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武五年(1372)的一天,對于亞圣孟子的神靈來說并不是一個安靜和平的日子。這一天,盛怒的朱元璋把孟子的牌位從孔廟中撤了下來。這件事情的發生,不僅對孟子本人,而且對儒家傳統信仰均產生了極為強烈的沖擊。
朱元璋像
舊時中國的孔廟(或稱文廟),多以顏淵、曾參、子思、孟軻配祀孔子,其中顏淵和子思居于孔子的右邊,曾參和孟軻居于孔子的左邊,統稱四配。那么為什么朱元璋會如此憤怒地將孟子清理出四配之外呢?
首先,這要從朱元璋身上挖掘原因。在朱元璋一生的政治生涯中,他時而重用佛家、道家禮法,時而殺戮和尚與道士,對儒家、法家等流派也是如此。雖然他時常大罵韓非子、李斯等法家,但朱元璋的治國思想精髓又與法家相關。如此矛盾的性格是其暴怒的伏筆。朱元璋起先對于孔子是較為尊敬的。
文廟
《明史·太祖本紀》中曾提及朱元璋下令“以太牢祀先師孔子于國學”。
此外還派遣使者到曲阜致祭。甚至在洪武元年(1368)還以溫和親切的態度召見了孔子后人孔克堅,詔“衍圣公襲封及授曲阜知縣,并如前代制”“養之以祿而不任之以事”。然而朱元璋極度自尊且剛愎自用的性格使其對于孔子享有的莫大權威是不情不愿不服氣的。
洪武二年(1369)他就曾經下詔宣布天下不必通祀孔子,只是最后被群臣勸諫下收回了命令。這把壓抑的火氣,時隔幾年就落在了亞圣孟子的這里。
另一方面,孟子的思想也是導致事件發生的原因。在中國古代的思想家中,“民本”思想在孟子那里表現最為突出。《孟子》中“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這一句即使是今天的我們也能脫口而出。孟子認為,“保民為王,莫之能御也”,也就是說土地、人民和政事是國家的三寶,誰能保護人民誰就可以稱王。換句話說,如果殘害百姓,就不配得到天下,即使得到了也應該被推翻打倒。推翻這樣的君主,不算犯上作亂的弒君行為。這樣的思想很明顯地折射出孟子的另一個觀點——不主張天下百姓效忠于一姓一人。
亞圣孟子
孔子在《論語》中曾經提到,“君使臣以禮,臣事君以忠”。
但孔子并沒有提到如果君使臣不以禮,君應該怎么辦?但孟子對此做了拓展。
孟子提出“君之視臣如手足,則臣視君如腹心;君之視臣如犬馬,則臣視君如國人;君之視臣如土芥,則臣視君如寇仇”。
也就是說孟子認為君臣關系是相對的,不存在絕對的天子權威。這樣的觀點本質上已經觸碰到了朱元璋作為帝王的雷區。
除此之外,孟子思想中關于“如何得到民”的部分中提到,以德服人才可以得到民心,以力服人則是暴君的霸道行徑。以力服人還極容易導致戰爭,戰爭時人民流離失所即為不仁。
民為本
縱使生活在戰亂頻繁的戰國時期的孟子有這樣的思想十分可貴,但無論是孟子口中的君臣之道還是民心論斷,都觸犯了朱元璋意圖通過強權建立朱家千秋大業的野心。朱元璋對于戰國時期的儒家仁政論斷本身十分反感,其在與儒學之臣討論學術問題時就曾經說過:
“戰國之時,縱橫捭闔之徒,肆其邪說。諸侯急于利者多從之,往往事未就而國隨之以亡,此誠何益”。
朱元璋自身認為這些論斷都是歪門邪說,不是正道。基于這種心理,勤政之余休息時翻閱儒家經典著作《孟子》的朱元璋,看到內容必然不喜,因此厄運就降臨到了孟子頭上。
改后的孟子
當然,朱元璋驅逐孟子出孔子廟的事情也有后續。因為時隔一年,朱元璋在刑部尚書錢塘的誓死進諫下冷靜了下來,以“孟子辨異端,辟邪說,發明孔子之道,配享如故”的由頭不情不愿地將孟子牌位請了回去。不過朱元璋也沒有罷休,無法將孟子牌位清出孔子廟,就退而求其次地下令讓翰林學士刪減了《孟子》一書中自己看不慣的內容,并將刪減后版本作為科舉用書替代原來的版本。至此,這一事件才算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