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玫瑰
可以一個人擁有
如同成長
有時無法與人分享
1
我覺得我很傻，真的。
哦，可千萬別當我是祥林嫂。我是男性，叫關(guān)寒。
那事讓我覺得我的確夠傻冒的。
剛上高中那會兒，我們班的男生在一起略帶傷感地議論：本班的女生怎么那么難看？于是，我們無比地懷念初中那些漸行漸遠的身影，并夸大其詞地說她們的美好。是的，我們有些吹牛，因為來自不同的學校，戳穿謊言并不那么容易；還因為想表示自己有多么高的審美觀點。
幸而又不幸的是，我口中的那個美好人物高一開學兩個多月后竟然轉(zhuǎn)到了我們的班級，因為她名字的特殊，當時就被人記得清清楚楚。
她叫萬曉心，像不像“千萬小心”的意思？好記吧？
我當時把她描繪得如同范冰冰的長相，羨慕得他們瞪大了眼睛：“生活中真有這樣的人嗎？還是你同學？”
是的。我夸大了一些，比如，她的眼睛沒有那么大，眼神沒有那么柔情似水；她的下巴沒有那么尖；她的個頭沒有那么高。夸大她的同時，提醒了我自己：原來我是這么看重她！我越想越是這么認為：范冰冰算什么？那不過是我為了跟同學描繪她而拉來的參照物，總不能讓我找個陌生人，比如我的什么什么表姐妹，那讓別人怎么想象啊？怎么認同我呀？
那天，她一進來，我是又喜又驚。喜的是我夢中的她不期然地飄飄而至，驚的是“謊言”馬上就得被戳穿。這不，當老師介紹新同學萬曉心的時候，本班的男生一大半看向了我，看得我心里直發(fā)毛。
2
一下課，我的哥們兒都躥到我面前，嚇得我的腿發(fā)抖，他們一齊把我拉到操場，逼問我“是不是她？”我無可奈何地點了點頭——沒法說謊，早晚會有人知道她的初中在幾中幾班的，這種情況下不如我態(tài)度老實點兒，以免有人秋后算賬。
其實我多慮了——我的哥們兒把我好一通地“表揚”，再加上“但是”：“好眼力！但是，你看人看得并不太準。她是另外一種美，和范冰冰不太一樣的。”
讓我怎么說呢？她屬于那種氣質(zhì)高傲、態(tài)度冷靜、眼神極具穿透力的女孩兒，仿佛看定你一眼，就能把你內(nèi)心的一切看穿似的。這種眼神讓人感到有些不自在，好在她很少用這種眼神看人。
我差點狂跳起來：看來我沒丟份兒！于是又神侃起來：“當然，我是誰呀？我是什么眼光呀……”
還沒等我上前歡迎老同學，課間，萬曉心就來到我的面前。我眼神慌亂，手腳也慌亂，話都不會說了：“萬曉心，你有事嗎？”
萬曉心沒有用那種定定的眼神看我，而是舉著數(shù)學書問我：“我以前的學校進度慢了一點兒，我沒太聽明白。你給我講一講好嗎？”
我四下環(huán)顧，哥們兒有的偷偷地瞄著我，有的壞笑著，還有的豎起了大拇指。
見我如此狀態(tài)，萬曉心用起了她的獨門暗器——定定的眼神。
得掩飾自己，我趕緊給她作認真狀地講題。
為了跟上進度，萬曉心晚上放學要求跟我一起走。我偷偷地撫著胸口，心想：今天先饒了我吧！哪怕明天給你講也行啊，等我定定神呀！但我無法拒絕，因為沒有正當?shù)睦碛桑覀兊募矣帧 ∈且粭l線，得坐同一路車回去。
公交車上，我慌亂的心可算安定了下來。不料，萬曉心突然一句：“咱班男生看我的眼神怎么有些怪哪？是不是你們早就知道我來，你事先跟他們說過什么沒有？”
真不簡單的頭腦！大難臨頭，我反而鎮(zhèn)定下來：“不知道你要來，我即使想說也不會說什么。”
萬曉心定定地看了我一眼，我越發(fā)地鎮(zhèn)定，開著玩笑：“如果轉(zhuǎn)來的是男生，那么議論的人肯定是女生啦！你別用這種眼神看我，會讓人產(chǎn)生誤會的。”
她笑了：“你還是那樣兒，貧嘴。”
我長出了一口氣，順口說道：“晚上回家，如果有不會的作業(yè)題，就往我家打電話。”我告訴了她電話號碼。
萬曉心記下，并不無羨慕地說：“你真好，考上的。唉，我呀。”萬曉心之所以來得晚，是因為她不是考上來的，而是交上整整2萬元擇校費才過來的。她偏科偏得嚴重，理科差得很，文科又出奇地好。
3
萬曉心的到來，讓我的思緒綿密起來，如同李煜的詞，千回百轉(zhuǎn)，適合低吟淺唱；我的嘴像突然被人加上一把結(jié)構(gòu)復雜的鎖，不再口無遮攔地聒噪；我的神情像臉部神經(jīng)出了毛病，不再豐富，只留下如砥般的平靜；我的內(nèi)心卻像奔騰洶涌的大海，此起彼伏。
說實話，萬曉心美麗歸美麗，但從來就不是我愛情幻想中的對象。
但不知為什么，我上課會走神，眼神飄向萬曉心的位置；她無意中的話會讓我以為有所指；我的心情過于緊張，情緒也隨之低落。
貧嘴歸貧嘴，但我總的來說是個“好孩子”。這所全市最好的高中不是那么輕松考上的，我花了好多心血拼上來的。我一向?qū)ψ约旱淖钥亓苡邪盐铡１确秸f，我媽規(guī)定我周末打一個小時的電腦游戲，我保證一分不差而又毫不留戀地離開電腦，從沒超時。
我想繼續(xù)做“好孩子”，盡管感情十分的美好，但不想預支它。
繼續(xù)做“好孩子”現(xiàn)在有點難度。我思來想去的，十多天都沒拿出好主意。
4
做出最后決定的靈感來自于媽媽的生日——紅玫瑰，當然是爸爸送的，99朵，好大一捧。
我盯著花瓶里的玫瑰花，花叢里幻化出萬曉心的臉龐，她的眼神定定地看著我，直至變得虛無起來。
我想對萬曉心表白我的心意，不管她是不是用那種我害怕的眼神看我，不管她是嘲笑我還是拂袖而去，亦或是罵我一頓。
我無法克制自己，趁父母不注意，從玫瑰花里抽出一朵，要送給萬曉心，含義是“我的一顆心”。我回到自己的房間，用剪刀將一個塑料書皮劃開，把玫瑰花放入，再將塑料皮卷成扇狀，悄悄地放到我的床底下，等待明天來臨。
第二天一大早，我把玫瑰花放在書包右側(cè)放小水壺的小包里，玫瑰花太長，拉鏈拉不上，我懊惱了幾分鐘，靈機一動，用剪刀剪掉一部分花莖，花正好放到小包里。
出門時，我的心情一如燦爛的陽光。
我的行動比不上我的決心，不是沒有機會將花交給萬曉心，而是不想拿出來，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5
晚上放學，我提出要和萬曉心一起走。其實，如果沒事，我們從來不在一起走，而是各走各的。
萬曉心總能看穿人的心事：“關(guān)寒，有事你就快跟我說。”剛出校門，萬曉心就直言。
“我……”我多想掏出玫瑰花，表白我的心，但是話到嘴邊卻成了，“你這人老是疑神疑鬼的，要跟你一起走就是有事呀？我是想問問你，記敘文怎么才能寫好？”
萬曉心搶白我：“難道這不是事嗎？事都說出來了，你還嘴硬！”牙尖嘴利的她像極了林黛玉。
終于沒有說出口，接下來的話題是圍繞記敘文。剛開始我精神溜號，后來竟當了真，認真地跟她討論起來。她還告訴我，現(xiàn)在她每晚要學到差不多12點，那擇校費像座大山一樣緊緊地壓著她的神經(jīng)，讓她連音樂都不敢再聽。
分手時，我竟然還跟她真誠地說了句“謝謝”。
一個人的晚上，我突然有種又成長了一截的感覺。這種成長帶著一番特有的痛苦。我不停地問自己：為什么不對萬曉心表白？我要的僅僅是表白，結(jié)果如何并不重要。但想想純凈如水的萬曉心，看看她努力學習的拼搏勁，我不能太自私。
那已經(jīng)蔫了的玫瑰，我把它永遠地留給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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