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上世紀90年代,有一陣頗為流行臺灣詩人的集子,比如席慕蓉,比如林清玄,比如余光中。
我是將余光中先生奉為“高山仰止”人物的,當年幸獲一本名叫《聽聽那冷雨》的散文集,記憶猶深。也是在一個深夜,靜臥宿舍床上,聽收音機里略帶詼諧男磁音朗誦散文《我的四個假想敵》,去年又在某公眾號上聆聽余光中先生親自朗誦的詩歌《雨聲說些什么》,都是一種至高無上的精神愉悅!
至于海內天涯極負盛名的《鄉愁》,登陸高中課本,上榜高考試題,更無需贅言了!
所以,今天慟聞余光中先生去世噩耗,不覺悵然黯然!
相信很多朋友,和我有一樣的感受。對比前幾天的百度熱搜全是娛樂,再看看今天百度熱搜榜第三名竟然是“余光中”,以及種種刷屏,瞬間有一種“詩歌未死”的錯覺!
原來,有這么多人曾經愛過余光中先生!
02
余光中先生名作等身,寫愛情、寫季節、寫古典、寫現代,縱橫馳騁,逍遙飄逸。然而,永恒不變又登峰造極的主題,是永遠的鄉愁!
緣何?因他的少年,恰逢“那年亂世如麻”,顛沛流離、背井離鄉、漂泊天涯,走得越來越遠,最終走到了海峽的那頭。“寧做太平犬,莫當亂世人”,他的少年時代,是亂世離人!國破山河碎,人命如草芥!
1928年重陽節次日,他出生于南京,那已是一個烽火四起的歲月!9歲時,“七七事變”爆發,上海、南京相繼淪陷,余光中跟隨母親,輾轉江蘇常州、上海、香港、越南、昆明、重慶等地,烽火連三月,人世如水上浮萍、飄零亂世,朝不保夕。年紀輕輕就經受了生離死別、饑寒交迫、巴山楚水、人世凄涼。
抗日戰爭勝利后,他隨父母重返南京,于1947年考入金陵大學(南京大學)。未幾,內戰爆發,復又流離,“第二次逃亡”。不久轉入廈門大學,1949年在香港輟學一年,1950年隨父母艱難抵達臺灣,就讀臺灣大學。整整13年的顛沛,終才亂世暫穩。金陵子弟江湖客,他說這是自己的“蒲公英歲月!”
一個動蕩的戰火時代,個體的背影總是那么孤苦弱小。余光中先生的經歷,不過是那個時代人的縮影。
這樣的流離失所,免不了思鄉情切。隔海相望,思念只能傾注筆端。
有人認為,余光中先生的鄉愁詩歌之所以聲望高,主要是因為意識形態加以影響。這是偏見,鄉愁自古就是文學不衰的主題,每個人心中都有一個鄉愁。
鄉愁,既是我們對現世安穩歲月靜好的向往,也是我們背起行囊走向遠方的原始動力!
03
讀一讀余光中,他的家國情懷、思鄉情愫便會鋪天蓋地卷來,直襲得你淚滿面、心蒼涼!
1966年,不到40歲的余光中先生,就寫下了自己的遺囑詩《當我死時》。這恐怕也是他的夢想,他說:“當我死時,葬我,在長江與黃河之間。枕我的頭顱,白發蓋著黑土。在中國,最美最母親的國度。”
1971年,43歲的余光中在臺北舊居中,遙望闊別已23載的大陸故鄉,他寫下了著名的《鄉愁》。只用了二十分鐘,情到深處字自流,幾十年感情,傾注到一首短短數十字的詩中。
他說:“小時候,鄉愁是一枚小小的郵票,我在這頭,母親在那頭/長大后,鄉愁是一張窄窄的船票,我在這頭,新娘在那頭/后來啊,鄉愁是一方矮矮的墳墓,我在外頭,母親在里頭/而現在,鄉愁是一灣淺淺的海峽,我在這頭,大陸在那頭。”
他還寫下《鄉愁四韻》,說:“給我一瓢長江水啊長江水,酒一樣的長江水,醉酒的滋味 ,是鄉愁的滋味 。”
1992年,余光中先生終于重新踏上大陸土地,在故宮看到了白玉雕琢的一個苦瓜,他感由心生說:“鐘整個大陸的愛在一只苦瓜,皮靴踩過,馬蹄踩過,重噸戰車的履帶踩過,一絲傷痕也不留下”。
1995年,他回到母校廈門大學參加校慶,回臺后寫下《浪子回頭》:“清明節終于有岸可回頭 ,掉頭一去是風吹黑發 ,回首再來已雪滿白頭 ,一百六十涅這海峽,為何 ,渡了近半個世紀才到家? ”
2001年,余光中先生第一次見到了詩里夢里的黃河。他蹲下身子,溫柔地撫摸黃河水,沾在鞋底的泥巴,被他刮下帶回臺灣,裝進盒子擺在書架上!
后來,他說:“每到夜深人靜的時候,我的書房里就傳來隱隱的黃河水聲,像是聽到故鄉”,“掉頭一去是風吹黑發,回首再來已雪滿白頭。浪子老了,唯山河不變”。他回憶自己的巴山楚水凄涼地歲月,說“記憶像鐵軌一樣長”。
2002年5月20日,南京大學百年校慶。白發蒼蒼的余光中先生回到母校,深情為全校師生朗誦《鐘聲說》:“大江東去,五十年的浪頭不回頭,浪子北歸,回頭已不是青絲,是白首”。
甚至,即使是自己的辦公室,也要面向大陸。他說:“每天在學校辦公室,望過去就是我熟悉的故鄉,我要慶幸,自己不是住在臺東,不然面對的就是太平洋,我又不要看美國,有什么用呢?”
即便到了2017年,他90歲壽誕,他還用歐陽修的《再至汝陰》抒發思鄉情:“黃栗留鳴桑葚美,紫櫻桃熟麥風涼。朱輪昔愧無遺愛,白首重來似故鄉。”
他一直被鄉愁摧殘,一直在享受鄉愁,也一直在守護鄉愁,他自稱“與永恒拔河”。要知道,上世紀60、70年代的臺灣,也是意識形態較為嚴格的社會。
所以,在《聽聽那冷雨》里,他說:“前塵隔海,古屋不再,聽聽那冷雨”。
04
很奇怪,我在高中時代,對當時幾個余姓文人極為鐘愛,在地攤上都買過10元一本的作品集拜讀過(恕文人固窮)。而這幾個余姓文人,頗領一時之風騷,且彼此多有交集。
如《文化苦旅》的余秋雨,如名詩《理想》的作者流沙河(本名余勛坦),如“北大怪才”余杰。當然,還有余光中。
很奇怪,這幾個余姓文人,隔了千萬里竟也發生千絲萬縷牽連。余秋雨和余杰打過筆墨官司,坊間稱為“二余之爭”;余光中和流沙河80年代即神交,互通書信并贈送文禮,流沙河也是余光中在大陸的重要推廣人!
我總覺得,人世間,有一些情愫,千頭萬緒卻又千絲萬縷,冥冥之中仿若天意。
就像鄉愁,永遠都是我們共同的最質樸的情感!
今天,余光中先生的靈魂終于回到了故鄉!
先生,一路走好!
愿世間所有溫暖的人,
都能在景橋相遇,就像久別重逢。
我是景橋,謝謝你的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