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處】《法學評論》2012年第3期
【摘要】推定和證明同為刑事訴訟中的事實認定方式,二者的區別僅在于所要求達到的標準不同。推定是在通常意義上的證明所要求達到的標準無法實現的情況下,基于刑事政策的考量和司法價值的綜合權衡,不得已而采用的一種事實認定方式,是“無罪推定”原則的例外。推定的運用與證明方式密切相關,本文在全面考察了歷史上曾出現過的證明方式的基礎上,指出:只有在“推理論證”的事實認定方式中,推定才有存在的空間。
【關鍵詞】推定;證明;刑事證明方式;刑事證明標準
【寫作年份】2012年
【正文】
推定屬于事實認定的一種形式,因此不同的刑事證明方式對于刑事推定運用的影響也是不同的。
根據刑事訴訟在歷史上的沿革狀況,可將刑事證明方式劃分為“神證”的證明方式;“法定的”證明方式以及“人證”的證明方式。其中,“人證”的證明方式又可區分為“印證”的方式與“推理論證”的方式。上述劃分離不開“人”在刑事證明中的活動和作用。
一、歷史上的刑事證明方式:“神證”的證明方式與“法定”的證明方式
(一)“神證”的證明方式
這種證明方式是與奴隸制社會彈劾式刑事訴訟中的“神示證據制度”聯系在一起的,之所以稱其為“神證”的方式,并不是排除司法官員個人在刑事證明中的作用,而是指當刑事案件的認定出現疑難時,最終的裁斷是求助于神靈啟示,故而稱之為“神證”方式。
在“神示證據制度”下,案件真偽不明時的最終訴求手段是神靈啟示,也即“神證”。在這種證明方式中,推理的運用不是那么重要,推定也就不可能在其中成熟、完善。因為如果案情簡單明了,司法官員憑借經驗常識就能很容易斷定是非曲直的話,何需推理,罔論推定。如果案件疑難、復雜,審判時對于證據不好把握,那么自有神靈啟迪,也用不著去推理、推定。因此,“神證”的方式與推定沒有邏輯上的聯系。
(二)“法定的”刑事證明方式
“法定的”刑事證明方式與歷史上的“法定證據制度”相關聯,其涵義是對于刑事案件的證明,所運用的手段與對應之標準以及最后的訴求方式,都由法律預先加以規定。
“法定的”刑事證明方式依據的同樣是經驗常識,但是,它將具有蓋然性特點的經驗常識普遍地定型化、法條化了,這就犯了致命的錯誤。因為經驗常識雖然是人們用來判斷證據的背景性知識,但由于其蓋然性的特征,并且,許多日常生活的經驗常識的蓋然性程度并不高,因此,司法官員在運用它們進行證據評價、認定案情時,需要根據不同的具體情況,靈活運用,而不能機械地生搬硬套。經驗常識作為進行判斷的大前提,其真實性是或然性的,如果將其作為必然性為真的大前提,則很容易陷人結論上的荒謬。
“法定的”刑事證明方式同樣無需復雜的邏輯推理。道理很簡單,法律事先已經規定了各種證據的證明力以及案件的證明標準,法官只要按照法律的規定機械地執行并予以準確的計算,就可以不費力地“證明”一個刑事案件。因此,推定(尤其是事實推定)對于“法定的”證明方式來講是多余的。
二、近現代的自由證明方式
“自由證明”方式是與“自由心證”的證據制度聯系在一起的。所謂“自由心證”的證據制度,就是法律不事先規定證據的證明力,法官和陪審員在審判中可以運用自己具有的“人類普遍認知能力”來自由評斷具體案件中各種證據的證明力。從某種意義上講,“自由證明”方式是刑事案件的證明從“定量分析”的證據評斷制度向“定性分析”的證據評斷制度的轉化。
根據各國刑事訴訟制度的模式、具體程序以及刑事司法的運行實際狀況,“自由證明”模式又可分為“印證”的方式和“推理論證”的方式,現詳細介紹之。
(一)“印證”的證明方式
所謂“印證”的證明方式,是指在刑事訴訟過程中,對于刑事案件的證明,最終都是通過運用被告人口供與案內其他證據對比印證,從而完成刑事案件的證明。
在“神證”和“法定的”證明方式中,對于刑事案件的證明,也是經常地、普遍地運用被告人口供與其他證據互相印證的方法來證明案情,但在這兩類證明方式中,不會出現法律上真偽不明的狀態。因為在“神證”的證明方式中,一旦案情出現迷離狀態(也即被告人拒不承認原告指控并且雙方所提交證據在司法官員內心引起疑慮時),就以“神證”的方式予以解決。在“法定的”證明方式中,當被告人拒不認罪時,法官可按照法律事先規定好的證明規則,通過計算各種證據的證明力的“量”求得一個完整證明。而在自由證明的方式中,法官已不能再求助于神靈,法律也沒有對“完整證明”進行定量化的規定,刑事案件的證明是否已經完成,全在案件事實裁斷者(法官或陪審團)內心形成的心理狀態。在這一心理狀態形成的過程中,被告人的口供具有決定性影響。一旦被告人口供被認定為真,對案件事實的證明即宣告完成。而認定被告人口供是否真實的途徑,又是將口供與其他證據相互印證,從而作出判斷。因而這種證明方式被稱為“印證”的方式。
“印證”的證明方式建立在這樣的理論基礎之上:每個人對他自己所做的事情知道得最清楚。如果一個刑事案件就是被告人所為,那么他就對于作案的全過程知道的比任何人都清楚。不僅如此,他對于自己為什么作案,即作案的動機、目的等主觀心理狀態方面的內容,具有旁人無法替代的可知性。但是,過度依賴或者單純依賴被告人的口供定案,又會刺激偵查機關基于功利主義的追求,無節制地一味為獲取被告人口供而濫用偵訊方法,以此種方式獲得的被告人口供,其可信度就大打折扣。因此,在任何案件中,都不能僅憑被告人的口供定案;不僅如此,如果被告人的口供與案內其他證據的印證程度在“質”和“量”上還達不到使法官在內心深處確信犯罪系被告人所為,仍不能就此定案。只有當被告人口供與全案所有證據經過相互比對、互相印證,其程度足以使法官在內心深處確信犯罪就是被告人所為,也即達到“犯罪事實清楚,證據確實、充分”的程度才可以認為完成了一個刑事案件的證明。
“印證”的證明方式與強職權主義的訴訟模式緊密相關。這是因為,強職權主義刑事訴訟模式所追求的訴訟目的總是與追求實體真實聯系在一起的,有時甚至是以積極實體真實主義的追求為其訴訟目的。這一訴訟目的追求決定了必須充分發揮國家偵查機關在刑事訴訟中的職能作用;同時,基于被告人口供在揭示案件真相方面的獨特作用,這種訴訟模式非常注重獲取犯罪嫌疑人、被告人口供,所有這些因素都使得“印證”的證明方式與訴訟的強職權型態發生關聯。
與“印證”的證明方式相適應的刑事訴訟程序結構的特點是:犯罪嫌疑人在偵查程序中不享有沉默權,而負有如實供述的義務;但判斷其是否“如實”作了供述,仍取決于偵查人員的內心確信;辯護律師在偵查階段所起的作用十分有限,且在犯罪嫌疑人接受訊問時無法在場予以協助;法律對于非法取證的禁止性規定往往十分粗疏、原則,偵查機關在取證過程中享有相當大的權力,基本上不存在“令狀主義”的約束;在其后的審查起訴程序中,檢察官的工作只是就偵查機關所收集證據的確實性、充分性等等進行審查,法律雖也規定要對收集證據的合法性進行審查,但此項審查內容不占重要地位,且在發現偵查人員確有違法收集口供的情形存在時,不是排除違法收集的口供,而是基于前次獲取口供的基礎,以“合法的”方式予以補充取證,使其具備“合法性”。之所以如此,也是基于口供在“印證”的證明方式中具有無可替代的作用所致。在審判階段,法律雖也規定了質證、認證、采證的規則,但由于口供的存在,使得原本復雜的認證和采證規則變得簡單起來。因為一旦被告人在法庭上拒絕承認或者否認控方出示的證據和認定的事實時,法庭就可以立即宣讀被告人此前所作出的口供,以此反駁被告方的抗辯,因此,庭審過程在實際操作中比較簡單。
這種刑事程序構造的特點正是“印證”這種證明方式所需要的。前面我們已經指出,“印證”的證明方式是將被告人口供與案內其他證據進行比對,相互印證。因此,刑事程序的中心任務就是要獲取被告人在庭審前就案件情況所作的口供,否則,“印證”也就無法進行下去。而沉默權、犯罪嫌疑人受訊時辯護律師在場協助以及過分強調搜集證據的“適當性”與“合法性”,都是不利于口供的獲取的。
“印證”的證明方式并非不強調收集證據的合法性,尤其強調在收集包括犯罪嫌疑人、被告人口供在內的言詞證據時應注意合法地去收集。只是這種合法性的要求要服從真實性的追求,也即首先要保證口供的真實性,這是最重要的,否則,揭示案件真相的訴訟追求就會無從談起,“印證”的結果也就會走向偏離。
這種要求具體體現在刑事司法實踐中,常常會出現如下表現:如果先取得口供,而后在口供的引導下發現了案件的關鍵證據,也即與案件有關的關鍵證據是通過犯罪嫌疑人的口供的引導而發現的,如尸體的埋藏地、作案的兇器、毒品、贓款、贓物的具體去向等等,并且所發現的證據材料與口供基本吻合或完全吻合,此時,口供的真實性在辦案人員的心目中被認為是完全可信的,真實可靠的,以此口供與其他證據相互印證而得出的證明結論,被認為“案件事實清楚,證據確實、充分”。此時,取得口供的手段是否合法往往不在法官的考慮范圍之內。因為,其一,在這種證明模式中,真實性追求是第一位的,合法性要求要讓位于真實性追求,以這種方式完成的證明,法官也確信為真;其二,由于程序設置的原因,即使被告人及其辯護人指稱口供是偵查人員以違反程序法的方式取得的,由于無其他證明手段,這種指稱很難被采納。
但另一方面,如果是首先獲得了一系列關鍵證據,而后在這些關鍵證據的基礎上取得了犯罪嫌疑人的口供,則取得口供的方式往往會引起重視。因為在此種情形下,如果口供是合法取得的,并且合法取得的口供能夠與此前獲得的關鍵性證據相互印證,那么其真實性就得到了證明;反之,如果口供是非法取得的,則難免有失真之虞。因為當偵查人員基于功利心理,容易對犯罪嫌疑人進行逼供、誘供、騙供。而在與“印證”相適應的刑事訴訟程序中,由于程序設置本身的問題,這種逼供、誘供、騙供等非法取證的方式所形成的案卷材料,經過一系列的技術性處理,在沒有有效的外部監督制約的情況下,外界很難從中發現非法取證的痕跡。如果以這種方式取得的口供是真實的,那么至少案件的實體真實能夠得到保證;但如果犯罪嫌疑人是在忍受不了酷刑或類似酷刑的折磨,以及出于其他僥幸心理而作了不實的認罪供述,那么,冤、假、錯案就不可避免地發生了。如趙作海案、余祥林案等,就是典型例證。因此,此時取證手段的合法性就成為口供真實性的重要程序性保障。基于正確印證的需要,司法人員對于取得口供的方式是否具備合法性予以重視,就順理成章了。
“印證”的證明方式目前在世界范圍內主要體現在中國大陸地區的刑事訴訟中。這種證明方式的優點是:它對于司法人員在內心深處形成對案件的確信,具有異常堅實的心理保障,以至于司法人員堅信建立在這種基礎之上的刑事案件的證明能夠達到“客觀真實”的高度。其缺點是極易導致違反程序法的取證行為,且當辦案人員的認識出現偏差時,這種“印證”結果又會為冤、假、錯案的發生提供堅實的“證據”基礎,不利于刑事訴訟中救濟程序(二審、再審)功能的有效發揮。
在“印證”的證明方式中,推定的運用并不充分。因為對于任何案件的證明,其實質就是司法人員在內心深處形成的對于案件事實真相的認識所達到的一種心理狀態。既然被告人的口供已與案內其他證據得到了相互印證,那么對于案件真相的認識所產生的心理狀態已是無庸置疑的了。這種印證結果較之運用任何其他方式得出的案件證明結論,其對于人們主觀心理狀態的影響是最直接、最有說明力的。因為連當事人自己都供認不諱,且這種供認又有足夠數量的其他證據予以支持,那么,認定犯罪就是被告人所為還有什么疑慮呢?在此情形下,推定的運用即或存在一定的必要性,但空間又有多大呢?
(二)推理論證的證明方式
推理論證的證明方式是典型的自由證明模式的表現形式,也是“自由心證”證據制度的必然反映。在這種證明方式中,法官(陪審團)對于刑事案件的證明是以提交到法庭上有證據能力的證據為基礎,以經驗法則和邏輯規則為指針,在控、辯雙方互相辯論的基礎上,通過邏輯推理完成對刑事案件的證明。
在推理論證的過程中,對于案件事實的證明,并非一蹴而就,而是通過證明與案件相關聯的一系列中間事實,通過對一個個具體細節和情節的證明,最后將它們連綴起來,形成一個關于案件事實的完整的證明鏈條,最終得出案件的結論。
與這種證明方式相適應的刑事訴訟程序結構的特點是:第一,法律非常注重證據材料是否具有證據資格,十分注意取證的合法性。首先,法律極為重視保障犯罪嫌疑人、被告人在刑事訴訟中的程序權利,規定犯罪嫌疑人、被告人在訴訟中享有沉默權,法官(陪審團)不得僅因被告人在庭審中保持沉默而認定其有罪;在偵查階段,一般規定只有當犯罪嫌疑人的辯護律師在場的情況下才能對其開始訊問;同時,法律對于偵查機關的取證行為、取證方式等作了極為具體的規定,以保證取證行為的合法性,并明確規定,對于以非法方式取得的證據,尤其是犯罪嫌疑人、被告人的口供,必須予以排除。其次,法律十分重視在偵查程序中以司法權抑制行政權,防止偵查權的濫用。法律一般都規定了強制偵查實行“令狀主義”的原則,即偵查機關在采取逮捕、搜查、扣押、凍結、查封、監聽、羈押等偵查措施時,事前需經有權簽發許可令狀的法官的審查并取得其簽發的令狀后才能實施;若非法律規定的緊急情況出現,不得在無令狀許可的情形下徑自進行強制偵查行為。再次,法律規定了嚴密而具可操作性的非法證據排除法則。“令狀主義”從正面規定了收集證據的合法方式,而一系列的“非法證據排除法則”則從反面規定:一旦警方違反“令狀主義”的精神和要求,那么其收集的證據材料將不能用作定案的根據。所有這些規定,都為保證證據的“合法性”也即保證證據具備證據能力提供了堅實基礎。第二,庭審以言詞方式進行,書面證據材料只在極少數情況下才能在證人不到庭時提交,證據的采納需經雙方質證、辯論后才能決定。在這種模式的刑事訴訟中,被害人、目擊證人及傳聞證人均需親自到庭,向法庭陳述他們親自感知或者從親自感知案情的證人那兒得知的案件情況,并接受對方質詢;警方也需出庭,就其收集證據的過程及方法向法庭作證,并接受質詢,以使法庭對其所收集證據的真實性與合法性作出正確評判;除法律規定的幾種特別情形外,任何親自感知案情的人均需親自出庭作證,否則其證言將可以被排除。而只有經過當庭的辯論和質證,那些被認為具有相關性和可采性的證據材料,才可以作為訴訟證據被采納并據以定案。在這樣的庭審程序中,被告人的抗辯權得到極大的發揮,辯護功能得到有效釋放。被告人在庭審中不但享有沉默權,而且還可以通過其辯護人對對方所出示的證據的真實性及合法性提出質疑,可以申請收集和出示有利于本方的證據,傳喚有利于本方的證人;總之,辯護權能得到最充分的體現。第三,對于案件事實的認定,是通過認定一個一個具體的案件細節,然后將這些得到認定的細節連綴、串連起來,經過邏輯推理,最后得出案件結論,邏輯推理形式得到最充分重視,推定(尤其是事實推定)得到了在其他任何證明方式中都沒有達到的最為廣泛的運用。在這樣的證明方式中,證明活動往往是間接的、迂回的。例如在一起謀殺案件的審判中,起訴方要證明被告人有殺人的動機和目的,往往要從很多情況(間接)證據出發,從歷史恩怨、現實利害、被告人曾經的揚言等方面,證明被告人確有殺害被害人的主觀動因;為證明被告人具備作案時間和條件,起訴方往往從被告人案發時或案發后一段合理時間內在現場或者被告人辯稱自己不在案發現場但又無其他令人信服的證據支持其辯稱,被告人的性格、前科、與被告人被控案件有關連的此前發生的相似事實甚至其人品、名聲以及被告人所具備的與作案方式有關聯的相關專業知識等等,都可在特定條件下用來作為支持對被告人指控成立的傾向性證據,而這些證據往往并不是用來直接證明犯罪構成要件事實的,但是通過這些證據事實的組合,可以使法官(陪審團)推斷出被告人是否犯有被控罪行。加之在庭審過程中,辯護方有權對于控方提出的每一個證據進行反駁、質疑、辯論,因此在很多時候,一個案件的審理往往顯得冗長、繁瑣,經過多次開庭審理之后才下達判決。法官在作出判決書時,不是簡簡單單地說明采納了哪些證據,查明了什么事實,爾后在這些證據與事實的基礎上作出判決,而是詳盡、細致地說明采納證據所依據的理由(根據經驗法則和邏輯規則),根據所采納的證據可以得出什么樣的結論,以及蘊含在其中的邏輯思維過程和推理的理由,以論證得出的案件結論,真正做到讓旁觀者一目了然,疑慮頓消,使社會公眾信服判決的結果。第四,救濟程序能夠真正發揮法律設置它們所期望達到的功能。這些國家在其本國的刑事訴訟中,一般都實行三審終審,其中二審既是事實審,又是法律審,而三審則只是法律審,即就一、二審在認定案件事實過程中適用法律的情形是否正確、恰當等進行審查。由于訴訟觀念先進以及證明方式的特性,其救濟程序往往能在實質上發揮作用。
推定(尤其是事實推定)在這種證明形式中得到了最廣泛的運用。所謂推定,漢語語意是“經推測而斷定”,實際上就是推理后得出的一種結論。它與推理密不可分,因此在與此種證明形式相適應的刑事程序中,由于無口供可供印證(被告人享有沉默權),法官(陪審團)只有依據庭審過程中展示的證據進行認定,當辯方針對控方的指控進行反駁,針對控方出示的證據進行抗辯,甚至就同一事實出示與控方相反的證據時,這時法官就必須依循經驗法則和邏輯規則進行推理,作出判斷,進而得出案件結論。在這種情況下,推定(尤其是事實推定)的發展也就是順理成章的事了。
推定所依據的是提交到庭審中的證據事實,對證據事實進行判斷所依據的背景知識是經驗法則,將經驗法則與事實結論連結起來的又是邏輯規則。因此,推理論證的證明方式,整個就是一個運用證據、依照經驗法則和邏輯規則進行推理、得出推定結論的過程。
在英美法系國家的刑事訴訟中,由于推定尤其是事實推定應用得如此普遍和廣泛,以至于形成了許多雖在法律上無明文規定,但在事實上對許多法官斷案具有重要影響的潛規則。如某一事件的發生對某一方當事人有利,則其發生往往與該方當事人可能具有某種牽連;一個人對其關注的事情具有一般的謹慎;如果一方當事人故意隱瞞某項證據,那么該項證據的提出可能于他不利,等等。這些潛規則被廣泛應用于刑事審判中,成為推定得以作出的重要影響因素。
推定的運用與一定的訴訟模式密切相關。不同的訴訟結構和模式,直接影響到推定的運用。英美法系國家的刑事訴訟實行對抗式訴訟,因而刑事推定的運用較為廣泛。推定的一個特點是允許被告人反駁,推定以被告人不反駁或反駁無理由而成立。而英美法系國家對抗式刑事訴訟賦予了被告人強有力的辯護權,往往能夠對于控方的推定主張進行有效的辯駁,因而推定的運用具有較大的空間。
一般人可能認為,推理論證的證明方式僅存在于英美法系國家的刑事訴訟中,而職權主義的大陸法系國家不實行這種證明方式。這種認識不正確,無論英美法系國家,還是大陸法系國家,在當代均在其本國的刑事訴訟中實行推理論證的證明方式。只不過在英美法系的當事人主義刑事訴訟中,這種證明方式表現得更直觀、更表面化,而大陸法系的職權主義刑事訴訟從表面形式上看,這種推理論證的形式表現得不是很明顯,更多的是法官的職權行為充斥其間。但如果我們從實質上去分析,二者在刑事訴訟中實行的證明方式都是“自由心證”制度的產物,都是自由證明模式的體現。通過前面的分析,我們知道,“推理論證”與“印證”的最大區別在于有無犯罪嫌疑人、被告人口供,而在當今社會,兩大法系國家均在本國的刑事訴訟中賦予了犯罪嫌疑人、被告人沉默權,刑事訴訟在絕大多數情況下都是在沒有被告人口供的基礎上進行的。如果有被告人口供,則這種證明方式是“印證”的方式;反之,則是“推理論證”的證明方式。因為,在沒有犯罪嫌疑人、被告人口供的情形下,法官對于證據的判斷與事實的認定,主要靠推理方式進行,尤其是當控、辯雙方對同一案件事實提出截然相反的證據時,或者當一方提出某一證據而另一方提出疑議時,這種以推理的形式來認定事實的表現就更為明顯。因為此時除了推理,再沒有任何方式足資法官依靠了,此種情形,在沒有現場目擊證人提供關于案發情況的證言、法官完全依靠情況證據(間接證據)定案的案件中,表現得尤為突出。只不過在英美的當事人主義刑事訴訟中,形式上主要由控方在法庭上進行推理論證,在法官(陪審團)接受了控方的論證而辯方又反駁不了的情況下,其所下達的判決書對這種推理論證的結果予以確認,從而上升為法官的推理結論。而在大陸法系國家的職權主義刑事訴訟中,法官依照實體真實原則,積極調取、收集證據,進行真相查明,在職權活動的基礎上,經過邏輯推理,形成案件結論。因此從某種角度上說,“推理論證”在英美法系國家主要是檢察官的活動,法官形成的結果;在大陸法系國家,既是法官進行的活動,又是法官形成的結果。
三、刑事推定與刑事證明所對應的事實認定標準
刑事證明標準就是在刑事訴訟中對于案件的證明應該達到的程度。刑事證明標準是一個系統標準而非單一標準,即在不同的訴訟階段,在同一訴訟階段的不同訴訟行為中,均有相應的、各不相同的證明標準。其最高程度、也是最后的標準就是定罪標準,也即證明被告人構成指控的罪名成立應達到的標準。本文就是從這一角度進行探討的。
在不同的證明形式中,刑事證明標準具有不同的程度要求。在“神示”的證明方式和“法定的”證明方式中,證明標準的外在表現形式是絕對的、確定的;在“印證”的證明方式中,證明標準的法律要求也是確定的,其追求的程度是“客觀真實”,然而這種確定的“客觀真實”在法律上又沒有一個很客觀的量化標準,其實質依然是證明主體在內心深處對證據的“質”和“量”所形成的一種綜合的心理感知及認識所達到的狀態;在“推理論證”的證明形式中,英美法系國家和大陸法系國家雖然都是以推理的方式揭示案情,在證明標準問題上都強調主觀的心理狀態而沒有追求“客觀真實”,但從二者的表述上看,仍有些微程度上的差別。大陸法系國家一般表述為“內心確信”,而英美法系國家表述為“排除合理懷疑”。這兩種表述無疑都表明證明標準實際上是一種主觀上的心理投影,但如果我們仔細品味,仍不難得出這樣的結論:“內心確信”所描述的心理狀態仍然高于“無合理懷疑”所表述的心理狀態,其所蘊含的內容頗傾向于“印證”方式中的“客觀真實”。以下試就此作一番探討。
(一)不同證明方式下的證明標準表述
1.“印證”的證明方式與客觀真實的標準
在“印證”的證明方式中,刑事案件的證明標準是“客觀真實”,關于這一標準的經典表述是:“犯罪事實清楚,證據確實、充分”。根據學理解釋,所謂“犯罪事實清楚”,是指與定罪量刑有關的事實和情節,都必須查清楚,包括:(1)犯罪事實是否發生;(2)犯罪是否為犯罪嫌疑人、被告人所為;(3)犯罪行為實施的過程,包括犯罪時間、地點、手段、方法等;(4)犯罪造成的危害后果,包括危害后果與犯罪行為之間有無因果關系;(5)被告人是否達到刑事責任年齡,有無刑事責任能力;(6)被告人犯罪的主觀罪過,包括故意和過失,以及犯罪的動機和目的:(7)應否追究刑事責任;(8)有無法定從重、從輕、加重、減輕、免除刑罰處罰理由的事實;(9)犯罪嫌疑人、被告人的個人情況以及犯罪后的表現,等等。所謂“證據確實、充分”,根據學理解釋,是指對作為定案根據的證據質和量的總的要求。證據確實,即每個證據都必須真實,具有證明力;證據充分,即證據必須達到一定的量,足以認定犯罪事實。根據法律規定和司法實踐經驗,犯罪事實清楚、證據確實、充分,具體是指達到以下標準:(1)據以定案的每個證據都必須查證屬實;(2)每個證據必須和待查證的犯罪事實之間存在客觀聯系,具有證明力:(3)屬于犯罪構成各要件的事實均有相應的證據加以證明;(4)所有證據在總體上已足以對所要證明的犯罪事實得出確定無疑的結論,并排除了其他一切可能性。
“客觀真實”的標準實際上體現了在刑事證明中追求絕對的真實性。根據哲學觀點,所謂客觀,是不依賴于人的主觀認識的獨立存在。客觀真實,就是一種不依賴于人的主觀世界而獨立存在的真實,就是絕對真實。
“客觀真實”的標準有著深厚的理論與實踐基礎。其理論基礎就是辯證唯物主義認識論。主張這一觀點的學者們認為,“案件事實是不依賴于公安司法人員的意志而存在的客觀事實,公安司法人員只可能認識它,查明它,而不能改變它。所謂查明案件事實真相就是公安司法人員主觀認識符合案件客觀事實。公安司法人員認識案件事實,必須通過感性認識上升到理性認識,才可能達到真實的程度。還應強調指出:實踐不僅是公安司法人員收集運用證據認定事實的基礎,而且是檢驗認定案情是否正確的唯一標準。”[1]簡而言之,客觀世界是可以被人的主觀世界認識的,人的主觀世界只能反映客觀事實,而不能改造它,檢驗主觀認識是否符合客觀存在的唯一標準是實踐。因此,一旦人們對于案件的認識符合了客觀實際,就達到了“客觀真實”的程度。
支持“客觀真實”的實踐基礎就是公安司法人員在訴訟中收集證據并運用證據揭示案情的過程。公安司法人員在刑事案件的偵查、審查起訴、審判過程中,依照法定程序收集能夠證明犯罪嫌疑人、被告人有罪或者無罪的各種證據,收集證據的方式方法包括訊問、詢問、辨認、指證、勘驗、檢查、監聽、搜查、鑒定,等等。在收集證據的基礎上,進行推理、判斷、比對、印證,逐步形成對案件的認識。當公安司法人員在內心確信自己對案件的主觀認識與客觀實際相符合時,案件的客觀真實也就水落石出。因此,持“客觀真實”說的學者們認為,通過公安司法人員的司法工作實踐,對于刑事案件的證明,完全可以達到客觀真實的程度。
“客觀真實”的觀點反映了一部分學者在刑事證明標準上的理想化追求,但在實際上,這種絕對的純客觀真實是達不到的。如果一定要用“客觀真實”這個詞匯來表達這些學者們所追求的證明標準的狀態的話,充其量也只能說是“主觀認定的客觀真實”,或“主觀認為的客觀真實”、“主觀感受的客觀真實”,而決非脫離主觀認識的客觀真實。因為,這里的“客觀真實”仍然只是案件事實(通過證據)在公安司法人員心目中的投影,仍然只是公安司法人員對于案件事實進行認識后所形成的一種心理狀態,而非一種實在的可以被量化的刻度。證據是否確實,是否充分,也并無一個定量化的標準加以規定,仍然是公安司法人員的一種心理認知狀態;案件事實是否清楚,同樣也還只是一種心理狀態;主觀認識是否符合客觀實際,也只是公安司法人員在內心形成的一種確信。而只要是人的認識,都具有有限性、相對性。“絕對真實只存在于神的世界里,在人的世界里,真實畢竟只是相對的,訴訟中的真實也不例外。”[2]辦案人員可以使自己的主觀認識在許許多多案件中靠近甚至是無限靠近客觀真實,但絕不可能在所有案件中都能做到這一點,誰都不敢這樣說!即使是一些辦案人員內心非常確信的“鐵案”,也有可能出偏差。因此,這種“客觀真實”并非是絕對的,它離不開司法人員的主觀認識。
一味強調在刑事訴訟中追求“客觀真實”在實踐中往往會產生一些負面影響。這是因為,首先,“客觀真實”并沒有一個實在的可以把握的標準,它只是一種心理感覺所達到的狀態。而司法心理學的研究表明,這種心理狀態只有在具備犯罪嫌疑人、被告人口供且口供能夠與案內其他證據相互印證、無內在矛盾的情況下才能產生。這勢必會刺激部分公安司法人員基于功利的追求或者為滿足心目中對于“客觀真實”形式上的認知度而在偵查中采用違反程序法的方式去獲取犯罪嫌疑人、被告人口供,或者在審判階段明知被告人的口供系非法取得而故意不予理會或不去深究,從而導致刑訊或其他非法的取證行為泛濫。其次,這一標準追求也容易使救濟程序失去功效。因為,“客觀真實”的感覺一旦形成,容易使辦案人員在心理上對自己經手結的案產生一種自負,除非有充分的證據表明確有錯誤,否則很難接受來自外界的合理質疑;同時也會使執掌救濟程序的司法人員產生一種心理上的暗示,認為被提交到救濟程序中的案件,此前對其證明已達“客觀真實”的程度,沒有什么好翻的,從而限制、影響了救濟程序功能的發揮;再次,容易使社會成員在心理上產生疑惑與混亂。一旦某個案件的判決確有錯誤并最終被翻過來了,就會在一定的人群中引起心理震蕩:先前對于案件的認識不是已經達到“客觀真實”了嗎?怎么又會出錯呢?到底哪一個證明結論才是“客觀真實”的呢?尤其當一個刑事案件如此反復幾次的話,更易引起這種疑慮和不安。所以,“客觀真實”的證明標準,無論從認識論的角度,還是從司法實踐的角度,都不宜過分提倡。
2.“推理論證”的證明形式與“排除合理懷疑”標準
“推理論證”的證明方式是以進入訴訟軌道、具備合法性的證據為基礎,以經驗法則作為證據判斷和事實認定的背景性知識,以邏輯規則作為思維的形式和標準,通過推理,論證說明案情。
如前所述,經驗法則具有蓋然性和不精確性。有些經驗法則,如日常生活的經驗法則,其蓋然性程度還比較低。因此,以經驗法則作為背景知識進行的證據判斷和事實認定,其所能達到的真實程度,不可能具有絕對確定性;同時,邏輯規則雖然從形式上具有高度的精確性,但刑事訴訟中的邏輯推理只是具有形式上的正確性,而非必然具有結果上的正確性。因為一個完整的論證,只有其前提是必然真實的,那么其結論才必定是真實的。“有效的論證就是邏輯正確的論證,其結論是從前提邏輯地推出來的,因而前提的真能夠保證結論的真。這里要注意,論證的有效與否只和前提結論之間的邏輯關系相關,而與前提結論本身的真假沒有直接關系:一個前提結論均假的論證可以是有效的,而一個前提結論均真的論證也可以是無效的。”[3]換句話說,邏輯規則只能在形式上保證證明的正確,而無法保證其實質內容的真實。而在刑事證明中,用作前提的往往是依經驗法則確定的事實,由于經驗法則本身的特點,這些事實往往只具或然真實性,而不具必然真實性。但我們不能因此而將之摒棄不用,因為在刑事訴訟中,由于刑事案件本身的特點,完全以具備必然真實。性事實作為推理前提的情況非常罕見,絕大多數時候都是以具備或然性真實的事實作為推理的前提。因此,在此基礎之上的證明結論,其結果不能一定(或者說絕對)保證為真。
正因為“推理論證”方式蘊含的這些內在特質,所以,實行這一證明方式的兩大法系國家均在本國的刑事證明中放棄對于具有絕對性的“客觀真實”的追求,而是老老實實地承認人類在刑事案件的證明中所能達到的最高程度只是主觀認識中最接近客觀存在的心理狀態。無論是英美法系國家的“排除合理懷疑”,還是大陸法系國家的“內心確信”,莫不如此。這兩種表述方式都反映了法官(陪審團)對于刑事案件的證明所產生的心理感知狀態。如果我們從漢語的角度來分析,“內心確信”的程度比“排除合理懷疑”的程度似乎更為高一些。“內心確信”所反映的是法官對于自己的認定結論,在內心深處確信是正確的,具有較高程度的堅定性和正確性,類似于認為自己的認識接近于案件的“客觀真實”,其與“客觀真實”之間的區別是:它承認這種“內心確信”只是主觀上形成的心理狀態,具有相對性。
而“排除合理懷疑”則在確信程度上稍低于“內心確信”。何謂“合理懷疑”?即使在英美法系內部,也沒有眾口一詞的定義。丹寧勛爵在談到刑事案件的證明標準時認為:無須達到確定,但必須包含高度的蓋然性。“排除合理懷疑”的證明標準并不意味著排除任何懷疑的影子,因為在運用情況證據(間接證據)證明案件的情況下,任何一個間接證據都有兩種或兩種以上的解釋,從控訴的角度來運用,它們可以形成一條控訴鏈;而從辯護思維的角度來運用,它們又可以形成一條辯護鏈。形成的辯護理由相對于控訴結論而言,就是懷疑的存在。但是如果對被告人不利的證據是如此強大,只留下一絲遙遠的對他有利的可能性,那么就正好應了這么一句話:“當然有這種可能性,但這種可能性沒有一點現實性”。此時案件就獲得了排除合理懷疑的證明。任何低于此種情況的證明都不能說滿足了要求。
但是,何種標準可以構成“合理懷疑”仍無法在英美法系內部達成一致。因為蓋然性具有不同的程度,如果陪審團認為辯護理由尚存一絲可能性,能說控方已排除合理懷疑地證明了刑事案件嗎?
“合理懷疑”雖然不能被精確地定義,但它可以被認為是一種根據普遍接受的人類常識和經驗而被認為有合理的可能性或者或然性的懷疑。”[4]合理懷疑不是隨便的懷疑,而是有理由的懷疑。有部分學者對此引入了“道德上的確定性”的表述方法,他們認為,所謂合理懷疑,指的是陪審員面對控告的事實缺乏道德上的確信,對有罪判決的可靠性沒有把握時所存在的心理狀態。”[5]“排除合理懷疑”即是達到對罪責有一種“道德上的確定性”。這一規定實際上非常之高,雖然它并不要求絕對確定,也不要求證明具有完全的科學上的精確性,但它所要求的是:雖然可能留有對罪責問題的一絲疑點,但證明是如此具有說服力以至于這一疑點無論如何也夠不上是“合理的”。
(二)刑事推定與案件事實認定標準
以上我們詳細探討了在不同的刑事證明模式中能夠達到的事實認定標準。誠如本文反復強調,刑事證明(不管是哪一種形式的證明方式)所要求的事實認定標準是“排除合理懷疑”,否則就不能稱之為“證明”。那么以推定來認定事實時能達到何種標準呢?
很顯然,推定達不到證明所能夠達到的標準,也即達不到“排除合理懷疑”的高度。否則,就不會用推定這種形式來認定案件事實了。
推定的這一特點是由推定本身的性質決定。
法律關于刑事案件證明標準的表述是一種心理感知狀態的描述,而不是一個眼睛看得到、手觸摸得了的實在感覺。“無合理懷疑”、“優勢證明”等等,均是如此。從前面的探討中,我們知道:“印證”的模式最容易讓辦案人員在內心深處形成“確信”的感覺。無直接證據(尤其是無被告人口供)印證的但其他證據在數量上足夠充分、在邏輯鏈條上足夠完整(這種“足夠”也是一種心理感知的狀態)的證據體系(也即在“推理論證”的模式中)也能夠使辦案人員在內心形成“排除合理懷疑”的確信。然而,推定則不然。從思維形式上看,推定與“推理論證”的證明方式頗為接近,二者都是在沒有直接證據尤其是在沒有被告人口供的情形下運用的案件事實認定機制,然而,二者仍有諸多不同。首先,推理論證是建立在一個有一定數量且環環相扣成完整體系的證據鏈基礎上的事實認定方式;而推定則并非如此,它是建立在有一定前提事實基礎上的事實認定方式,從數量上看,前提事實可能是單個的,也可能是多個的,總之,數量并不確定;其次,推理論證所賴以進行的證據之間,證據與案件事實之間,存在著心理聯系較為緊密的邏輯關系,而推定的前提事實與結論事實之間,其心理上的邏輯聯系不如推理論證那么緊密;再次,推理論證進行所依靠的經驗法則常常具有高度的蓋然性,而推定的前提事實與結論事實之間所依賴的經驗法則的蓋然性程度不如前者高,正因為這樣,我們可以得出結論:推定所達到的認定事實標準不可能有推理論證的證明方式所達到的標準高。多半是在優勢證明之上,排除合理懷疑之下。
【作者簡介】
陳少林,武漢大學法學院副教授,法學博士。
【注釋】
[1]陳光中、陳海光、魏曉娜:《刑事證據制度與認識論》,載《中國法學》2001年第1期。
[2][日]團藤重光:《刑事訴訟中的主體性理論》,載《法學家》1988年第2期。
[3]陳波:《論證是哲學活動的本性》,載趙汀陽主編:《論證》,遼海出版社1999年版,第79頁。
[4]Evidence,JUTA&CO.LTD(1983),at423,轉引自陳光中、江偉主編:《訴訟法論叢》第6卷,法律出版社2001年版,第74頁。
[5][英]J.W.塞西爾·特納:《肯尼刑法原理》,華夏出版社1989年版,第549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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