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曲新詞酒一杯,去年天氣舊亭臺。夕陽西下幾時回。
無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識燕歸來。小園香徑獨徘徊。
這是宋初名臣晏殊膾炙人口的詞作《浣溪沙》,這首詞寫作者在花園飲酒,看到滿地落花,心里十分傷感。“花落去”與“燕歸來”每交替一次,便過了一年,而人生在這無窮的交替之中逐漸衰老直至消失。“花落去”、“燕歸來”,本屬司空見慣的尋常小事,但當作者在這兩個短句之前加上帶有感嘆色彩的詞組“無可奈何”與“似曾相識”以后,于是便把這極其普通的自然現象納入人生有限而時間永恒這一哲學范疇中來,創造出一種“情中有思”的意境。
這首小令中“無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識燕歸來”兩句尤其出彩,明代文學家楊慎在所著《詞品》中夸贊“'無可奈何’二語工麗,天然奇偶。”明代戲曲理論家沈際飛在《草堂詩馀正集》中也說“'無可奈何花落去’,律詩俊語也,然自是天成一段詞,著詩不得。”然而也有人認為這兩句不都是來自晏殊的巧妙構思,而是另有所出,并且描述得有情有景、活靈活現,一時還真難辨真偽。(胡仔《苕溪漁隱叢話》后集卷二十引《復齋漫錄》:晏殊,大明寺見蜀人王琪壁上題詩,邀至府中,酒后游園,晏稱去年暮春到此,吟“無可奈何花落去”,至今未得對句。王琪見庭燕剪柳穿花,應聲道“似曾相識燕歸來”。)
值得一提的是,晏殊本人對“無可奈何”這兩句也極為喜歡,后來又把這兩句用到了一首詩中。清人張宗橚在《詞林紀事》中寫道:“元獻(晏殊謚元獻)尚有《示張寺丞王校勘》七律一首:'元已清明假未開,小園幽徑獨徘徊。春寒不定斑斑雨,宿醉難禁滟滟杯。無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識燕歸來。游梁賦客多風味,莫惜青錢萬選才。’中三句與此詞同,只易一字。”晏殊真是惜詞如金,不肯浪費佳句,如果《詞林紀事》沒有記錯的話,老先生竟然一詞兩用,這在我國古代詩詞作品中還真是不多見。
提到晏殊,還有一首詞需要提及,這就是下面的這首《蝶戀花》:
檻菊愁煙蘭泣露,羅幕輕寒,燕子雙飛去。明月不諳離恨苦,斜光到曉穿朱戶。
昨夜西風凋碧樹,獨上高樓,望盡天涯路。欲寄彩箋兼尺素,山長水闊知何處?
這首詞被后人推崇為描寫閨思的名篇。王國維《人間詞話》中把此詞“昨夜西風”三句和柳永、辛棄疾的詞句一起比作治學的三種境界(古今之成大事業、大學問者,必經過三種之境界:“昨夜西風凋碧樹。獨上高樓,望盡天涯路。”此第一境也。“衣帶漸寬終不悔,為伊消得人憔悴。”此第二境也。“眾里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此第三境也。此等語皆非大詞人不能道。),足見此詞之負盛名。然而這首詞的歸屬也是有些爭議的,很多人把它歸到南唐馮延巳名下。這種考證確實非筆者能力所及,但是說晏殊的詞深受花間派和南唐馮延巳的影響,這大致不會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