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復旦大學社會發展與公共政策學院教授、博士生導師、國際人口科學聯盟、亞洲人口學會會員 任遠
中國當前正在努力探索新型城鎮化的道路,新型城鎮化的核心關注應該是在這個歷史階段上的城鎮化發展怎樣繼續進步。在城鎮化發展的同時歷史階段往往面臨不同的任務、不同的問題。
“城市病”是在城鎮化發展過程中所出現的困境,其實質問題是城鎮化不能升級到更高階段。不能繼續升級,就會在城鎮化初期表現出“貧困陷阱”、城鎮化中期出現“轉型陷阱”,以及城市化高級階段的“創新陷阱”。轉型陷阱也就是通常人們說的中等收入陷阱,實際上是中等水平的城鎮化的結構性陷阱。具體來說,就是在這個時期,存在城鄉二元結構、城市內部難以實現中產階級化的結構提升和社會整合、產業結構上難以從勞動密集、簡單加工產業過渡到創新型經濟結構、社會利益的分化擴大和社會沖突加劇,等等。也就是說,中等收入陷阱是城鎮化中后期不能升級到更高階段的一種結構性困境,因此中國當前階段下的新型城鎮化發展更主要的任務是突破“結構性的轉型陷阱”。
城鎮化發展具有后發優勢,在于先發展國家在城鎮化道路的探索中,提供了應對城鎮化發展的正面和反面的借鑒,以及提供了新的發展思路和發展工具,提供了從先發展地區擴展出來的轉型升級的產業體系。因此新型城鎮化需要具有一種不斷升級的眼光,從自己的比較優勢出發,來實現經濟結構上的結構性升級、社會結構上的結構性融合、政治結構上的結構性協商、文化結構上的結構性繼承,并因此將城鎮化推進到更高水平,帶動區域發展和實現穩定持續的經濟增長。
當前中國處于中等收入階段和城鎮化中后期,向更高階段的城鎮化升級的新型城鎮化面臨五個主要的結構性轉型任務:
第一是從非農化到市民化,即逐步實現城鄉一體化的城鎮化發展。城鎮化初期主要的任務是通過工業化解決就業問題,因此非農化是這個階段城鎮化發展的核心任務。非農化過程在城鎮化初期是發揮積極效果的,但是到了城鎮化的中后期,其所出現的市民化不足帶來的結構性問題則表現得越來越突出。具體來說中國的城鎮化水平已經達到53.7%,但是用戶籍口徑來衡量的城鎮化水平只有35.2%。市民化不足和城鄉制度性壁壘擴大了城鄉差異,擴大了城市內部分化。同時,由于市民化不足帶來儲蓄率較高、消費率不足。市民化不足也同時帶來企業和勞動者自身的人力資本投資不足,不僅企業缺乏動力對流動性的勞動者進行投資,缺乏穩定市民化預期的勞動者也不愿意增強自身人力資本投資。因此,當前城鎮化發展的核心問題是重視市民化和社會融合,在社會結構上形成新的中產階層、在經濟結構上培育出新的創新性經濟的主體和增加內需。從“非農化的城鎮化”到“市民化的城鎮化”的升級,就成為當前時期新型城鎮化的第一個突出任務。
第二從城市體系的結構上,需要從片面強調中小城市和小城鎮的發展轉向更加重視區域城鎮體系和城鎮群的發展。在城鎮化初期,城市的工業化薄弱,因此城鎮化從離土不離鄉起步,然后逐步通過小城鎮和中小城市向更高層次演進。“小城鎮大戰略”構成1980-1990年代中期以來中國城鎮化發展的核心戰略。1990年代中期到2005年則出現了大城市數量和大城市容納人口數的快速增長,實際上人口數據顯示中國已經進入大城市驅動的城鎮化發展階段。到了當前城鎮化中后期,東部沿海的若干特大城市和巨型城市已經出現多中心化的新態勢、城鎮化水平的提高也使得在一些典型區域形成龐大規模的城市群和城市區域地帶。
因此城鎮化戰略已經不能用“積極發展中小城鎮、嚴格控制大城市和特大城市”的傳統的城市化戰略來加以指導,新型城鎮化發展需要以城市群體系的一體化發展帶動區域經濟、支撐超大規模巨型城市的發展,完善城市體系的整體進步,以及在城市群內部加強一體化的基礎設施和社會管理,能夠進一步發揮集聚人口、提升城鎮化規模經濟和發展效率的作用。在這個意義上看,東部沿海類似北京、上海等特大城市已經不是單個城市,而是多個城市構成的大都市圈,并整合在一個龐大的城市群體系中。對特大城市的發展策略不僅不應是嚴格控制,實際上是要強化城市體系的空間布局和空間聯動性,推動城市群發展,增強巨型城市對城市群的整體輻射能力,才能夠使城鎮化從“中小城市優先的城鎮化”過渡到“城市群為依托的城鎮化”的新階段。在這個新的城鎮化框架下、針對不同地區的實際來支持有關大城市、中小城市和小城鎮的發展。在這個意義上,城鎮化中后期的中小城市和小城鎮發展,與城鎮化起步期的離土不離鄉的農村城市化,具有不一樣的產業定位和功能定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