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集:生死兄弟 亡命凌山
令玄奘大感意外的是,高昌國王竟然親自到宮門口迎接,而且態度極其友好。
“玉門關以西就是胡人的世界,漢人非常罕見。但是在這個西域最大的國家,最高統治者竟然是一個漢人。”
高昌位于今天新疆的吐魯番盆地,這個規模宏大的遺址就是當年高昌的都城,自絲綢之路開通以來,漢帝國就開始在這里設置郡縣,高昌逐漸成為中原王朝管轄西域地區的門戶。漢帝國滅亡之后,由于政治動蕩和戰亂,中原的漢人大批由河西走廊遷往西域,高昌就成了漢人最集中的地方。公元6世紀,一個來自于中原的麴姓家族建立了高昌國,當玄奘到達的時候,高昌國已經延續了100多年。
高昌王麴文泰對來自大唐的僧人玄奘表現出異乎尋常的尊重。整個皇室家族都沒有入睡,耐心等待著高僧的到來。在皇宮后院的寶帳,國王和王后用禮拜的方式,表達了他們對玄奘的熱情,這是一個崇信佛法的國王,佛教在高昌被尊為國教。
據史書記載,大約公元4世紀左右,佛教開始從中原回傳到高昌,從此佛教開始影響生活在這片綠洲上的人們, 交河故城是世界上保留最完整的夯土城市, 被專家譽為完美的廢墟,這里曾經是高昌最早的佛教中心。在交河故城的北部, 有一處巨大的建筑群,這曾經是一座巨大的佛寺,其位置之顯著,建筑之宏偉,面積之廣大,完全超過了官署和民居。在高昌,佛教一直扮演著舉足輕重的角色, 它是高昌人精神世界最重要的支柱。 在這個尊崇佛法的綠洲國家,一個高僧對民眾的影響力無法估量。
玄奘在涼州講經一月有余,顯赫的聲名已經傳到高昌, 當這個來自大唐高僧穿越大漠來到西域的時候,高昌國王感覺到如獲至寶。《三藏法師傳》如此描繪國王迫切的心情。 “自從知道法師的大名,手舞足蹈就請留在高昌,高昌僧徒雖少,也有數千,都可以手執經卷侍奉左右。” 法師留著高昌,舉國之人都可以聽從教誨。
對于一個僧人而言,這是一個至高無上的待遇,幾乎不可能拒絕。
根據史書記載,麴氏家族統治高昌期間佛教達到了鼎盛,僅僅在高昌城附近佛寺的數量就達到了三百多座。僧尼數量超過三千多人,皇室主持修造了著名的柏孜克里石窟, 他是西域影響最大的佛教圣地之一。 一千多年的時間過去了,滄桑的歲月改變了太多的東西,由于宗教戰爭的破壞,特別是西方探險家粗暴的切割,石窟已經滿目瘡痍,但是這些丹青斑駁的殘存壁畫仍然使人感覺歷史的信息。
這是一個佛的國度,人們對佛法的信仰根深蒂固 ,麴文泰希望玄奘能夠成為高昌的宗教領袖。三藏法師傳記錄了兩人充滿了火藥味的對話。
“我此行不是為供養而來,大唐佛典尚不齊全,舍命西行是為了請取未聞之佛法” “蔥嶺可以移動,弟子的心意也絕不會改變,請法師相信我的誠意”
“我西行只為求法,不可半途而廢請國王諒解。”
高昌王沒有想到,這個高昌的僧人竟然如此倔強,其實,高昌王挽留玄奘,還有另外的目的。這是一個對漢文化充滿了向往的西域國王,十多年前,年輕的麴文泰曾經跟隨父親前往中原,長安和洛陽的繁華給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即位之后,麴文泰開始在高昌大力推行漢化改革,高昌國彌漫著極為濃厚的漢文化氣息,尤其是都成的營建,處處模仿長安,方正的布局,雄偉的佛寺,高昌成為名副其實的西域名城,玄奘深厚的漢文化修養,打動了麴文泰,這個高僧正是國家急需之人。
根據三藏法師傳的記載,麴文泰的挽留最后變成了威脅.“本國沒有導師,所以委屈法師留下來指引迷途的眾生” “我西行只為求法,國王或許可以留下我的軀體但西行之心不可留”
“法師務必留下否則只能遣返大唐”
高昌王給玄奘下了最后的通牒,太陽即將落山,高昌故城顯得格外冷清,這片佛寺遺址,就是當年玄奘居住的地方,西行又遭變故,僧房中的玄奘又陷入困境,在《西游記》中,為了通過一座燃燒著大火的高山,唐僧和他的徒弟們費盡了周折,其實,火焰山的原型就在高昌,高昌的都城就坐落在火焰山的腳下。在真實的歷史中,火焰山并不可怕,火焰山腳下的高昌王,才是讓玄奘焦慮的人。
這個以講經而聲名顯赫的僧人,擁有非凡的口才,但他無法說服高昌王, 絕食成了玄奘唯一的選擇。絕食期間,驚慌失措的高昌王室相繼探視,但玄奘一直閉目不語,麴文泰不肯放棄,仍然希望能夠感化大唐高僧,公元627年的冬天,高昌國正站在十字路口,他迫切需要一位智者。
高昌擁有得天獨厚的地理位置,這個綠洲國家控制了絲綢之路最繁忙的中道,中國的絲綢和茶葉,西方的香料和珠寶,都通過這條大道來往貿易,出土于當地的這些古老的文書表明,通往的商旅都要向國王支付數目不菲的商稅,一百多年來,高昌的王室家族通過稅收積累了大量的財富,但是這個綠洲國家正面臨者重重危機,在高昌國的北方,是草原的霸主,突厥人,而東方則是正在崛起的大唐,突厥人游牧在廣袤的大草原,彪悍的騎兵隨時可以踏平這
個綠洲小國,在玄奘西行的時候,西方的突厥人正控制著西域,富庶的高昌,每年都要向西突厥的可汗上貢,大量的稅收不得不支付給這個北方的霸主,麴文泰知道,大唐正在全力準備和突厥的戰爭,在大唐和突厥決戰的前夜,高昌王必須選擇自己的立場,在夾縫中生存的高昌國需要玄奘,當危機來臨的時候,這個來自大唐的高僧或許可以指點迷津,幫助高昌渡過難關。
夜晚的高昌城萬籟俱寂,玄奘已經絕食三天了,第四天玄奘已經奄奄一息。這個大唐高僧如果真的絕食而亡后果將不堪設想。
“任憑法師西行,但請早進齋食啊。” 麴文泰沒有想到玄奘的內心竟然如此強硬。高昌王只能屈服。
玄奘的修養和舍身求法的決心深深地打動了麴文泰, 一個國王一個僧人,兩人在佛祖面前結拜為兄弟。高昌國王表示,盡最大的力量支持玄奘西行,玄奘也答應,從印度求法歸來,在高昌講經三年, 在絲綢之路探險史上這是最為傳奇的一頁。
麴文泰開始為玄奘準備行裝,西行之路漫長而艱難,準備工作非常繁瑣,在這個崇尚佛法的國家里,這是一件大事,聽講的人包括皇室的家族,王公顯貴,還有高昌各個寺廟中特選的僧人,國王都手執香爐,在前方引路,恭敬之心溢于言表。講經期間,國王專門為玄奘剃度了四個精干的僧侶,他們將正式成為玄奘的徒弟,在西行印度的路上照顧玄奘,自離開長安城以來,玄奘第一次有一種如釋重負的感覺,涼州城亡命天涯,沙漠中九死一生,一切都好像成了過眼煙云,疲憊的身心可以暫時放松了。對高昌充滿了感激之情。夜晚的皇宮,麴文泰正在給西突厥的可汗寫信,玄奘法師是奴仆我的兄弟,請希望可汗像關照我一樣關照法師,請您下令西邊的國家賜給我的兄弟馬匹,并且護送出境。
在當時,西突厥不僅控制著西域,其勢力范圍甚至越過蔥嶺以西,直達古印度的邊境。如果得不到西突厥可汗的支持,西行之路很難設想,玄奘沒有想到,麴文泰竟然以如此謙卑的態度替自己的前途著想。
公元627年的冬天,分別的時間終于來臨。高昌的皇室和貴族,寺廟的僧侶和百姓,都來為玄奘送行。《三藏法師轉》記載,麴文泰為玄奘購置了30套不同的衣服,為抵御風沙和寒冷,還專門制作了特殊的手套和面罩,黃金一百兩,銀錢3萬,凌娟五百匹,麴文泰為玄奘提供了足夠20年的路費。根據當時的價格,一匹馬價值大約四十文銀錢,麴文泰送給玄奘的路費就相當于1500匹良馬,這是一匹不菲的財富。 玄奘和國王灑淚而別,自離開長安城以來,在大漠中逃過一劫,玄奘感激涕零, 這是他第二次流露自己的感情。 “我十歲時父母雙亡,只能棲身佛門,二十年來四海為家飄零至今,何曾有過這種親情” 在高昌之前,玄奘只身一人,從高昌開始,玄奘擁有了一支規模不小的隊伍,30匹馬,25個隨從,四個徒弟,
以及一位叫歡信的高昌官員。不僅如此,麴文泰還為沿途24位國王準備了厚禮,叮囑他們關照玄奘,麴文泰在用舉國之力幫助玄奘西行, 對玄奘而言,麴文泰是一個舉足輕重的人,沒有這個國王傾盡全力的資助玄奘西行或許就是另外的結局。 文學經典西游記也絕不會是今天這個樣子。太陽映紅了高大的火焰山,玄奘的隊伍離開高昌城,向西進發。
從高昌往西經過焉耆和龜茲兩個國家,就是巍峨險峻的蔥嶺,過了蔥嶺,就走出了西域。 “途經銀山,山脈高大險峻,到處都是銀礦,西域各國的銀錢都出自這里”。
銀山在今天的吐魯番和庫車之間,是古代絲綢之路的咽喉要道,因為有麴文泰的保護,隊伍很快就走出了高昌國,進入焉耆國的領地,然而,絲綢之路上的焉耆并不平靜,危險隨時都會降臨。《大唐西域記》記載,焉耆國無綱記,法不整肅。大唐西域記是玄奘根據自己的見聞撰寫而成,是人類文明史上的珍貴遺產。其中描述了128個國家的風土和人情,玄奘的記載就是從焉耆國開始的。“四面群山環繞,道路險要,國家沒有綱常法紀,政令也不嚴明”。西域地廣人稀,是名副其實的強盜樂園,希望能夠維護絲綢之路的秩序,商隊和行人,除了拜托佛祖保佑之外,只能依靠自身,玄奘的隊伍非常龐大,裝束又不是普通的商隊,強盜或許有點不知所措,。“沒有想到,群賊拿到錢財之后,就自行撤走了”高昌王慷慨解囊,玄奘的富足遠非一般商人可比,金錢換來了平安。一場虛驚之后,玄奘和他的隊伍離開了銀山。在到達焉耆國的都城之前,他們碰到了一隊商人,商人是絲綢之路的靈魂,就是這些冒著生命危險追求財富的人,將綠洲上的一個個城鎮聯系起來,由于有了商人,東西方的貨物開始流通 ,文明開始傳播,在絲綢之路上,商人,僧侶和使團一般都結隊旅行,隊伍越龐大,安全就越可靠,使團有國家做后盾,又有一定的防衛能力,僧人的背后是法力無邊的佛陀,一般的強盜對僧人都網開一面,而商人是強盜罪主要的搶奪對象,但是,這支商隊并沒有停下來與玄奘同行,為了盡快趕到焉耆做生意,他們單獨上路了,玄奘剛剛遭遇強盜,他對這些商人的前途有些擔心,新的一天開始了,玄奘和他的隊伍重新上路,在距離焉耆都城很近的一個河谷玄奘的擔心變成了現實。他看到了最不愿意看到的一幕,“前去十余里看到商人的遺骸散在路上,沒有一個能夠逃脫。”著急趕路的商人全部被殺,財物被搶劫一空,現場慘不忍賭。
商人的理想是追求財富,為了理想,他們在不經意之間就付出了生命的代價, 在玄奘的年代,只有那些敢于冒險的人才會踏上絲綢之路,在絲綢之路上追求理想,挫折和苦難甚至死亡隨時都會降臨。能不能到達印度,玄奘不知道,佛陀也不知道,但是有一點玄奘知道,只要一息尚存,他一定要向西而行。焉耆國的都城就在前方,但西行之路仍然漫長。
公元628年剛剛到來,玄奘走出高昌,來到西域的第三個國家 焉耆。
自離開長安以來,時間已經過去了半年,焉耆位于今天新疆的庫爾勒市境內,是古代西域一個非常重要的國家,但是玄奘在這里受到了冷遇,焉耆和高昌相鄰,兩國為爭奪對過往商隊的收稅權,經常爭奪,由于焉耆和高昌之間的仇恨,玄奘在這里不受歡迎,只停留了一個晚上,“焉耆和高昌有仇,因此不肯給我們換乘的馬匹”,西行的隊伍馬不停蹄,希望盡快通過這片強盜出沒的地方。
在焉耆以西,玄奘抵達了著名的龜茲國。龜茲位于今天新疆的庫車縣,在古代西域,龜茲的名望最為顯赫。絲綢之路開通以來,汗帝國在龜茲設置西域都護,統轄天山南北,汗帝國滅亡以后,中原王朝一直處于動蕩之中,龜茲也不斷地更換主人,玄奘西行的時候,一個姓白的國王統治著龜茲, 但真正控制龜茲的是強大的西突厥汗國。
根據史料記載,大約公元前后,佛教開始傳往龜茲,數百年來,龜茲一直是西域最重要的佛教文化中心。寺院林立,佛法興盛。玄奘抵達的時候,浩浩蕩蕩的西行隊伍受到了龜茲人熱烈的歡迎,龜茲離高昌不遠,都城有高昌人主持的寺院,玄奘當晚就住在那里,第二天,龜茲國王在王宮設宴款待玄奘,此時的玄奘,身份非同一般,他不僅是大唐的高僧,而且是高昌王的兄弟,“龜茲王缺少謀略,被強悍的大臣控制”,
在《大唐西域記中》,玄奘還記錄了一個非常奇怪的現象,龜茲人以扁平為美,“龜茲有一個奇怪的風俗,小孩出生之后用木板夾裹腦袋,皇室也不例外”,史料也證實,從國王到普通人,龜茲人頭部多呈扁平的形狀。
在古代龜茲,音樂和舞蹈的地位舉足輕重,當年的舞蹈和樂譜已經銷聲匿跡。
克孜而千佛洞,位于新疆庫車縣,是龜茲境內最大的佛教洞窟群,洞中的壁畫生動地描繪了龜茲心目中的天國,華麗秀美的服裝,豐滿圓潤的身段,嫵媚生動的舞姿,天國是一個醉人心魄的樂舞世界,和諧優美,風情萬種,篤信佛法的過度,如此浪漫的藝術想象,令人費解。佛教認為,人的欲望是苦難的根源,要實現天國的理想,就必須禁止一切欲望,但是在龜茲的寺院,玄奘似乎感覺到了完全不同的信息,
玄奘在《大唐西域記》中, 記載了一座光彩奪目的大型寺院,它就是今天的蘇巴什古城。新疆最大的佛寺遺址。“在一個荒廢的城池北邊,隔著一條河,有兩座寺院,這個寺院的佛像裝飾非常精美,巧奪天工",
1903年,這里曾經出土了一個木制的彩盒,令人驚嘆的是,盒身周圍繪有一副形象極為生動的樂舞圖,專家考證這是一個舍利盒, 其中存放著高僧火化后的骨灰,奇怪的是,佛教的骨灰盒通體繪制著世俗的樂舞,龜茲的樂舞已經和佛教融為一體,佛教告訴信徒要脫離凡
塵,但是,在龜茲人眼里,既要追求天國的極樂世界,也不能舍棄凡塵的魅力。宗教情感和世俗生活獲得了美妙的平衡。
今天,我們已經很難理解龜茲人的精神世界,
連綿不斷的僧舍,高聳入云的佛塔,飛天在空中起舞,千佛在頭頂躍動,僧徒佛眾蜂擁而來,講經說法之聲不絕于耳,遠道而來的玄奘沉浸在佛的光輝之中。
”每年秋分前后,各個寺院都要給佛像披上錦繡綾羅,點綴以奇珍異寶,安放在彩車上,彩車非常壯觀。”在龜茲期間,玄奘參加了盛大的佛事聚會,在龜茲國王的陪伴下,獨一無二的宗教狂歡,龜茲的樂舞給玄奘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這里的伎樂舞蹈在西域諸國中最為出眾”
《三藏法師轉》記載,玄奘在龜茲停留了兩國月,在這個宛若天堂的國度,他一刻也沒有忘記西行的使命。
公元4世界,龜茲曾經養育了佛教大師鳩摩羅什,鳩摩羅什出生在龜茲,但少年時期一直在印度學習佛法,可以想象當玄奘在龜茲的時候,鳩摩羅什的身影一直在他的心中,揮之不去'“雪路未開,不得進發,只得在龜茲等待。”玄奘一邊講經說法,一邊等待著春天的到來。
從龜茲往西,是古代的蔥嶺,高大的昆侖山和天山在那里會合,形成一道天然屏障,在這道屏障的西邊,是中亞的大草原,那是西突厥汗國的領地,沿著草原南下,就可以抵達古老的印度,玄奘準備在一個叫凌山的地方,穿越蔥嶺,大唐西域記記載,凌山在蔥嶺的北端,險峻陡峭,直插云霄,冰雪終年不化,積而為凌,玄奘在龜茲的時候,正是冬天,大雪彌漫,道路封閉,凌山無法通行。
春天終于來臨,大地復蘇,冰雪開始消融,玄奘離開了龜茲的都城,向凌山進發,
安寧的日子很快就消失了,隊伍上路剛剛兩天,就碰到了突厥強盜,在寒冷的冬天,草原上經常發生雪災,饑餓的突厥人只能南下,在絲綢之路上打劫商旅,面對兇悍的突厥強盜,玄奘的隊伍根本無法反抗,然而,出人意料的事情發生了,三藏法師轉記載,強盜之間由于分贓不均,最終竟然一哄而散。雖然僥幸躲過一劫,但是玄奘知道,危險并沒有過去。突厥人往來如風,在空曠的大漠,他們隨時都會出現。
大約一周以后,他們終于看見了凌山,玄奘和他的四個徒弟,高昌的官員歡信以及二十多個隨從,這支30人的隊伍,全副武裝,向著遠處的雪峰挺近.
沒有人擁有翻越雪山的經驗,也沒有人真正明白,他們即將面臨的困難。
三藏法師轉這樣描述:“雪峰與天空相連,抬頭仰視,望不到邊際。散落兩邊的冰塊,或高百尺,或廣數丈,蹊徑崎嶇,登涉艱阻, 風雪雜飛,雖然穿著厚重的衣服,也免不了寒冷,沒有一處干燥的地方可以休息。只能躺在冰上。”
在這樣的雪山行走,艱難程度可想而知,有人因體力不支而倒下,有人不慎跌落深谷。更多的人面臨者寒冷的威脅。今天,已經沒有人知道玄奘翻越天山的確切位置,根據大唐西域記的記載,學者們推斷,凌山應該在新疆西部的溫宿縣一帶。
巍峨的天山深處,聳立著許多終年積雪的冰峰,海拔大都在五六千米以上。那里空氣稀薄,根本沒有道路可言,
一千三百多年前,玄奘和他的隊伍就跋涉在其中的某個山口。
“寒風凜冽,多有暴龍,飛沙走石,遇著喪命。”玄奘所說的暴龍其實就是雪崩,在海拔五六千米的雪山,雪崩隨時都有可能發生。 “行人不能在這里穿紅色的衣服,也不能大聲呼喚,否則馬上會暴風驟起。”為了翻越凌山,玄奘的隊伍付出了慘重的代價。
“七日之后,方始出山。徒侶之中,凍死者十有三四,牛馬逾甚。”
三十多人的隊伍,將近一半葬身在凌山,其中包括玄奘的兩個徒弟。為了幫助這個大唐的僧人西行,他們永遠地留在了雪山。沒有人知道他們的名字,只知道他們是玄奘的隨從。
公元628年的春天,玄奘翻過雪山走出了西域,從此進入中亞,根據史料記載,從西域穿越帕米爾高原,有不止一個山口,在古老的絲綢之路上,這些山口是最為險要的地段,很多人死在那里,永遠終結了他們的夢想,但是仍然有不少人走了出來,憑著堅定的信念,為了心中永不磨滅的夢想。
這是位于吉爾吉斯斯坦共和國境內的一條古道,古道一側的這塊大石上雕刻著藏傳佛教的六字真言。1300多年過去了,絲綢之路已成為歷史,當年的咽喉要道早已荒廢,今天,已經沒有人確切的知道,玄奘究竟從哪里走下雪山。夕陽西下,一抹余暉染紅了遠處的雪峰。雪峰的那邊是中國的新疆,根據史料推斷,玄奘就是在這一帶走出了雪山。
作為一個僧人,玄奘始終非常克制自己,對這次悲壯的雪山之旅,他的記錄非常有限,也沒有表露過一絲感情。但是,我們可以想象,走下雪山的玄奘心情是何等的復雜,沒有那些死去的隨從的幫助,他或許永遠也走不出雪山。
走出雪山之后不遠,玄奘看到了一個大湖,“大清池,方圓一千五百多里,四面環山,水呈青黑色,味道又苦又咸。”這個大清池就是今天吉爾吉斯坦境內的伊塞克湖,中國古代稱之為熱海。在古代的典籍當中,熱海充滿了神秘和夢幻色彩,公元7世紀的時候,這一帶幾乎沒有人煙。是名副其實的世外桃源。
走出雪山的隊伍需要休息,玄奘也需要調整自己的身體狀態。90多條河從周圍的雪山流下,匯聚到伊塞克湖,形成了這個世界上最深的高原湖泊,由于含鹽量很高,湖水一年四季都不結冰。今天,伊薩克湖是中亞著名的旅游和療養勝地,玄奘對伊塞克湖的記載非常詳細。“廣
闊的湖面上會驟然刮起大風,波濤洶涌,水中龍魚混雜,產物雖然很多,但沒有人敢捕撈。一直到現在,生活在這里的人也很少吃魚”
公元628年,在春夏之交的時候,玄奘走上了中亞的大草原,這里是突厥人得領地,西突厥的王庭就在距離伊塞克湖不遠的地方。
亞歐大陸的北部,自古以來就是游牧民族的天下,公元前后,匈奴人建立了第一個草原帝國,第二個統一草原的是鮮卑人,公元6世紀,突厥人又疾風暴雨一般席卷整個草原,7世紀初,當玄奘西行的時候,突厥帝國已經一分為二,東突厥占據著蒙古高原,而西突厥則控制著中亞的大草原。
這些石頭制作的雕像是突厥人的作品,在伊塞克湖一帶,他們隨處可見。根據史書記載,突厥首領和勇士去世之后,都要在墓地樹立一尊石人以示紀念。石人或器宇軒昂,或沉著老練,有的低頭沉思,有的目視星空。模糊的面容掩蓋不住突厥人曾經的輝煌。公元7世紀,他們是中亞大草原的主人,
翻越雪山之前,玄奘曾經遭遇一伙突厥匪徒,兇悍之狀歷歷在目,現在,他們已經踏入突厥的腹地,必須拜會西突厥的可汗,沒有可汗的支持,幾乎不可能到達印度。
在玄奘的年代,突厥人信奉的并不是佛教,而是拜火教,拜火教以火為圣物,是古代波斯的國教。在吉爾吉斯坦的國家博物館,可以看到拜火教徒獨特的埋葬方式,尸骨裝在陶罐里,然后存放于地面之上的墓室。在公元7世紀的絲綢之路上,拜火教同佛教互不相容。
玄奘的內心充滿了擔憂,突厥可汗將怎么對待他們這些異教徒呢?在即將到達可汗王庭的時候,玄奘突然碰到了一支突厥騎兵,“突厥可汗正在游獵,有大隊隨從護衛,他們身著皮毛的衣服,奔馳在原野上,可汗告訴我們,兩三日后,在王庭相見。”
根據玄奘的記載,西突厥可汗的王庭在一個叫碎葉的城市。“從大清池向西北行走五百多里,到達碎葉城。”城池方圓六七里,各國商人雜居,數目稀少,氣候寒冷,人們穿皮衣粗麻御寒。碎葉是絲綢之路上的名城,與中國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但調查了很長時間,都無法確定它的具體位置。經過幾代考古學者的努力,終于在上世紀找到了它的遺址。 1982年,這里出土了一塊漢文石碑,碑文明確顯示,這就是當年的碎葉城,碎葉城的遺址距離吉爾吉斯坦的共和國的首都比什凱克60公里,在一個叫托克馬克的小城市境內。在中亞歷史上,碎葉的地位非同一般,7世紀初期,西突厥在這里崛起,汗國的軍事和政治中心就設在碎葉。 太陽即將落山,玄奘的隊伍抵達碎葉城,在城外的一座寺廟,他們安頓下來,等待可汗召見。這處長滿了荒草的遺址位于碎葉城外,考古學者證實,它當年是一座佛教寺院,像絲綢之路上的其他城市一樣,碎葉也是多民族雜居,各種宗教并存的地方,這里不僅有拜火教徒,也有佛教徒,玄奘和他的隊伍,很有可能就下榻在這里。
公元628年的一個晚上,在碎葉的一間僧房,來自大唐的玄奘還沒有休息,明天就要面見西突厥的可汗,他必須反復考慮,充分準備,突厥人控制著通往印度的所有關口,一旦可汗發怒,不僅西行化為泡影,生命也難以保障,長路漫漫,任何一次疏忽都會導致可怕的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