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章來源: 摘自:《洞察未來》[美]馬斯洛/著 愛德華.霍夫曼/編 許金聲/譯 華夏出版社2004版
今天,大多數人本主義、存在主義的心理學家都相信人性的一個普遍表現,就是對于成長的渴望,對于提高自我并且實現自我的沖動,以及發揮自己潛能的愿望。如果這一點沒有疑問,我們還需要解釋為什么大多數人的內心世界并沒有得到充分的發展,也沒有實現他們的自我。據我所知,解決這一問題最有效的模式還是弗洛伊德有關心理動力學的觀點,即沖動本身與阻礙其表的的防御之間是一種辨證的關系。這樣,一旦我們接受了這種假設,即最根本的人類沖動是要向健康、完善、完美和自我實現的方向發展,我們就有必要分析一下所有阻礙成長的障礙、防衛、逃避和抑制的傾向。
舉例來說,弗洛伊德的術語“固著”(Fixation)和“倒退”對我們是很有幫助的。在過去的半個世紀中,心理分析領域的發現當然也有助于我們理解對成長的畏懼以及成長中斷甚至倒退。但是,我發現,弗洛伊德的概念并不是能夠解釋這一領域的所有問題。因此,設計一些新的概念是有必要的。
當我們立足于心理分析的知識并且超越弗洛伊德的心理學時,就會不可避免地發現我稱為“健康無意識”的心理機制。簡單地說,我們不僅壓制自己危險的、可怕的、可憎的沖動,也常常壓制美好而崇高的沖動。例如,社會上普遍有一種對于感情脆弱的忌諱。人們常常恥于做一個心地善良、充滿愛心的人,也就是高尚的人或者象圣徒一樣的人。這種對于美好本性的忌諱在青春期的男孩子身上最明顯。為了看起來體格健壯、態度沉著、無所畏懼,他們常常殘酷地拋棄所有可能被稱為女人化的、女人氣的、柔順的特征。
不幸的是,這種情況并不限于男孩子,它在社會上相當普遍。一些十分聰明的人常常會對自己的智力持矛盾的看法。為了和“普通人”一樣,他甚至會完全否定自己的智力,盡量去逃避自己的命運,就象圣經上的約拿一樣。要一個有創造性的人才承認自己的天賦,完全接受它,發揮它,超越自己的矛盾心理,常常需要有半生的時間。
我發現的這種情況也同樣適用于強大的人:那些天生的領導者,指揮官和老板等。他們也經常為如何看待和對待自己感到困惑。對于自高自大、偏執的防范,更確切得說,對于罪過的虛榮心的防范,使他們陷于一種內部沖突;一方面,每個正常的人都愿意公開、愉快的表達自我,發揮自己全部的潛能;另一方面,他又發現自己必須經常掩蓋這些能力。
在我們的社會總,優秀的個體一般要學會象變色龍一樣披上謙虛的外衣。至少,他已經學會不公開對自己以及對自己的能力的看法。我們的社會就是不允許一個聰明的人說:“我是十分聰明的人。”這種態度會冒犯他人。這常常被稱為自夸,會引起對立的反應、敵意,甚至會遭到打擊。
這樣,一個人如果說自己很優秀,即使有理由這樣說,即使這完全是事實,已經得到了正式,人們也會認為說話者是在宣稱自己的支配地位,并相應的要求聽眾服從。這樣,人們感到反感,并變得懷有敵意,也就不足為怪了。這種現象在世界上的各總文化中都很普遍。于是,優秀的個體便常常通過貶低自己來避免他人的攻擊。
但是,問題擺在我們面前,我們必須自感堅強、充滿信心才能夠具有創造性,達到既定的目標,實現自身的潛力。結果,優秀的運動員、舞蹈家、音樂家或者科學家便被迫陷入這樣一種矛盾的沖突之中:一方面,正常的內在精神使他希望最大限度地實現自身的潛能;另一方面,社會卻要求他意識到別人會把他的真實能力看承是一種威脅。
我們說的神經癥患者便可能是由于懼怕懲罰和敵意而過度壓抑自己的人。他放棄了自己最高的可能性以及實現自己全部潛能的權利。為了避免懲罰,他變得謙遜、逢迎甚至還有受虐傾向。總之,由于害怕聲張優秀而受到懲罰,他自愿降低了自由人格成長的可能性。出于安全的需要,他削弱并且阻礙了自己的發展。
但是,人的深層的本性并不能夠完全被否定。如果他們不能夠直接、自發、酣暢地表現出來,就不可避免地要以一種隱秘的,模糊的甚至鬼鬼祟祟的方式邊縣出來。至少,失去的能力會在噩夢中、在能人焦慮的自由聯想中以及在奇怪的口誤中或者難以解釋的感情中得到表達。對于這樣的人,生活變成了一場永無休止的戰爭。一種精神分析學已經讓我們熟悉了這種沖突。
如果說神經癥患者已經完全放棄了成長的潛能,杜絕了自我實現的可能性,那么他看起來卻是一個典型的“好人”了:謙遜、順服、靦腆,甚至自我貶低。這種潛力的放棄及有害后果的最具戲劇化的結果,邊式導致人格分裂。其中,受到否定與壓抑的潛能最終以另一種人格的形式逃離出來。
在所有我知道的這類病例中,分裂之前所有表現出來的人格,是一個完全傳統、服從、溫順和謙恭的人。他一無所求,抑郁寡歡,毫無生物性的自私傾向。在這種情況下,戲劇化地出現的新人格,一般來說更加自私,追求享樂,易于沖動,難以拒絕誘惑。
于是,大多數優秀的人所做的便是與更廣泛的社會妥協。他們對于既定的目標躍躍欲試,向自我實現的目標邁進。對于自身的特殊才能,他們常常希望一展身手,盡顯其能。但是,他們也同樣會將上述的傾向用謙遜、恭順掩蓋起來,或者至少會寡言少語,以隱藏其鋒芒;這個可以幫助我們用新的眼光來看待神經癥。神經癥患者是在爭取自己與生俱來的完整人性,他們是要自我實現,充分發揮自己的潛能。但同時,他們又為恐懼而感到緊張,掩飾或者隱藏自己正常的沖動,使這些沖動帶上罪惡感。這種罪惡感使他的恐懼得以減輕,同時,也抹平了其他人。
更簡單地說,神經癥可以看承是既有所有動物與植物共同具有的成長與表達的沖動,又與恐懼糾纏在一起。在這種情況下,成長是以一種扭曲、痛苦、毫無快樂的形式發生的。正如心理學家安吉爾所做的恰當的評論(1965年),這種人可以說是在“逃避自己的成長”。
如果我們承認自我的核心至少部分地具有生物的性質,包括身體構造、組成、生理機能、性情、偏好、為生理所驅使的行為,那么,同樣可以說,一個人會逃避自己命中注定的生物特性,或者甚至可以說,這樣的人是在逃避自己的事業、責任和使命。也就是說,他在逃避一項適合他的特性的任務,他為之而生的任務。他在逃避自己的命運。
這就是歷史學家弗蘭克。曼紐爾為什么曾經稱這種現象為“約拿情結”。我們都記得圣經中關于約拿的故事。上帝召喚約拿去尼尼微城傳話,但他卻沒有勇氣接受這一使命,企圖逃避。但是,無論約拿跑到哪里,都找不到藏身之地。最后,他終于明白必須接受自己的命運,聽從上帝的召喚,完成自己的使命。
在這個意義上,我們每個人都在被召喚去完成一項適合我們特性的任務。逃避、恐懼、猶豫不決、矛盾重重都是典型“神經癥”的反應。這些反應之所以是病態的,是因為它們造成了焦慮與心理障礙,產生了各種各樣的癥狀。
但是,從另外的角度來看,這些機制同樣也可以是走向健康、自我實現和完整人性的本能要求的體現。那些萎縮的個體,渴望著完整人性,但從來不敢大膽地去實現。而那些奔放的個體,則向著自己的命運昂首闊步。這兩者之間的差異,簡單來看就是恐懼與勇氣之間的差異。神經癥可以說是在恐懼與焦慮下實現自我的過程。在這個意義上,也可以看成是一種不同的走向健康的過程,只不過這種過程受到了阻礙和束縛。神經癥患者也要求自我實現,但塌實在曲折地蹣跚而行,而不是向著目標勇往直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