荔枝,諧音“立枝”,最淺顯的謎語了。
賈母藝術水平很高,但是文化水平有限,甚至連她是否識字,作品中也沒有明確的描寫。所以她出的謎語,簡單而又顯淺,同時謎底又是荔枝這樣比較貴重的水果,是王侯家庭常見、而平民小戶罕見的。這個謎語很符合賈母的身份。
有意思的是,賈政一聽就猜到是荔枝,但是“故意亂猜別的,罰了許多東西,然后方猜著,也得了賈母的東西”,頗有點“彩衣娛親”的意思了。
在此之前,賈母攆賈政去休息,賈政不肯,還假裝吃醋:“何疼孫兒孫女之心,便不略賜以兒子半點?”想想看,年近半百,胡子花白,平時又非常嚴肅古板的賈政,卻在老母膝前婉轉承歡,非常讓人感動,甚至有點兒催人淚下了。所以脂批說“賈政如此,余亦淚下”,只有親身經歷過世事滄桑的人,才能有這樣的體會。
接下來賈政也出了個謎語給賈母猜,是“身自端方,體自堅硬。雖不能言,有言必應?!鼻皟删鋵懗幣_的形狀,后兩句用諧音,“必”隱“筆”,硯臺是通過筆寫言的。這既點了賈府書香之家,又切合著賈政端方的身份。而且不是古奧典雅的律詩絕句,只是通俗的四言詩,簡直是專為賈母準備的。
第五十回制燈謎,寶釵也提出:“這些雖好,不合老太太的意思,不如作些淺近的物兒,大家雅俗共賞才好?!辟Z政的這個謎語,就符合寶釵“淺近的物兒”“雅俗共賞”的理念。
不過呢,寶釵作為客人,雖然體察賈母心意,多少總有些諂媚;或者
而賈政這里,彩衣娛親其實不符合他一貫的為人。越是這樣有違常情的舉動,在中年男子與老母親之間,就越加珍貴感人。
同樣是吃醋,第七十五回賈赦也說了個“天下父母偏心的多呢”的笑話。要說賈赦故意當眾諷刺賈母,恐怕他沒這個膽子;但是他顯然是心里一向怨懟賈母,輪到說笑話時就不假思索地脫口而出了。這固然是表現他的不靠譜,但與前文賈政吃醋、引得賈母“甚喜”對照起來看,就顯得母子離心、暗懷芥蒂,讓人寒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