捉圪伶(松鼠)、捉蝴蝶?!边@才使支平高興起來。
“孩子是咱家的人了,應當給他起個名字,不然怎樣叫呀?”奶奶看撩逗支平告一段落,就把話頭引向在她來說的正題。
“就叫'水冶’吧!他從水冶來的。”有的說。
“叫個'逃難’吧!因為他從小就跟著大人逃難!”也有人這樣說。
“叫個'有?!?!他在逃難時,遇上了救星,有福享了?!币灿腥苏f。
馬德說:“幾個名字都有道理,可是這和咱家他這一輩的孩子們的名字連不起了。他的哥哥們有叫'*長’的,有叫'*平’的,我看就叫'長平’吧!這樣和他的哥哥們連起來了;再就是叫他長在平順縣,不離平順縣,為咱平順縣出力、做事;還有一層意思,就是既然是長在平順縣,哪生在什么地方?使他到大不要忘記自己的根在什么地方。”
“好!好!這個名字起的好!”馬德剛說罷,就都一致贊同起來。
“名字是有了,可就是沒有奶,誰也沒辦法。當下是支平娘臨時喂喂奶,可是支桃不能不吃奶呀!”奶奶發著愁,提出了個最現實的問題。
“這只能叫他爹抱上孩子到方圓左近,十里八莊去討奶吧,不管怎樣,也不能叫孩子餓了肚?!焙⒆幽镎f。
“行!這個事就包在我身上,頂多一年吧,只要孩子能吃飯了,咱就好辦了?!焙⒆铀鶟M口答應。
“他大嬸,你也脫不了干系,要是他爹抱著討奶吃不飽孩子時,你還得抱圓哩!”奶奶笑著,又一面正兒八經地對支平娘安排了任務。
“是!這個沒問題!”支平娘爽快地回答。
于是長平他爹吃了點飯,用小被子把孩子抱了個嚴絲合縫,只怕風吹著,光晃著,先在消軍嶺前、后莊找有奶孩子的人家。第一回,誰家也滿接滿應,可是再來,就不那樣順當了。你想想,大災荒年,又被日本鬼子燒了個凈,誰家的吃喝也是緊緊切切,都是吃糠咽菜過活,所以,當娘的就賺不上奶,連自己家的孩子都喂不飽,要是叫長平吃了,自己家的孩子就沒有吃的了,逐步變成當長平他爹抱上長平去討奶時,誰家也是先叫自己的孩子吃飽了,或是吃個半飽后再讓長平吃一點,往往喂了自己的孩子后,就沒有奶了,甚至連自己家的孩子也喂不飽。沒法長平他爹就抱著長平到鄰村西郊、南坡、東彰等地去討奶,開始也還可以,趕后來也討不上了。支平娘又身懷有孕,沒有奶了,再也接濟不上了。沒法,還不到兩個月,就將小米碾成粉,在小鍋里熬成稀粥,喂長平。
由于長平生下來體質就差,先天不足,又沒有奶吃,吃小米糊糊,消化不了,不是拉稀,就是干結,長平嚴重營養不良,身上皮包骨頭,從前胸到后背薄得沒有二寸厚,胳膊只有大人的手指頭粗,兩條腿就像干柴棒,小臉只有鵝蛋大,光有一雙大眼睛,誰見了也可憐。
正是:全家一個寶蛋蛋,沒有奶吃發了難。胸背沒有二寸厚,左右不夠三寸寬。營養不足病嬰樣,體格軟弱面團般。外出討奶沒指望,只好米粉煮糊飯。
36 姑侄感情深 實在難離分
長平他大姑姑是七里南頭村,聽說兄弟有了孩子了,高興地拄著拐棍,顛著小腳,領著六歲的兒子志平,抱著兩歲的女兒偏花來到了娘家,在門外就聽得孩子在哭。
一進門,兄弟媳婦就笑著說:“姐姐來了?兩個小東西也來了吧!俺姐夫可好?”
“好!好!他總是那個老樣子!”見兄弟媳婦抱著個孩子,就問:“這就是咱的孩子?起了個什么名字呀?”
“啊!是!大家都說叫長平好!你說好不好?"
“好!好!”大姑姑一邊說,就趕快把侄兒抱在懷里,仔細端詳了一會兒,左親右親,親了個夠才把孩子交給他娘。
可是他娘一抱,孩子就又哭起來,奶奶說:“他沒有見過你,一見面就不哭了,他娘一抱就又哭起來了,看來,孩子跟你有緣分。”
“可能是吧,跟大姑姑親。”他大姑姑一邊笑著,一邊喝了點水,就又把長平抱過來。
“長平是沒奶吃,肚饑,餓的哭哩,你把你的干奶穗叫他噙一噙,看還有點奶水沒有?!蹦棠陶f。
說著,大姑姑就把奶穗送到長平嘴里,雖然沒有奶水,卻也吸得一股勁。
“要是半年前,還有點奶水,家里沒吃沒喝,偏花倒是一直想吃,她愧對能吃點飯了,我就再也沒有讓她吃,也就憋過去絕奶了,這時候真是一點也沒有了。想著叫長平噙噙奶穗的,只是暫時哄哄他,就這樣捉唬孩子也不是個辦法?!贝蠊霉谜f。
可是,干奶穗,長平也吸得一股勁,好像決心很大,非要吸出奶水來不可。
大姑姑在這里住了下來。長平天天都要吸一吸大姑姑的干奶穗,十天后,出現了奇跡,大姑姑竟然有了一點奶水,雖不多,卻也能使長平解解饞。這樣大姑姑每天就把照護長平當作自己的第一任務。主食是小米粉糊糊,也能噙一噙大姑姑的奶,解解饞。
大姑姑在娘家住了倆月多了,家里的事情總是得去打理哩!然而,長平一時一刻也離不了大姑姑,一時不見,就要找,看不見就哭。大姑姑也確實舍不得離開這個寶貝蛋侄兒子。
“姐姐,你就不要走了吧!孩子離不開你,看來你也舍不下他,走了你倆誰也著記誰。不用三天,你保證還得重來?!焙⒆铀镎f。
“是倒是,可是你還不知道?你姐夫是個瞎張飛,家里什么事情也做不了,這回去,還不定亂成個啥樣子哩!”
說起走來,志平和偏花就不行,說啥也舍不得走,他倆更和小弟弟有了情感。大姑姑和兒子、女兒說,“今天你倆好好看看小弟弟,咱清道(明天)就要走了?!?/span>
“俺不走,俺要看著小弟弟哩!”兄妹倆異口同聲地說。
“小弟弟是舅舅家的孩子,又不是咱家的?不用你倆看著!”大姑姑故意撩逗這兄妹倆。
“是俺的小弟弟,俺要小弟弟!”兄妹倆眼看就要哭起來。
“你娘是跟你兄妹倆耍哩,又不是說得真的?怎么不是你倆的小弟弟呀,你舅舅就這一個孩子,你們還不和親兄弟姊妹一樣?”姥姥一說,姊妹倆都高興了。
大姑姑又多住了幾天。娘家一家人還是舍不得讓她走,可是人家也是過著一家人的日子哩,長期住下來能行嗎?
“娘!這樣辦吧!就叫潤科送我回去,連長平一起送去,叫他跟著我,他能多少吃上一點奶,我也能天天看著他,誰也不用著記誰了。”幾天來,大姑姑就一直想著這件事。最后想出這個辦法來,就對娘說。
“他兩口子怕是不想叫你走,她倆也舍不得孩子,你的想法和我一樣,我也是這么想的?!?/span>
把這事給長平爹娘一說,可還真的不同意,“那怎么能行呀!還不著記死俺?”
“你倆著記可以抽空去看看嘛!”孩子奶奶說。娘的話,誰敢不聽?就這樣定了下來。
詩曰:姑侄二人深情感,難分難離如繩栓。只好來去一路行,免得雙方常掛念。
37 看人未看成 急壞小弟兄
龍鎮秦振科家住著的水冶老李家,自從把小孩子金生(在水冶起的名)讓消軍嶺常家抱走后,雖是覺得這家人可以靠得住,孩子不會受了罪,可是只是猜測,究竟怎么樣,一家人為這事總還是心不著底,忐忑不安。想去看看吧,又怕引起對方的不滿。這樣就從側面進行了解,了解的結果是孩子很好,就放心的多了。大爺說:“想見見小金生,倒是應該,大人去怕不好,不行就叫幾個孩子一邊玩耍一邊去打聽打聽也行。”他這個主意也就被大家接受了。
第二日一早,由李林帶領,弟兄幾個就去了消軍嶺,在一家店鋪,首先打聽到常家住的地方,然后設法去見。可是聽店家說:“這孩子你們現在在這里見不上,他娘沒有奶,前幾天他到他大姑姑家就奶去了,俺親眼見走的?!?/span>
孩子們不相信,就問:“他是怎么走的?”
店家說:“由他爹趕著一頭毛驢馱著他大姑姑和孩子走的!你們要早來幾天,一定能見得到,現在不在,真要非見不可,就得去他大姑姑家見?!?/span>
“他大姑姑家在什么地方?離這里多遠?”
“在南嶺后南頭村,離這里將近二十里,還是山路,得扒兩座大山才能到達,再說,那里是小日本的維持區,去也危險?!?/span>
幾個孩子來時高高興興,心想一定能夠見到小弟弟金生。聽了這個消息,自然掃興,在回去的路上精神塌架了,特別是富生更是悲痛地哭起來,一直哭著回到了龍鎮住的地方,見了娘就更忍不住大聲哭起來,大人哄也哄不住。
大爺說:“根據孩子們說的這個情況,咱也知道了常家對孩子確實是當作寶貝疙瘩,在想方設法給孩子找奶吃,雖然沒有見上也就放心了。以后還有機會哩。錯一段時間,再去瞧吧,只要咱在這里,總要見上哩!”經大爺這樣一說,大家也就不再說什么了。
正是:家人惦念小金生,派去幾個小兒童。雖然沒有見上面,知當寶貝也高興。
38 姑和侄兒親 兄妹更難分
自從那天潤科用牲口把他姐姐和三個孩子送到南頭村后,姐姐就把看護好長平當作自己的頭一件大事,每天起來給他熬米粉粥,不時地叫他噙一噙干奶穗,自己的六歲的孩子志平、兩歲的女兒偏花和大人一樣吃的是糠湯菜水。(由于長平先天不足,生下來又受了跌頓,胃口不好,消化不良,不是拉稀,就是干結。雖然大姑姑這樣褥貼地服侍,他也是瘦筋螞螂,一歲多了還不會走路,六七歲了大便還下跌肚(脫肛),十來歲還尿床。這是后話。)
兩歲的姐姐偏花看到弟弟長平在吃她娘的奶,肚里就直覺饑餓,小嘴垂涎欲滴,就叫;“娘我也要吃奶哩!我也肚餓了!”說著就往她娘的懷里擠。
她娘就用好話說:“你當姐姐哩,小弟弟還小,還不會吃飯,你要吃了奶,叫小弟弟吃啥呀?”
“那我就要吃小米粉稀糊糊哩!我不愿意吃糠疙瘩、糠糊糊。”偏花又提出了新的要求。
兩歲的孩子吃糠疙瘩、糠糊糊,確實是難往肚里咽,娘看著女兒祈求的小臉,只好回答說:“娘就沒有奶水,是哄小弟弟哩!他在肚饑的時候用奶穗哄哄她,他就不哭了。小米粉稀糊糊那可是小弟弟正兒八經的飯呀,你想吃也只能吃上少一點。你當姐姐哩,可不敢和小弟弟爭吃啊!”說著,就用小湯匙給她舀在小草碗(用針線將草納成的小碗,既不怕摔掉、打破,又可以防燙手)里一點點。
姐姐偏花用小湯匙兩口就將小米粉稀糊糊給吃了個光,然后用舌頭把草碗從里到外舔了個干干凈凈,“娘!我不吃了,叫小弟弟吃吧,我是姐姐,我不和小弟弟爭吃了?!闭f著就將小草碗放在了火臺上,走到娘的跟前,扒住娘的胳膊,用小嘴親起小弟弟來。
每頓飯都是糠菜為主食,姑父每天都在離家四五里遠的山坡地里受,出大力,食量特大,從地里回來,總是餓的前臟貼后臟,坐在地上就不想起了。大姑姑將糠菜稀飯給大姑父舀在他專用的大盂碗里,一喝就是三四碗,從來就沒有品嘗過是什么滋味。當大姑父和哥哥、姐姐都吃過后,就剩下很少一點了,大姑姑總是騰鍋、刮鍋底、涮鍋底。.
哥哥志平,在家里基本上沒有吃過飽飯,每頓總是娘給他往碗里舀多少,他吃多少,然后到外面自己找些東西作補充,春天榆錢長開,不用說,他總要扒上樹上捋榆錢吃,并且還要往家里拿,供家里做飯用;夏天就更好辦了,桃、杏和野果子還是青蛋子時,就開始摘吃,直到樹上沒有一個了,才停止。稍大一點后,就更能想辦法了。樹上的野鵲、房檐的麻雀,什么時候下蛋了,什么時候暖出雛鳥了,他都知道。他把麻雀蛋、野鵲蛋都要掏回來炒吃、煮吃,將雛鳥用泥包裹住在火上燒熟吃。他在同齡人中間是最能想辦法的,是個小孩王,所以同齡人都聽他的,去哪里也是領著一大群,捉烏鴉、刨圪伶沒有不能干的。
這天長平的哥哥志平在西山坡的野山楂樹上摘了幾把山楂果,他吃了幾個,就裝在衣服口袋里,拿回了家,看到妹妹偏花正親在床上躺著的小弟弟長平,就過去用一個較大的山楂果在長平小臉上光了光。偏花馬上就把目光轉移到山楂果上面了。哥哥實際上就是在眼黑妹妹的,看到妹妹那嘴饞的樣子,就給了妹妹偏花。偏花吃著又酸又甜,就說:“哥哥!我還要吃哩?!?/span>
哥哥撩逗著妹妹,“就不給你!我給小弟弟賺著哩!”
“他還不會吃哩!,給我吧!我跟你玩!”這才把手里的幾個山楂果給了妹妹。
“娘!我要抱抱小弟弟哩!”志平走到娘的身邊,拉住娘的衣角說。
“可不能把小弟弟掉在地上?。∷牧丝砂r不起你舅舅和妗子!”大姑姑就將長平小心翼翼地抱起來放在志平懷里,還用手幫扶者,緊怕掉在地上。
詩曰:兄妹二人與弟親,情誼深厚連著心。無時無刻不惦念,一日不見如三春。
39 、奶奶下命令 去接小孫孫
1942年大旱,地里的莊稼基本無收成。收罷秋的一天,長平的奶奶把他爹、他娘叫到一塊,說:“月把時間了,秋也收了,你去南頭把你姐姐和孩子們都接上來吧,你倆就不著記長平?我是夢夢也在想著他?!?/span>
“就是正收秋哩,趕不上!今年的秋不好,也得收回來呀!現在收完了,我這就計劃去接他們哩!”長平他爹說。
“你今天就去吧!咱娘著記,我也著記,恨不得這就見上他?!遍L平娘追促著他爹。
“照你說,我就不著記了?”長平他爹反問起來。
“娘說他老人家著記,我說我也著記,又沒說你不著記?實際上咱都著記。”說著三個人都笑了。
“好了!你快去快來,不要耽擱時間了。俺急著見長平哩”娘下了命令。
“是!我這就去!”長平他爹很快就給毛驢備上鞍子,趕著小毛驢上路了。
詩曰:三人著記寶貝蛋,然卻正在秋收間。秋一收完即上路,急求立馬就相見。
40 、 年年受饑寒 期望把身翻
長平他爹趕著毛驢翻過兩架大山,走了將近20里路,就到了南頭村。剛到了長平大姑姑家門口,將小毛驢拴在墻上的拴犢石上,就進了院。恰巧志平、偏花兄妹兩個在門墩石上坐著,志平抱著長平正在撩逗著玩。偏花眼乖,一下看著舅舅進來了,馬上就說:“舅舅來了!”
志平扭轉臉看到了舅舅,抱著長平就站起來,大聲喊叫:“俺舅舅來了!”這一喊是兩層意思,一是向舅舅打招呼,二是告訴正在家里做活的娘。
志平娘聽得志平喊叫他舅舅來了,放下手中的生活,走出來迎接:“潤科來了?快進家來?!?/span>
長平他爹順口說了句“來了!”就彎下腰把長平從志平手里接過來,緊緊地抱在懷里,用臉去磨蹭長平的小臉,長平瞪開小眼看著他爹,還有點認生,“怎么?認不得爹了?”說著就跟著姐姐進屋。見姐姐還是穿著不知穿了多少年了的一件已經看不出是什么顏色的粗布小夾襖、各色各樣的補丁摞著補丁的褲子,腰里仍是系著一條補了又補的破圍裙。這里的農家婦女都是這樣著裝,只是看到姐姐的衣服太破舊了。說起這條破圍裙來,它有三個用處,一是系在腰里,把衣服系了個緊緊的,風進不去,能取暖;二是做生活能擋住衣服褲子,不至于把衣服褲子磨破、弄臟;三是洗了手,可以當毛巾擦手用。這里的婦女還有一個著裝是每人都貼身穿著一個肚兜,肚兜用帶子系在脖子上,兩邊用帶子系在腰間。肚兜除了能夠暖住肚子,不至于受涼外,還是個萬寶囊,什么東西都裝,針頭線腦了,鋪襯補丁了,孩子的玩具了,吃的東西了……都要裝在里面。有錢人家的婦女在肚兜的兩邊角子上還有兩個小兜子,這是為了裝些值錢的東西。
這時志平娘從肚兜里取出幾個干秋子果給了兄妹倆,說:“你倆去耍耍吧,要我給你舅舅做飯。”志平娘先給小毛驢放在地上些亂干草,讓它隨便吃,又把兄弟領進屋里,就問起來:“咱娘和他妗子好嗎?秋收得怎樣?”
“咱娘和孩子他娘都好。就是一直著記長平,不知道他難受(生?。﹣頉]有,早就叫我來接你們。”長平他爹扭轉身子,“唉!”了一聲又接著說,“今年的秋莊稼到處都沒甚收成,撇了幾布袋玉茭穗,打了兩布袋半飽谷子,幾斗小雜糧,還刨了幾袋子地蔓菁,要節省點,配上些糠菜也愧對能過活下一年來。這里怎樣?”
“你還不知道?咱本來就只二畝來(許)狼不吃的地,在那山頂上,更經不住天旱,小苗時,就兔子也吃,山雞也啄,基本上沒有多少收成。這不是,你姐夫又在財主老秦家打忙工,他打忙工要能顧住自己的嘴也就不歪。”
“姐姐!我這次來,就是咱娘和孩子他娘叫我來接你和孩子們去咱家的,反正我姐夫在財主家打忙工,就讓他顧自己的嘴吧!你和孩子們去到咱家,咱在一起愧對過活吧!”
“好吧!吃過晌午飯時,要我去財主家跟你姐夫說一下,咱晚夕走!”志平娘一邊做飯一邊收拾家里的破破爛爛,一邊對兄弟說。
志平娘把沙鍋座在了鍋圪廊上,添了多半鍋水,把秋收回來的細軟柴火放進火圪廊里,再用火鐮打著,認起火來,重把玉茭稈架起來,火慢慢就燒旺了,又將秋收回來的豆莢別短放在盆子里洗凈,等水開了煮在鍋里,放點鹽,豆莢基本煮熟時把半升小米也下進鍋里,不用一炷香的功夫,飯就熟了。志平兄妹倆,看到跟上舅舅要吃改善,心里樂滋滋的高興。
志平娘把火熄滅后,就首先給兄弟操了一大碗,然后給志平兄妹倆操上,把早上的小米粉糊糊熱了熱再喂長平。
這時,正好長平的大姑父從財主家吃過飯回來了,志平娘就一邊趕快給大姑父操飯,一邊說:“你也再吃上點吧!”就放在大姑父的手里。
“我在那邊吃過了,不吃了!”大姑父起來就又把飯倒進了鍋里,說:“叫他舅舅和孩子們吃吧!”
“姐夫,你再吃上點吧!”長平他爹也勸說。
“不用了!剛才吃過,下午生活不重,晚上再吃吧!”這明明是想給家里省下一碗飯哩,絕不是吃飽啦,再也吃不下去。他要真吃了,孩子們就吃不飽了,也絕對是沒有了大姑姑的飯了。
“他舅舅來接俺,晚夕我和孩子們就要走了,你一個人在家里也沒有什么事,就在老秦家動彈吧!我正準備去告訴你,你就回來了,省得我再去跑一趟了。”大姑姑一邊喂長平飯,一邊對大姑父說。
“去吧!我在老秦家動彈,也管飯,你們走了也省一個鍋灶!你把孩子們招呼好就行?!贝蠊酶甘莻€老實疙瘩,只知道受,家里的事情從來就是大姑姑一人操辦,不用他操心。
“唉!這倒成了老規矩了,年年都是這樣,地里打不上糧食,一到收罷秋,我和孩子們就到他舅舅家去混嘴。什么時候咱能一年不發愁吃喝就好了。”
“可不是嗎?咱那點狼不吃的地在山嶺尖上,石厚土薄,既怕旱,又怕澇,不用說長不出莊稼來,就是長上點莊稼,兔子、野鵲、圪伶(松鼠)、老鼠,也就搬遞光了,年年收不上糧食,這咱有什么辦法?不給人家動彈混嘴能行嗎?”大姑父附和地說,猛然想起一件事情來,就問,“聽說解放區已經開始土地改革了,窮苦人家都能分上些好地,是嗎?咱這里要土改了就好了!”
“是呀!你們這里還是日本的維持區,只要把小日本打走,我想就會開始土改的?!遍L平他爹接著說。
“那敢情好!有了點好地,就不用發愁沒吃的了!”大姑姑好像已經得到了土地似的,臉上露出了笑容。
志平領著妹妹偏花吃過飯,早不知道跑到什么地方找小伙伴們告別去了。
正是:山頂坡地糧少產,恰又遇上災荒年。每日打工只糊口,期盼土改將身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