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
2016年2月23日深夜23時45分,在陜西西安一小區,一聲巨響打破了深夜的寂靜。
緊接著,一中年婦女撕心裂肺地哭喊起來:“嘉文!嘉文!”
年僅18歲的花季少年林嘉文這天以墜樓的方式,結束了自己的生命,和這個世界決別了。
這位少年雖然還在高中三年級就讀,但此前已經出版了兩本史學專著。
對于他出版的專著,著名的宋史大家李裕民教授曾盛贊道:
“他的水平,一般的博士達不到,帶博士帶不到他現在這個水準。”
在周圍人看來,這位少年的前程顯然是無限光明的。
那么,這位天才少年為何這樣結束了自己的生命?
圖 林嘉文
林嘉文,出生在陜西西安。這是一個非常具有歷史韻味的城市。
他的家庭條件不差,接連三代人都從事教職工作,算是一個“教育世家”。
他的外祖父母,分別是兩所中學的理科教師。
父親之前曾在一所法律院校工作過,母親則一直是一個小學老師。
林嘉文特別小,甚至還不怎么認字的時候,就背了很多古代詩詞。
每當家族聚餐的時候,爸爸媽媽常會讓他“露一手”,在大家伙兒面前背上幾首詩。
小孩兒總是容易被激勵的,從大人們或真心或客套的交口稱贊中,小嘉文的虛榮心得到了很大的滿足,讓他更加有激情記誦更多的詩。
圖 西安夜景
他上小學時,學史、讀史的風潮很是興盛。
中央電視臺的《百家講壇》節目,正是最熱播的時候。
最開始,小嘉文跟著大人看這個節目。后來,他自發地喜歡上了歷史。
林嘉文曾回憶說:
“那時候節目播出時間是早上6點40,我總是6點就起床,吃過早餐就看電視,直到7點20節目播完。”
《百家講壇》對幼小的林嘉文來說,影響很是深刻。
他曾在學校組織的一次演講比賽中,模仿節目里的內容,滔滔不絕地講了二十分鐘。
于是,從《百家講壇》開始,林嘉文與史學結下了不解之緣。
受節目內容的一些影響,還在讀小學的林嘉文,在同齡孩子還在看兒童漫畫的時候,就已經在讀《資治通鑒》、《三國志》這一類書了。
上了中學之后,林嘉文對歷史的學習勁頭,更是一發不可收拾,
他開始大量閱讀關于宋史、民族史的文獻著作,同時開始學一些文獻學、目錄學等非常具有專業性的學術規范內容。
而且,他還自學了西夏文。
網絡時代的發展,為林嘉文的學習提供了很大的便利。
通過網絡,他結識了很多史學界的學者、前輩。
他經常和前輩們一起討論問題,把自己的文章寄給他們,請求指教,會費心找來其他人的著作,仔細研讀。
當然,隔著屏幕的距離,絕大多數人剛開始并不知道:另一端的他只是一個十幾歲的少年。
更讓人敬佩的是,即使在歷史上下了這么多功夫,林嘉文其他科目的成績也名列前茅。
15歲的林嘉文在2013年秋,以優異的成績考入了西安中學,進入了他人生的最后一個階段。
這是他沒有走完的一段旅程。
由于在史學方面的突出表現,林嘉文的高中同學甚至老師們,都喜歡稱呼他“林老師”。
他的歷史老師總喜歡在下課前幾分鐘,讓他上臺給同學們講上一段。
不過,由于他講得太學術了,真的能聽懂的同學寥寥無幾。
在學校里,有些人很佩服他的學識,有些人不喜歡他的傲氣。
根據他一個同學的回憶:
在熟識的朋友眼中,林嘉文雖然與大家交往都不多,不過為人真誠。
面對其他不熟的同學,他是那種半句話不愿多說的性子。
在進入西安中學的第二年,在大家眼中原本就“不普通”的林嘉文,更多了一種神秘特質。
這一切的原因,在于他的第一本著作《當道家統治中國:道家思想的政治實踐與漢帝國的迅速崛起》,正式被出版了。
這本長達30萬字的作品,是一部從道家思想的角度,解讀西漢崛起和文景之治的史學巨著。
在林嘉文看來,這只是他初中時隨手寫下的“讀書心得”。
但書被出版后,還是獲得了許多史學大家的好評。
圖 林嘉文第一部著作
一個年僅16歲的少年,能出版這樣一部極具專業性的史學作品,在新中國成立的這六七十年的時間里,可以說還從未有過。
可以想象,當這一事情被宣揚出來,林嘉文立刻就會一夜成名,被套上無數個“天才”的光環。
面對這些觸手可及的名利,小小年紀的他卻表現出了出人意料的冷靜。
林嘉文要求所有的知情人,在提到書或者作者時,隱瞞他的真實年齡。
并且,他拒絕了出版社和學校提出的配合宣傳的請求。
用一句話解釋:林嘉文不愿意“出名”!
林嘉文說,“不愿意讓自己白白成為輿論泡沫下的犧牲品,不想自己寧靜的讀書生活被打擾。”
在他看來,當今社會上,有很多人其實并不看好一些年少有才的人,甚至會理所當然地認為這是一種“造假”行為。
關于自己的這一看法,林嘉文曾在多個場合用“傷仲永”的事例,進行了說明。
北宋文學家王安石,曾經在一篇作品中,講述過一個故事。
主人公是一個名叫“方仲永”的神童。
他天生奇才,出口成章,吸引了很多人的關注。
他的父親見兒子的“名氣”能帶來巨大的財富,就每天帶著他去拜訪那些名流富豪,不讓他上學讀書。
就這樣,方仲永的才華被慢慢消耗,最后泯然于眾人,成了一個平庸之人。
林嘉文不想自己最后成了一個當代的“方仲永”,所以一直竭力避免出現在媒體的鏡頭前,成為新聞里博眼球的噱頭。
但一顆石子落下,怎可能不激起波紋。
林嘉文的故事,最終還是“流傳”了出來。
尤其是2015年,他的第二部著作《憂樂為天下:范仲淹與慶歷新政》被出版后,“史學奇才”的名號越來越多地被冠在了他的頭上。
圖 林嘉文著書
很多學術界的前輩,給予了林嘉文和他的著作極高的評價;稱他是新中國成立以來最年輕的具有學術研究能力和水準的作者。
尤其,陜西師范大學歷史文化學院教授、博士生導師、著名的宋史大家李裕民教授曾盛贊道:
“他的水平,一般的博士達不到,帶博士帶不到他現在這個水準。”
所以,極少給自己帶的碩士、博士學生作序的李教授,在受到邀請時,破例為林嘉文的新書寫了序。
新書出版,前輩盛贊,無論如何,在旁人眼中,林嘉文的未來必然是前途無量、光芒四溢的。
但在這一切花團錦簇的背后,在獨屬于林嘉文自己的心靈世界里,他卻一直飽受抑郁癥的折磨。
三、毫無征兆地“離去”
據林嘉文身邊人的回憶:
林嘉文確實患有抑郁癥,曾在西安新城區的看過病。
在他“離去”的前半年時間里,一直在接受心理輔導和藥物治療。
不過即便知道這些情況,周圍的人也沒有想到,他竟然會自殺!
因為在大家看來,那段時間里,林嘉文的表現都很正常。
在悲劇來臨的兩個月前,林嘉文的母校西安中學為他的新書舉辦了一場出版座談會。
包括李裕民教授在內的很多歷史學界的重量級嘉賓,都出席了這次的座談會。
根據一些記者的報道,在這次座談會上,林嘉文的表現可圈可點。
他彬彬有禮,很是健談。
無論是面對記者的提問,還是其他專家對他的作品或褒或貶的看法,林嘉文都能侃侃而談,應對自如。
對些許批評的看法,他絲毫沒有表現出任何異樣。
在座談會后,林嘉文接受了某記者的一個短暫采訪。
作為一個高三的學生,他自然免不了被問到關于高考和上大學的問題。
記者從他的老師那里了解到,除了歷史比較“突出”以外,林嘉文的其它科目都學得不錯,不偏科。
對于學業成績相關的問題,林嘉文回答起來很輕松。
然而,在記者提問他的大學目標時,林嘉文顯得稍有不安。
因為他的目標很明確很遠大:美國印第安納大學的中央歐亞研究系,和國內北大的歷史系。
圖 李裕民教授
2016年2月7日,是那一年的除夕。
和很多年輕人流行的微信拜年一樣,林嘉文在微信上發布了一條拜年的信息。
“過去一年經歷很多,多仰各位師友照顧、扶持及鞭策,希望新的一年里能以加倍的努力和成績不負大家的期待。值此新年之際,敬祝各位老師和學友新年快樂。林嘉文叩上。”
正如林嘉文信息里所言,他的確在“加倍努力”,以至于他的這個新年過得很忙碌。
新年初五那天,林嘉文特意去了李裕民教授家里拜年。
他還隨便請教了李教授一些問題,并從書架上借走了一本書。
一周后,就是同年2月19日,林嘉文登門還書。
兩次接觸下來,李教授沒覺得哪里有什么不對,一切都和之前交往的狀態沒有什么區別。
除了李教授,負責李嘉文新書出版事務的責編崔人杰在初九的時候,也和林嘉文有過接觸。
當時,林嘉文主動找到他,詢問其所在的出版社能否引進一部名為《Central Asia in world history》著作的版權。
并且林嘉文向他表示,希望能有自己來負責翻譯這本書。
借書、詢問版權,這明明都屬于比較長期的計劃。
誰能想到,短短幾天后,他們竟然收到了林嘉文的死訊。
圖 林嘉文新書座談會后合影
林嘉文去世的那天,是同年2月23號,是西安中學寒假后開學的第一天。
那天,他的老師和同學們都在學校里和他有過接觸,沒有察覺到任何不對勁兒的地方。
和林嘉文關系比較好的一個同學,在悼念他的一篇祭文中提到:
自己那天下午請了半天病假,下午5點才返回教室。
當時的林嘉文見他回來,還和高興地和他打了招呼,“啥時候回來的,沒事吧?”
同學還和他開了句玩笑,“沒事,多謝林老師記掛。”
傍晚放學后,林嘉文回了家,和平常一樣,吃過飯吃了藥,甚至還寫完了當天的作業,回復了微信群的問題。
然而,做完這一切后,他靜靜地在電腦上敲下了一封遺書,并以郵件的形式發給了一位比較熟識的老師。
“未來對我太沒有吸引力了。僅就世俗的生活而言,我能想象到我能努力到的一切,也早早認清了我永遠不能超越的界限……”
隨后,他從自己家的窗臺上一躍而下,結束了自己未滿18歲的年輕生命。
林嘉文的遺書,有點兒長......
他表述了長久以來的壓抑,解釋了自己為何要結束生命,表達了青春期里懵懂的喜歡;還給自己的“遺產”做了安排;給父母、老師以及一些前輩、同學都留下了遺言。
長長的遺書,字里行間里彌漫著絕望和壓抑的氣息。
“未來對我太沒有吸引力了。”
遺書中,他總結了自殺的主要原因。
正如一句老話說的:一個人活著,總要有些奔頭。
“有些奔頭”,就是有追求,有想要得到的東西。
某種意義上說,這是一個人活著的精神支柱。
但在林嘉文身上,他不知道自己該要什么。
因為他覺得永遠有一條“不能超越的界限”,橫亙在面前。
受病情的影響,林嘉文看到的世界,充滿了讓他難以宣泄,又無法融入的因素。
為了支撐自己,他需要找一個“精神寄托”。
毫無疑問,從小陪伴他長大的歷史,成為了不二之選。
即使最開始的他,并不愿意承認對歷史的喜愛,甚至還覺得這只是一份“被我習慣的工作而已”。
在生命的終結,他終于認識并承認了自己的喜歡。
同時,他又覺得這其中包含了太多“虛假”,不能讓他“擁有盡善的生活感覺”。
最后甚至還覺得拘泥于一門學問研究,是一種庸碌的活法。
所以,他失去了精神支柱,覺得“太沒意思了”。
抑郁癥,一直是一個很值得被關注的問題。
近年來的新聞報道,經常會出現一些因為抑郁癥自殺的案例。
確實,這些實實在在的例子,在社會上引起了很多的關注。
但作為一種“特殊”的病,不幸的患者們需要的不僅是嘴上的吶喊、媒體的宣傳,更重要的是細心的關懷。
所以,希望每一個與“它”相遇的人,能多給予一些溫暖和鼓勵。
最后,借用一句林嘉文最喜歡的句子:南有嘉魚,烝然汕汕。
希望很多和他一樣的人,在另一個世界,如水中的魚兒一般,怡然自得。
[1]18歲“史學奇才”因抑郁癥跳樓[J].課堂內外創新作文(高中版),2016,05:42.
[3]魏斌.史學天才之死:“未來對我太沒吸引力”[J].民主與法制,2016(10):46-49.
[4]吳非.天才學生的尋常困惑[J].中學生百科,2016,Z3:6-7.
[5]凌筍昂.誰熄滅了天才少年的心燈?[J].心理與健康,2018,05:90-91.
[6]冬草六六.夭折的天才[J].做人與處世,2016(16):26-26.
編輯:月如霜
責編:Thali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