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謂民族?何謂民族氣節?
首先我認為,民族是一個歷史概念,在不同的時代,有不同的定義與內涵。倘若不分青紅皂白一刀切,不僅對歷史人物不公平,也會對現代人造成困擾。
其次,也是更重要的,在那些以高尚的民族節旗流芳千古的人當中,有哪些是真正意義上的氣節,而又有哪些僅僅是為一朝一帝效忠呢?在漫長的封建時代里,儒家君為臣綱以及漢人正統的道德理念深入骨髓,于是每到朝代更替,尤其是異族入侵之際,涌現的具有民族氣節的人似乎也特別多。這種行為的主觀意愿果真同我們今日“民族氣節”的定義相同嗎?帶來的客觀后果又是什么呢?
一、民族
在辭典上,民族有這樣兩種定義:1,歷史上形成的,處于不同社會發展階段的各種人的共同體;2,特指具有共同語言、共同地域、共同經濟生活以及表現于共同文化上的共同心理素質的人的共同體。
如此說來,近代所提倡的“中華民族”,僅僅符合第一條廣義上的民族概念,側重于同一歷史階段的共同存在,本質上鞏固國家政權的輔助手段,是在整個國家面臨日本軍國主義的侵略時,用以團結全國各族人民、喚起各族人民歷史歸屬感的。同歷史上各個時代所公認的民族定義截然不同,用此種“民族”去非議岳飛、文天祥,為洪承疇、吳三桂開脫,顯然不通。否則推而廣之,若僅僅由于同屬于中華人民共和國而被歸為“中華民族”,那么整個世界未嘗不可以因為同在一個地球上,而統歸為“地球民族”。于是各國個歷史階段所有民族英雄建立的基礎都瓦解了,人們茫然四顧,發現四海之內竟然皆兄弟,但是,這可能嗎?
我們所說的民族英雄也好,民族氣節也罷,這里的民族顯然具有明確的語言、地域和文化限制,并同處于一個聯系緊密的經濟體系之中,具有非國別性與排他性。非國別性是指對一個民族的界定與其所在行政地域無關;排他性是指兩個民族之間一旦出現沖突,一方在心理上無法接受對方獲益而自身受損,更通俗地說,一民族的民族英雄同其對立民族是不兼容的。
在春秋戰國時代,諸子奔走,諸侯亂戰,齊國的孫武將于吳,魏國的范雎相于秦,成為叱咤一時萬人敬仰的英雄,而毫無背叛祖國人格缺失的非議。為什么?因為無論從歷史傳承上、心理上,還是語言文化上,大家都認為諸侯國是同一族的,不過是兄弟鬩墻,打著玩罷了。
而在宋朝,遼、金以及西夏原本都是附庸進貢乃至受封邊疆的部落或附屬,說與唐宋是一國未嘗不可。后來與大宋分庭抗禮,打得北宋南宋納帛輸幣,丟盡面子。一時間,楊業、狄青、岳飛等等都成了民族英雄,雖然細說起來的確算是一國的內戰。為什么?因為在宋朝乃至元明清的文人士大夫嚴重,遼、金和西夏都是異族,同中原正統格格不入,我統治你可以,你反過來統治我就不可以。這是什么心理?這就是典型的排他性民族心理,而這個民族,恰恰是始終掌握歷史話語權的!
二、民族氣節
不可否認,在中國五千年的發展史中,中原這個詞匯承載了太多文化和情感內涵。從先秦開始就有西戎、北狄、南蠻、東夷之說,中原文化成為中華文明的主導文化,而中原人的----即后來所說的漢族的----意識形態和價值取向占據了史書的每個角落,無形之間,漢族的民族英雄似乎就是全中國的民族英雄,漢族接受的民族氣節似乎也成為全中國的氣節樣板。其他民族的話語權在這種強勢文化的壓制下缺失了。雖然缺失,但是并非沒有傳承,這種有傳承而無表達的狀況必然導致不滿,從而試圖改變自己的弱勢地位,政府出于民族團結的考慮,很難做出偏重一方犧牲另一方的決定,于是導致現在掀起一股置疑民族氣節的熱潮,很少有人能夠意識到,這種置疑或許正確,但對象和載體完全錯了。人們站在現代的角度上評價歷史,在時間順序上不時有上之下分析,而是由下至上反溯,忽略了歷史是后來才接納了成吉思汗與皇太極們,將后代的認同強加于前代身上。其實在那時,成吉思汗們還是以一個異族的身份馳騁在中原的土地上。
這種錯位的評判,無論對哪個民族都是不公平的。
每個民族都有自己的民族英雄,都有在歷史上表現出自民族氣節的人物,由于民族定義上的排他性,這些英雄人物與他們表現出的氣節,在很大程度上是相互沖突,甚至是嚴重對立的。作為一個多民族國家,由于無法從某個單一民族的立場對民族英雄和氣節做出判斷,因而很難對這種矛盾沖突加以調和。金兀術與岳飛的對立橫亙千年,為了政權的穩固與國家的和諧,只能選擇回避,選擇以模棱兩可的立場淡化民族記憶中的排他性,試圖使人們將對民族的忠誠轉化為對國家中稱。而這種對國家的忠誠,在中國的歷史上,從來都是不缺少的。
三、民族氣節與帝王效忠辨
以漢族的民族定義為基礎,我們還應該辨別清楚,哪些行為是基于民族氣節做出的,哪些僅僅是由于對一朝一帝的效忠而做出的。
民族氣節是指面對其他民族的入侵或壓力,堅持本民族文化定義上的正義不屈服的品質。而對政權的忠誠(在封建時代主要表現為對帝王或朝代的效忠)則不同,他與民族性無關,甚至與正義無關,雖然在很多時候由于與民族氣節外在表現和特征的重合,兩者很容易產生混淆。
具體說來,屈原投江是一種對帝王的效忠,他的氣節主要表現在對本國政權的堅持與認同上,與民族的興衰、人民的福祉無關,因為秦滅楚是統一而非擴張,后代對他的幾年,更多是統治者為了強化士大夫的忠誠。同樣的還有陶淵明,他的歸隱,表現的是他的政治理想,是他在現實面前勇于堅持自己的勇氣,在某個方面表現了知識分子的氣節,但若上升到民族的高度,未免失之牽強。
蘇武牧羊表面看來是維護國家尊嚴的行為,但實質上卻表現了高尚的民族氣節。通過自己的堅持在異族面前維護了中原的尊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