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滸傳》和《金瓶梅》中,武松和西門慶誰更受歡迎?
眾所周知,《金瓶梅》中的故事脫胎于《水滸傳》之武松殺嫂一節。因此,《金瓶梅詞話》的作者在沒有著作權意識的情況下,直接抄了十來回的《水滸傳》,直到武松回來,才來了個急剎車,把西門慶和潘金蓮急匆匆從武松刀口救下,成全了西門大官人的“幸福生活”,這種寫法,劉心武稱之為“借樹開花”。
甭管怎么叫,如果放到現代,蘭陵笑笑生是要被口誅筆伐,甚至起訴的。好在,后來崇禎本的作者意識到了這個問題,于是對詞話本進行了一定程度的改寫,才讓它有了“脫胎換骨”。不過我們現在要談的卻不是《金瓶梅》的版本這么枯燥嚴肅的問題,而是《金瓶梅》和《水滸傳》中街坊鄰居的問題。在金蓮毒殺武大和武松殺西門慶的橋段中,街坊鄰居無異于一個“吃瓜群眾”的角色,而旁觀者角色的塑造,直接反映了這個社會的污濁程度。
武松脾氣不怎么好,這是一個在《水滸傳》中就曾透露出來的信息。
武松和宋江初次在柴進莊子上相會,就差點兒對宋江飽以老拳,原因就是宋江不小心喝醉酒把薪火都弄到了武松身上。要不是柴進叫了宋江的名諱,那宋江肯定有的好受了。后來,《水滸傳》交代,柴進也不喜歡武松,因為武松動不動就喝醉酒對那些管待不好的莊客下拳,所以人人都到柴進面前說他的不好處,漸漸柴進對武松態度也淡了。景陽岡打虎后,潘金蓮對他好生喜歡,各樣挑逗,結果落得個一鼻子灰,于是懷恨在心,不在話下。但是武大郎在初次見面時也曾表示,武松在的時候老給他惹禍,他總是得隨衙伺候;但武松不在時,別人就會欺負他。因此他對武松是既怨又想。武松走后,潘金蓮和西門慶勾搭到了一起,鄰居街坊都知道,但沒有人敢告訴或者愿意去告訴武大。那婦人自當日為始,每日踅過王婆家里來和西門慶做一處,恩情似漆,心意如膠。自古道,“好事不出門,惡事傳千里,“不到半月之間,街坊鄰舍都知道了,只瞞著武大一個不知。
因為知道奸情的鄆哥本來也想從西門慶這里撈一點兒好處,所以對王婆說:“不要獨自吃呵!也把些汁水與我呷一呷!我有甚麼不理會得!”可沒想到王婆吃得太貪,不但沒給他半分好臉色,還把他大耳刮子打了出去。西門慶見踢倒了武大,打鬧里一直走了。鄆哥見不是話頭,撇了王婆撒開。街坊鄰舍都知道西門慶了得,誰敢來多管。
武大死后,團頭也就是仵作何九叔在西門慶的授意下,要將武大之死的真正原因隱瞞。可這何九叔不僅是個精細人,還是個聰明正直的人,表面上答應了西門慶,卻偷偷在火葬場拾了幾塊骨頭,為自己留下了后路,也為案情的翻轉留下了關鍵證據。后來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了,武松回來后先是憑著這個骨殖告狀,結果知縣受了賄賂,不準。這四個鄰居不簡單,一個是開銀鋪的姚二郎姚文卿(財),一個是開紙馬桶鋪的趙四郎趙仲銘(色),一個是賣冷酒店的胡正卿(酒),一個是賣馉饳兒的張公(氣),正好對應的是酒色財氣四個字。在“酒色財氣”四鄰的眾目睽睽之下,武松讓酒(胡正卿)執筆,以武力脅迫他們做見證,刑訊逼供,終于獲得了滿意的結果。后來順利到達獅子樓,讓西門慶也得到了應有的結果。且說縣官念武松是個義氣烈漢,又想他上京去了這一遭,一心要周全他;又尋思他的好處,便喚該吏商議道……讀款狀與武松聽了,寫一道申解公文,將這一干人犯解本管東平府申請發落。這陽谷縣雖是個小縣分,倒有仗義的人:有那上戶之家都資助武松銀兩;也有送酒食錢米與武松的。武松到下處將行李寄頓土兵收了;將了十二三兩銀子與了鄆哥的老爹。武松管下的土兵大半相送酒肉不迭。
可在《金瓶梅》中卻完全不是這樣,街坊鄰居中人情不但冷漠,而且更自私,更沒有底線。
但是這里的何九,可不是什么好人,收了西門慶的銀子,甘心當西門慶走狗,為虎作倀。旁邊那兩個火家說道:“怎的臉也紫了,口唇上有牙痕,口中出血?”何九道:“休得胡說!兩日天氣十分炎熱,如何不走動些!”一面七手八腳葫蘆提殮了,裝入棺材內,兩下用長命釘釘了。王婆一力攛掇,拿出一吊錢來與何九,打發眾火家去了,就問:“幾時出去?”王婆道:“大娘子說只三日便出殯,城外燒化。”何九也便起身。
又問:“何九在那里居住?”鄆哥道:“你這時候還尋何九?他三日前聽見你回,便走的不知去向了。”
王婆道:“何老九有樁事,央及老身來對老爹說:他兄弟何十吃賊攀了,見拿在提刑院老爹手里問。攀他是窩主。本等與他無干,望乞老爹案下與他分豁分豁。賊若指攀,只不準他就是了。何十出來,到明日買禮來重謝老爹,有個說貼兒在此?!?/span>
再來說說四鄰,沒有什么“酒色財氣”作證殺死潘金蓮和王婆的情節。那條街上,遠近人家無一不知此事,都懼怕西門慶有錢有勢,不敢來多管,只編了四句口號,說得好:
堪笑西門不識羞,先奸后娶丑名留。轎內坐著浪淫婦,后邊跟著老牽頭。
因為武松失手了,打死了一個衙門中叫“李外傳”(里外傳)的皂隸。西門慶卻逃走了。且表西門慶跳下樓窗,扒伏在人家院里藏了。原來是行醫的胡老人家。只見他家使的一個大胖丫頭,走來毛廁里凈手,蹶著大屁股,猛可見一個漢子扒伏在院墻下,往前走不迭,大叫:“有賊了!”慌的胡老人急進來。看見,認得是西門慶,便道:“大官人,且喜武二尋你不著,把那人打死了。地方拿他縣中見官去了。這一去定是死罪。大官人歸家去,料無事矣?!?/span>
與《水滸傳》不同,《金瓶梅》中的武松形象維持了一貫的莽撞和狠戾,然而街坊四鄰的反應,卻有所不同。蘭陵笑笑生的筆下,人性幾乎無處不惡;《金瓶梅》的世界里,幾乎無人不惡。陳文昭是個清廉官,不敢來打點他。只得走去央求親家陳宅心腹,并使家人來旺星夜往東京下書與楊提督。提督轉央內閣蔡太師。太師又恐怕傷了李知縣名節,連忙赍了一封密書,特來東平府下與陳文昭,免提西門慶、潘氏。這陳文昭原系大理寺寺正,升東平府府尹,又系蔡太師門生,又見楊提督乃是朝廷面前說得話的官,以此人情兩盡,只把武松免死,問了個脊杖四十,刺配二千里充軍。
卻表巡按曾公見本上去不行,就知道二官打點了,心中忿怒。因蔡太師所陳七事,內多舛訛,皆損下益上之事,即赴京見朝覆命,上了一道表章?!叹┐笈?,奏上徽宗天子,說他大肆倡言,阻撓國事。將曾公付吏部考察,黜為陜西慶州知州。陜西巡按御史宋盤,就是學士蔡攸之婦兄也。太師陰令盤就劾其私事,逮其家人,鍛煉成獄,將孝序除名,竄于嶺表,以報其仇。
這是一個完完全全令人窒息的陌生社會,有時候卻又讓人感覺那么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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