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常引 宋 辛棄疾
建康中秋夜,為呂叔潛賦
一輪秋影轉金波。飛鏡又重磨。
把酒問姮娥:被白發欺人奈何?
乘風好去,長空萬里,直下看山河。
斫去桂婆娑,人道是清光更多。
賞析1
眾所周知,辛棄疾是宋代豪放派詞作家的杰出代表。他的這首《太常引》,運用浪漫主義的藝術手法,通過古代的神話傳說,強烈地表達了自己反對妥協投降、立志收復中原失土的政治理想。從這首詞的內容看,此詞可能是宋孝宗淳熙元年(1174),作者在建康(今江蘇南京)任江東安扶司參議官任上所作。這時作者南歸已整整十二年了。為了收復中原,作者曾多次上書,力主抗金,收復中原。但他的建議根本不被人理睬,在陰暗的政治環境中,詞人只能以詩詞來抒發自己的心愿。
這首詞的上片,詞人巧妙地運用神話傳說構成一種超現實的藝術境界,以寄托自己的理想與情懷。“一輪秋影轉金波。飛鏡又重磨。把酒問姮娥:被白發欺人奈何?”作者在中秋之夜,對月抒懷,很自然地想到與月有關的神話傳說:吃了不死之藥飛入月宮的嫦娥,以及月中高五百丈的桂樹。詞人運用這兩則有關月亮的神話傳說,借以表達自己的政治理想和陰暗的政治現實的矛盾。辛棄疾一生以恢復中原為己任,但殘酷的現實使他的理想不能實現。想到功業無成、白發已多,作者怎能不對著皎潔的月光,迸發出摧心裂肝的一問:“被白發欺人奈何?”這一句有力地展示了英雄懷才不遇的內心矛盾。
詞的下片,作者又運用想象的翅膀,直入月宮,并幻想砍去遮住月光的桂樹。想象更加離奇,更加遠離塵世,但卻更直接、強烈地表現了詞人的現實理想與為實現理想的堅強意志,更鮮明地揭示了詞的主旨。
作者這里所說的擋住月光的“桂婆娑”,實際是指帶給人民黑暗的婆娑桂影,它不僅包括南宋朝廷內外的投降勢力,也包括了金人的勢力。因為由被金人統治下的北方南歸的辛棄疾,不可能不深切地懷想被金人統治、壓迫的家鄉人民。進一步說,這首詞還可以理想為一種更廣泛的象征意義,即掃蕩黑暗,把光明帶給人間。這一巨大的意義,是詞人利用神話材料,借助于想象和邏輯推斷所塑造的形象來實現的。
總之,辛棄疾的這首詞,無論是從它的藝術境界,還是從它的氣象和風格看,他都與運用神話傳說的浪漫主義手法有著密切的聯系。作者通過超現實的藝術境界,來解決現實的苦悶與實現理想的浪漫主義手法的特點,是一首富于濃厚浪漫主義色彩的優秀詞章。
賞析2
辛棄疾(一一四○——一二○七),字幼安,號稼軒,濟南(在今山東省)人。我國北方女真族建立金朝后,南侵中原,辛棄疾的家鄉也被金兵占領。他親眼看到了金兵蹂躪淪陷區人民的暴行。他從少年時代起就懷著抗金和收復中原的大志。二十余歲時,他便在家鄉組織兩千人的義軍,不久就加入了耿京領導的農民抗金隊伍。為了集中力量打擊敵人,他建議與南宋政府聯合。耿京派他去同南宋政府洽商。在他歸來的途中,叛徒張安國殺害了耿京,并劫持部分義軍投降了金人。金人委派張安國做了濟州(今山東省巨野縣)的知州。辛棄疾得知,便于途中組織了五十人,星夜奔赴濟州,于五萬人眾之中,活捉了張安國,并號召被劫持的義軍和他一起前往南宋。辛棄疾就是抱著這樣強烈的抗敵熱情和恢復故土的愿望南渡歸宋的。
他到南宋后,歷任湖北、湖南、江西安撫使(掌軍政、民政的長官),積極從事抗金事業。他還寫了《美芹十論》、《九議》等文章,上奏朝廷,陳述如何收復中原的大計。但是,事與愿違,他的理想不但未能實現,反而因此受到朝廷里投降派的忌妒和排斥,被革職罷官。他自四十三歲起,就在江西省信州(今上饒市)地區,過著虛度年華的閑居生活,最后抑郁地死去。辛棄疾是南宋有名的愛國詞人。他的詞風格豪放,感情真摯。留存下來的詞有六百余首。這首中秋抒懷的小詞,寫于宋孝宗趙眘[shèn]淳熙元年(一一七四),此時作者在建康(今南京市)任江東安撫司參議官。當時的南宋朝廷根本沒有收復中原的決心,反而對金人屈辱求和,排斥和打擊抗金的愛國志士。對此,作者十分痛心,在中秋節夜晚與友人呂叔潛飲酒賞月時,就寫下了這首詞,以抒情懷。
詞的上片寫一輪圓月,從東方冉冉升起。初升的時候,還是一片朦朧,當它慢慢升高,就變得更加明亮,金色的波光,象重新磨過的銅鏡那樣明亮了。此時,詞人與友人舉杯賞月,忽發狂想,很風趣地向嫦娥提問:“被白發欺人奈何?”是說時間過得這樣快,好象在有意欺人,使我們漸漸地衰老,長出許多白發來了,這該怎么辦呢?他從月圓月缺,想到時間流逝得如此之快,而自己卻沒有什么作為,不禁心緒起伏,很不平靜。“秋影”,指剛升起的不太明亮的月亮。“飛鏡又重磨”:古代的鏡子是用銅做的,磨后更加明亮。所以,作者把月亮比作磨過的飛鏡。“姮[héng]娥”,即嫦娥,傳說她是月宮的仙女。
下片抒寫作者的豪情壯志,他要趁著美好的月夜,乘風直上萬里長空,俯瞰祖國的山河。毫無疑義,這是他愛國思想的寫照。“直下”,這里指目光一直地往下。最后又從天上寫到人間,傳說中月亮里那棵高大的桂樹擋住了許多月光。為了使月光更清楚地照亮祖國大地,作者在最后兩句寫道,聽人說:砍去那些搖晃(婆娑)的桂樹枝葉,月亮便會更加光明。這是含蓄地說,鏟除投降派的阻礙,才能取得抗金和收復中原事業的勝利。唐朝偉大的詩人杜甫在《一百五日夜對月》詩里寫道:“斫[zhuó]卻月中桂,清光應更多。”這里辛棄疾用“人道是”三個字,表示前人曾說過這個意思。就這樣,作者把鏟除投降派的思想巧妙而含蓄地寓于形象之中,使這首小詞具有較強的藝術感染力。
|
今夜,沒有風,惟當空一輪皎月與我對視。
是中秋了吧。這陰陰的不懷好意的涼氣啊,我可曾有負于你?而你,竟那樣冷酷地透穿我的衣襟入懷,撫痛我瘦癟的胸膛。
秋,總不免要勾起心底幾縷未眠的愁緒,十三年了,我的劍,我的戟,該生了銅銹吧!我的詩,我的心,我的豪情,頹廢了吧,冷酷了吧,泯滅了吧?
梧桐影里,那踏踏傳來的足音,是大虬(辛棄疾好友呂叔潛)吧!在這樣一個寂寞的夜晚,在我落寞的時候,只有他不曾忘我,可我那高居臨安金殿之上的孝宗皇帝啊,你怎就念不起我這北來的老臣?
月色泛出少有的金黃,靜謐詳和,一如千百年來不變的容顏。可蒼茫大地,女真的刀槍,胡人的戰馬,還有那被鐵騎踏爛的驛路,誰人來擋?誰人去驅?誰人堪忍?
十三年前的榮耀暗淡了吧,殺義端的那股雄氣,擄安國的那縷豪情,卻正摻著剛剛飲下的烈酒,在肺腑之間汩汩穿行,按捺不住。然,四周的靜謐與夢中的兵燹雜錯相間,令我暈惑,令我迷茫。圣明的孝宗皇帝啊,您可能告訴我:這靜夜與迷夢,孰是孰非?孰真孰假?我該依附誰?又該相信誰?可若是我信了別人,別人肯信我么?
忘不了兒時祖父的諄諄教誨,洛陽被撕裂的墻幃,汴梁被搗碎的宮闕。哀鴻遍野,伏尸百萬,那背井離鄉的,何至十萬人家!
我帶著我的二千兵馬南來,我是來殺敵的,我是來報國的,可崔嵬的宮門竟需我如此仰視方見!寬敞的大殿上,站滿隨您南來的老臣,卻獨無我的一角席次,威嚴的帝王啊,請信我吧,我不是來爭功邀寵的,我只想,請您給我一支令箭,給我一個死令,讓我攜著它,走進獵獵的西風,走進金兵舉起的刀林里,走進大宋破碎的山河!可您,竟不許。一個忠肝義膽的熱血男兒,竟只能守著自己的青春在這里默默等老。等歲月剝盡我的容顏,我又用什么來護衛我日思夜想的北國山河?
或許,您已習慣了臨安的美酒歌舞,或許,您已滿足了半壁江山的安樂。不知您是否從透明的琥珀杯里窺見了中原父老嶙峋的脊梁!是否從美人輕舒的長袖之間想起了衣衫襤褸的北國鄉親!或許,我真的是杞人憂天吧,或許,金人的命運也自有它的定數,雁門關外不是多了一支新的胡人兵馬了嗎?您該不會是等他們來替您打敗女真吧?
這樣的夜里,我這樣的狂飲,滿腹的疑問,滿腹的迷茫,無以解答! 舉頭望月,臉上有冰冰的涼意,我流淚了嗎?長空金黃金黃的明月,你有知吧!廣寒宮里,現在可也是夜晚?獨舞的嫦娥,你疲憊么?你耐得住寂寞么?不守誠信獨自吞食仙藥的結果,只能讓你永遠獨居在這別人無以接近的廣寒宮里,成為眾人眼里的一個苦命寡婦。即使你有享不盡的榮華,即使你長生不死,可你,問問自己,你當真幸福過嗎?
冷風輕吹,撫亂我黑白相間的頭發,從來,我不曾相信歲月的流逝如此無情,可今夜,醉眼迷離之時,我竟發覺,我有了白發,我的心老了吧!
風起吧,載我直上云霄,讓我看一眼我心系的山河,即使她破碎,即使她丑陋。
我忽生一個絕世的拙念,陰暗嗎?陰暗!
——或許,我該回營重新拭亮我當年的斧鉞,斫去那月中五百丈的桂樹,這樣,破碎的山河里,會多一縷燦爛的清光嗎?
本站僅提供存儲服務,所有內容均由用戶發布,如發現有害或侵權內容,請
點擊舉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