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不久,我和幾個朋友去四川游玩,中午正在一飯店用餐,忽然走進來個中年男人,他笑嘻嘻地給我們打招呼:“各位老板你們好!”然后自來熟地坐了下來,拿起一簽羊肉串就大口地吃了起來。
我們幾個人面面相覷,這誰啊?他也不說話,只顧吃,最可笑的是他竟然很自然地拿起酒瓶,給自己倒了一杯,一口喝下,嘖嘖稱贊:“真是好酒!”
朋友老張比較社會,大聲質問:“你是什么人?我們認識你嗎?請你趕快出去!”
中年男人,恍若無聞,仍是笑容滿面,繼續大吃大喝。
我站起來擋住老張的呵斥,生怕此人是神經病之類的,惹起不必要的麻煩。然后主動的敬了他一杯酒,溫和的詢問:“兄弟,我們認識嗎?”
他咽下口里的肉串,爽朗地笑著說:“認識與否不重要,五湖四海皆兄弟嘛。”說完又開心地飲了一杯。
這一下,我完全放下了心,肯定這是一個正常的男人。不由對他說:“哥們,我們確實不認識你,你這樣唐突,是不是很不禮貌啊?如果你確實想吃點飯,喝點酒,應該都不是問題,但你應該是不是先征求一下我們的意見呢?”
中年男子聽后笑嘻嘻地回答:“同是天涯淪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識?喝杯酒交個朋友不好嗎?”
聽了這個回答,我們幾個都覺無語了,這唐詩還能這樣運用?不過我看他也不像個壞人,更不是地痞無賴之徒,便大聲對朋友們提議:“來來來,我們交個朋友,敬這位哥們一杯!”大家轟然叫好。
中年男人看我們對他有意結納,更加豪放不羈,不停地吃,不停地喝,斷斷續續地和我聊天,我才知道他是個外地人,做生意本來順風順水的,不料三年疫情,徹底把他打垮了,還欠了一屁股的債,只好出來東藏西躲,飽一頓饑一頓的。
我就問他:“飯店里這么多人在吃飯,你為什么到我們這一桌來?”他竟然回答道:“因為你們這桌不像壞人呀,幾個都戴著眼鏡,斯斯文文的,估計不會攆我走的。”他還說他剛才在其他地方湊上去吃喝,不但被人驅趕,還踢了他幾腳的,所以才轉場到我們這邊來的。
不知為什么,我總感覺到這人很不簡單,只是問到很多事,他都閃爍其詞,或者是顧左右而言它,不愿詳敘。后來,我無意間發現他在吃喝時,不時瞅一眼飯店的對面。我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發現有一個瘦弱的女人在來回走動。
于是問他:“那個女人是你的朋友嗎?要不要喊她過來一起吃點?”
他猶豫了一下搖搖頭,否認了。可是他目光始終瞟著那個女人。
我再次勸他:“我們已是朋友了,誰還沒個難處呢,喊她過來吧?”
他下意識地說:“她不會來的。”這也間接承認了那女人是和他一起的。
我站起來,慢慢的向那女人走過去,告訴她:“美女你好,你那位朋友我們也認識的,你過去和他一起吃點東西好吧?”
她穿著也還挺整潔的,就是身體看起來很虛弱,眼神有些木訥。她艱難地笑了笑,露出一口潔白整齊的牙齒,很有禮貌地回答:“謝謝大哥的好意了,我就不去了。”看起來她很要強,很難做到與中年男人一樣的毫無顧忌。
我只好又回到飯店,吩咐老板弄了個肉絲蓋澆飯打包,遞給中年男人說:“兄弟,你把這份飯給她帶過去吧,人生沒有過不去的坎,你要是個有擔當的男人,就不要讓自己的女人失望,好嗎?”
他抬起頭來,原有的嘻笑不見了,用一種堅毅的眼神,感激地看著我,緊緊握住我的手,嘴唇囁嚅著,最終什么也沒說,提起打包的飯菜就要走。
我連忙攔住他,掏出兩百元錢和一包煙塞給他,他推辭著,顯得很不好意思。我怕他尷尬,摟住他的雙肩,硬塞進他的衣包,把他推出了店門。
只見他走近那女人,俯耳不知說了幾句什么話,那女人一下子就向我們跑了過來,她深深給我們躹了一躬。我看見她抬起頭來時滿臉的淚水。
當時我也許喝的有點多吧,一瞬間,我也沒崩住,莫名其妙地流淚了。
說實話,此時此刻,我真的很心酸,很難過,想起了三十多年前艱難的我,曾經也被他人溫暖過,男人落魄的原因大多都是一樣的……
散場時,老張說:“那個女人跑過來時,那個男人一直沒往這邊看,手擦著臉不知是哭還是什么的。”
我不知道那個中年男人到底經歷了什么,但他敢于不要自己的臉面,也要挺身而出,維護女人的自尊,而一個男人再窮途未路,還有一個女人至死無悔追隨,我相信他一定會東山再起。
作者簡介
云峰,漢中高級教師,曾在省內外發表過多篇教學論文、小說、散文、詩歌。其散文《冰是睡著的水》在2018年獲當代人氣作家獎。現已退休,仍筆耕不輟,著有《歲月有痕》《長河落日圓》等文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