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14日16時35分,今日頭條客戶端的一個尋人推送,幫助一名患有精神疾病的50多歲的中年男子找到家人。這是“頭條尋人”在150天內,找到的第100個走失者。
“頭條尋人”是今日頭條的一個公益項目,用地理彈窗的方式,將尋人啟事精準彈給失蹤者所在地,幫助家屬找回親人。
從大年初二找回第一位走失的老人到昨天(7月14日),“頭條尋人”已經用彈窗發出1443條尋人啟事,這些信息被1.5億人次接收,最快一次發出后6分鐘便找到走失者。這100名走失者中,有六成以上是老人,找回最年長的失蹤者已101歲,在袁世凱稱帝那年出生。
今日頭條作為一家互聯網科技公司的產品,為何會推出這樣一個尋找走失人群的公益項目?在面對兒童被拐、老人走失這樣的沉重的社會問題時,媒體與科技公司可以承擔的角色有什么不同?媒記君聯系到今日頭條副總編徐一龍,聊了聊“頭條尋人”背后的事。
最初,“頭條尋人”是想利用按地理區域推送彈窗的能力,來幫助尋找走失的兒童。
幾年前微博上的“隨手拍照解救被拐兒童”曾引起一時轟動,《親愛的》《失孤》等影視作品也加深了人們對兒童拐賣事件嚴重性的認知。大家都知道,孩子的走失、被拐對于一個家庭而言是毀滅性的災難。利用技術優勢來幫助這些家庭找回孩子,是“頭條尋人”項目建立的初衷。
關于兒童走失的彈窗信息推送了大半年,實際上卻成效并不顯著?!邦^條尋人”團隊逐漸發現了兩個事實:1.兒童失蹤信息非常少,常常一周最多兩三條;2.兒童失蹤更多發生在農村,其中大部分是溺亡事件。
一次偶然的嘗試,重新點燃了這個團隊的希望。一個實習生從微博上看到了一則老人走失的尋人啟事,在與家屬聯系確認后,他們決定試著彈窗這條信息到失蹤地點廊坊市。不到四個小時,家屬接到兩名目擊者的電話自稱看到過老人,按照目擊者指示的地點,家屬真的找到了老人。
通過一例又一例的成功案例,他們最終確認,用地理位置找人這件事完全可行,不過不是兒童,而是老人。
媒記君:你們最初是怎么產生了要做公益的念頭?
徐一龍:今日頭條這個產品本身有一個特點,就是按個性化給用戶推薦信息。這是一種籠統的說法,其實可以分為兩個方面,一是推薦給用戶喜歡的內容,比如軍事類或者體育類,這是一種垂直的個性化;另一種是地域的維度,比如你在北京,就能看到北京發生的事情。因為產品有這樣的特點,我們就考慮要不要利用這樣的特點,把一些尋人的信息,特別是兒童拐賣的信息推給本地的用戶看,幫助家長和警察提供線索。這其實對于一個科技公司來說并不困難,所以我們想看看能不能幫忙做一點事情。
媒記君:開始時為什么決定從尋找被拐兒童入手?
徐一龍:這其實是基于一種價值判斷,就是兒童被拐是一個經常發生而且非常嚴重的社會問題。我們的同事大多數都是工程師和程序員,我做了很長時間的記者,也操作過兒童被拐的選題,但在這一點上,我們的意見是一樣的,認為在人口失蹤問題上,兒童拐賣是最重要的。但是這其實是認知上的盲區。從數據上來看,每天走失的人群中,老人和精神病患者要遠遠超過兒童。一般人其實是沒有這個數據概念的。
媒記君:在做推送兒童被拐信息這件事上,今日頭條做彈窗做了大半年,但沒有找到過人,為什么你們還是堅持在做呢?
徐一龍:它其實是一件低頻的事情,那時候我們每周就彈兩三條,而我們每天要彈三四百條資訊出去,多加幾條對于我們來說也沒什么成本。我們跟公益組織“寶貝回家”合作,提供的信息是很靠譜的,都有跟警方核實過。直到現在其實也在保持合作,他們提供的兒童走失信息,我們仍然在彈。
媒記君:讓你們把重點轉向尋找走失老人最主要的原因是什么?
徐一龍:最開始我們沒有想到可以做尋找老人這件事,所以第一次成功的案例對我們影響很大。他們家人找到奶奶的時候非常激動,給我們打了好幾個感謝電話,我們當時就發現其實找到一個老人對于家庭的幫助不小于找到一個孩子,既然我們可以做為什么不做呢?后來不斷出現成功的案例,就覺得這事越來越靠譜了。
徐一龍在一篇今天發布的文章中,講述了幾個只有他們團隊知道的故事。比如這個發生在武漢的故事——
5月30日,一個90多歲的老太太在外出時走失了,老人患有老年癡呆癥,但平時有能力自己回家。那天下午,下起了瓢潑大雨,家屬一直等不到老人回家。第二天,老人家屬聯系了我們,我們對這個尋人啟事做了定向彈窗。6月2日清晨6點9分,家屬發來微信,老人已經找到了,但是已經離世了。
通知家屬的是警察,他們接到報警,將一名無名老人的尸體送到殯儀館。一名警察收到了今日頭條的尋人彈窗,無名死者,才回了家。
雖然人已經不在,家屬還是對我們一謝再謝,“如果不是你們這個平臺,我們連最后一面也無法見到”。
徐一龍在朋友圈里寫到,“文章里有幾個走失老人殞命接頭的故事,我在做記者時無從接觸這樣的故事。但社會的暗傷,像內家高手一掌拍到,肝腸寸斷,卻外表無事?!?/span>
做過10年記者的徐一龍,本以為自己了解社會的種種問題,但他說是“頭條尋人”讓他真正觸摸到走失老人這個遠比想象更加嚴重的問題。而屬于一家科技公司的今日頭條,賦予了他們直接解決問題的能力。
隨著項目漸漸進展,“頭條尋人”還啟動了反向尋人。7月4日,今日頭條與民政部簽約合作,當走失老人被送往救助站后,今日頭條會推送救助站發出的尋親信息,幫助老人回家。
媒記君:對于人口走失這樣的社會問題,您覺得作為記者來報道,跟在今日頭條做這樣一個公益項目,有什么相同和不同的地方?
徐一龍:相同的點就是要去摸到一個真正值得報道的事情,或者說一個社會痛點。比如我們去做一個調查報道,發現原來這個問題的核心是某項規則的不完善,導致連續反復的惡性事件出現,那我們會覺得這個報道是有靈魂的。
我們發現原來老人走失這個問題比兒童被拐還要嚴重,如果是一個記者,可能會寫一篇報道,也會用很多數據,也會說我們國家為什么在這方面比較薄弱,不能幫助很多老人回家。這可能會引起很大關注,但能不能解決就不是記者的事情了。對于“頭條尋人”來講,前面階段是一樣的,但我們最重要的是直接去解決問題。
媒記君:“頭條尋人”團隊的工作狀態是什么樣的呢?
徐一龍:在7月4日跟民政部合作之前,他們每天會接收家屬發來的信息,也會用機器去抓取信息,做一些初步的遴選,然后每一條都要打電話核實。核實主要是判別兩件事情,一是這個人是不是已經找到,因為很多在網上流傳的找人信息已經過時了,二是判定這件事到底是真的還是假的。
媒記君:家屬主動向你們提供的信息和機器抓取的信息大概各占多少比例?
徐一龍:大概各一半吧。我們有很多渠道,電子郵箱、微博、微信等等。
作為一家互聯網科技公司涉足公益項目,在徐一龍看來,“頭條尋人”不是不務正業,也不只是因為想做善事。是產品自身的功能和目標,以及公司的社會責任感在推動事情的發展。
徐一龍說,這幾個月里在朋友圈發布的關于頭條成功尋人的消息,最高頻出現的評論是“功德無量”。不過在“做對的事情”和“做善的事情”之間,他們更中意前者。
媒記君:您為什么覺得“頭條尋人”不僅是“善的事情”,更是“對的事情”?
徐一龍:我們其實并不是一家慈善機構或者公益組織。之前有傳言說騰訊要來投資頭條,我們有個員工說加入頭條不是為了成為騰訊員工。昨天有同事轉發“頭條尋人”的消息,說我加入頭條不是為了來做公益的,但是,這讓我覺得這份工作更有價值。我們是在一家互聯網公司做內容運營,我們要做的事情是幫助信息更加有效地流動。“頭條尋人”當然是一個善事,但真正推動這個項目進展的不是善良,或者說善良只占了一小部分,更多的是推動信息的有效流動。假如有一天我們發現今日頭條還能更精準地幫大家做尋物啟事,找小貓小狗,只要我們做得非常精準,又不對其他用戶造成騷擾,我們也會做。
我們仍然是一個互聯網公司的運營團隊,每一步都是按互聯網公司的方式來做,因為只有這樣才能在“善”這件事上做成。如果脫離這個軌道,把做善事放在第一的話,很可能會走偏,跟產品發生沖突。
媒記君:“頭條尋人”這個項目對今日頭條有什么啟發?是否幫助你們找到未來可以探索的方向?
徐一龍:有很多事情其實不是做之前可以預計的。我們剛開始做“頭條尋人”的時候,我們認為這個項目對于突然走丟,或者剛剛走丟的人會比較有效。但后來民政部給我們推了一些常年走失的老人的信息,我們試著發布出來,結果發現對于長期走失的老人也有效果,比如找到走失20年,走失8年的人。我們發現只要施加一個力,就會得到某個結果。開始做“頭條尋人”的時候也沒有明確的預期,我們覺得今日頭條既然有按地理維度進行推薦的功能,那我們就可以推一些尋人的信息。
我們有做過一個評估,這些尋人信息所占用的流量,如果換為商業廣告的話,每條大概值七萬,但我們覺得用這些流量來做這件事是值得的。而且隨著我們尋人的效率越來越高,流量和成本費用也會越來越低。
媒記君:這個項目現在有碰到什么問題嗎?
徐一龍:“頭條尋人”發布后,有很多各地的公眾號或者媒體來轉發我們的尋人信息,這本身沒有問題。但其實在發布尋人信息這件事上有它的規范,比如我們會一直對家屬回訪,如果人找到了,就會把家屬的電話等隱私信息撤掉,避免可能的侵權、欺詐行為。當緊急事件發生時,普通人愿意讓渡自己的部分隱私,來尋找家人。但如果不再需要急救的時候,這些隱私信息是需要得到保護的。我們發現其他平臺上的信息并沒有像我們一樣及時更新,這可能會造成一些危害。既然大家愿意一起做善事,那希望也能緊盯著信息的更新。比如當人找到了,就把公眾號上的相關內容刪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