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新家庭檔案 陳曉楠:我們節目當中用的并不是他的真名,在我們的鏡頭里可能也很難看清晰他的面孔,為了不對李新的生活和學習造成過多的影響,所以我們做了以上的種種保護措施。而實際上,李新的確也是經歷了一番頗為激烈的心理斗爭才決定接受我們的采訪。當我們坐了十幾個小時的長途車找到他的時候,其實當時我們的心里也沒有抱太大的希望,李新呢,也先是猶疑著很勉強地同意見見我們,不過幾個小時的交談之后,他最終還是決定接受這一次采訪。為此,我要謝謝他。一個大學生的乞丐生涯,或者說是一個乞丐的學生生涯,無論怎么聽上去都顯得那么離奇,那么另類,甚至有幾分古怪,可是我覺得當我知道了李新的全部故事,我認為這或許是很多人曾經經歷或正在經歷的事。 2000年的8月,他拿著師范學校的錄取通知書,為上師范還是上高中而徘徊 8月,對每一個莘莘學子來說,是一個稱得上收獲的季節。三年間李新在這個季節里兩次取得了他的收獲:初中畢業時,他收到了令村里人極其羨慕的師范學校錄取通知書;高中畢業時,他收到了全村歷史上的第一份大學錄取通知書,這些在外人看來應當是喜悅的時刻,但是,他卻不得不面臨著兩次艱難的選擇。 2000年8月 2000年8月,15歲的李新初中畢業,他以優異的成績考取了一所師范學校。在李新家世代生活的小山村,這可是要擺酒慶賀的大事。親朋好友、村里鄉親都紛紛趕到李新家道賀,但李新躊躇了很久,做出了讓所有人都大吃一驚的決定,李新說不要擺酒了,他已經決定:放棄師范學校,繼續讀高中! 李新的家位于貴州凱里一個非常貧窮的小山村,這里人均年收入不足400元,父母靠幾畝地維持著一家人的生計,也艱難地支撐著李新和弟弟讀書的夢想。李新出人意料的選擇在這個偏僻的小山村成了轟動一時的新聞,鄉親們議論紛紛,他們無法理解李新為什么要放棄這個可以離土離鄉,可以徹底改變農民身份的機會,而不切實際地選擇了高中。 李新:他們不太理解。說這樣的選擇太愚蠢了,明明拿了一個鐵飯碗,干嗎不用。他們說我的野心太大了。因為沒什么收入,就靠那幾塊地,上高中繼而上大學,是一件不太可能的事情。是一種冒險。我們村在我之前,就算讀高中都沒有。他們說我這樣的決定太奢侈了。而且對我的父母來說,意味著他們馬上要開始攢錢,對我們全家來說,也意味著非常非常困難的(生活)要來臨了。 李新的父親在年輕的時候也是品學兼優的好學生,他也曾放棄過師范學校和當老師的邀請,就是一門心思上大學,但是因為“文革”而中斷了他的大學夢,村里人認為李新應當汲取父親的教訓。父親一直希望自己的兒子能有出息,因此李新上高中的決定一下,他就決定不再擺酒慶祝。隨即,他和李新的母親一起打點行囊啟程了。因為對這對中年農村夫婦來說,到異鄉去打工,是他們唯一能想出的可能供兒子上完高中去讀大學的辦法。 李新:當時拿那份電報給我的是我的化學老師,他沒遞電報給我的時候他就說,那你趕快回家吧。我說,老師怎么叫我回家了?我拿起電報一看,電報上寫了幾個字:“因為車禍,你母親身亡。”當時,我都不敢相信,我沒回宿舍,就直接從教室準備回家,回家路上,我眼淚一直流。 說到這兒,李新哽咽了。一直像個大男人的他將頭轉到一邊,19歲的他完全變得像一個大男孩,眼淚、愁苦積蓄得太久,他一下子繃不住了,放聲痛哭起來……我們隨之將攝像機轉向水面,等待,等待那水面趨于平靜。 陳曉楠:雖然母親遭遇的是意外的車禍,可是李新始終堅持認為,這全是自己的過錯。因為如果不是為了給他掙高中的學費,像母親這樣一個年近半百的農村婦女,絕不會遠走他鄉,去到一個原來自己想都沒想過的地方。李新用盡全力地譴責自己,而且他后悔,有很多話都沒來得及跟母親說。他說,其實就在母親出事之前的一個月,父母還特地跑到他學習的高中來探望他,而在這一次看望之前,李新還深深地記得,他曾經18年來第一次和母親發生了一些爭執,鬧了些別扭。 他講到了唯一的一次與母親吵架,他講到了如何抱住母親對她說抱歉,他講到了母親打工之前來學校看望他的最后一面。他已經完全進入了另一種狀態,另一種情景,他自言自語地說了很長一段,不斷重復著:“幸虧,我給媽媽寫了那封信!”那封對媽媽說抱歉的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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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新:我爸爸堅持(讓我讀下去),(他說)還有我在,你放心,就是我現在老了,掙不到多少錢,我給你去借,或者去貸款,也得把這個大學考了。反正他就說只要有這份骨氣,都不會讓我失學。
李新母親的死,似乎更加堅定了父親一定要讓兒子考上大學的決心。但是父親年齡太大,他只能找到一些臟活、累活。雖然他拼命地打工,但是所掙的錢還是杯水車薪。眼看著李新還剩一年就要高考,而他的弟弟也要上高中了,李新的父親心急如焚,但是,他把所有的一切都埋在了心里,一個人默默地承受。李新非常清楚家庭的窘困,也非常明了父親苦力支撐的艱辛與無奈。雖然幾次提出退學父親都堅決反對,但是李新知道,年邁的父親已經越來越難以為繼,越來越力不從心了。對于未來,李新不再抱有太大的希望。但是為了死去的母親,為了對自己給予了無限期望的父親,也為了給自己一個交代,李新最終還是選擇了堅持。2002年,李新的父親為了多掙點錢,回到家鄉找人合伙挖沙賺錢。
堅持到高考的那一天,然后申請助學貸款,成了父子倆共同的目標。李新的父親起早貪黑地干,算著日子地過,希望這一天能夠早一點兒到來。但是這一天,李新的父親卻永遠都沒有能夠看到!
李新:那天好像很早,我們還沒起床,我爸就去挖沙子去了。當時我爸還叫我們起來看書,我去挖一會兒沙子,回來再煮飯吃,他才出去十多分鐘吧,后來就來了那幾個人,說你們快起床了,你爸不行了。我和弟弟過去的時候,我爸已經沒氣了,當時那沙子塌下來。見到他的時候,他們已經把我爸尸體從那沙子堆里面拉出來了,當時去看的時候,他頭已經被砸爛了。當時我弟和我,根本沒法相信,怎么好像就是,是命運還是怎么回事,我和我弟好像不知道什么是傷心了,當時已經哭不出來了。
父親去世幾天后,銀行找到了李新,告訴他銀行里還有父親兩千元的貸款,希望他能及時還上。李新此時才知道,為了他和弟弟的高中學費,父親向親友東拼西湊還是沒能湊齊,所以又想到了貸款這個辦法。看起來,父親都并不打算告訴他這一切。這兩千塊錢的貸款,因此成為父親留給李新的全部遺產。李新說每每想到父親死的那一刻,他和弟弟就決定輟學。
李新:爸爸死了,我們這書不用讀了。以后沒誰管我們了,只能靠我們自己。
就在辦完父親的喪事,李新和弟弟打算退學的時候,他們的叔叔找到他們說,父母為了他們兄弟倆讀書,不到一年先后都走了。就這樣不讀了,怎么對得起他們死去的雙親。不管有多難,就是砸鍋賣鐵,這個學也一定要上。在叔叔全力的幫助下,李新艱難地完成了高中學業。
2003年8月,李新考取了河南某理工大學。
5050元,錄取通知書上的這個數字讓李新一輩子都忘不掉。錄取通知書絲毫沒有給他帶來喜悅,5050這個近乎天文數字的學費讓他再次想到了輟學。對于一分錢沒有的李新,能堅持到高考已實屬不易,為了高考他又欠了許多債。叔叔為了資助兩個侄子的讀書也已經負債累累,他自己的兩個孩子還在念初中。面對幾千元高昂的學費,叔叔也一籌莫展,想不出什么辦法。失去父母的李新盡管不甘心,還是做好了外出打工的準備。村里人無奈地看著李新考上了大學卻因為沒錢而要放棄,便給李新出了一個他想都不曾想過的主意:乞討!
李新:他們一提乞討,我就覺得不可能。不讀就算了,乞討怎么可能,當時第一反應就是這樣。他們一說出來,我根本就沒法接受。很多人就說,算了,現在你爹你娘都不在了,可能你也沒法上了,很多人都這么說……我聽得越多我就越想上。當時也很矛盾,剛開始的時候,這個尊嚴再怎么也是最重要的,這學不上也就算了,但是想來想去,還是不服氣,讀了那么多年,到最后就這樣沒了,好像太不甘心了。父親母親為我付出這么多,如果我不堅持,能夠有一點點希望而不去爭取的話,好像自己也不舒服,所以就委屈一下吧,還剩下一個多月的時候,我就做出決定去乞討了。
然而真正走上街頭向別人乞討,對于李新來說比做出乞討的決定更加的艱難,夢想、尊嚴、人生的天平在這里發生著激烈的搖擺。雖然李新清楚的知道,靠打工想要在短期內籌到學費是根本不可能的事,對他來說乞討是能支撐他上學的唯一辦法。想到他們那個人均年收入不足400元的小山村,想到年邁的父母背著行囊艱難地爬上火車出外打工的身影,他覺得周圍的世界離他是那么的遙遠,人群中,李新感到一種從未有過的孤獨,但同時似乎也更加堅定了他上大學的決心。幾天后,在重慶的大街小巷已經漫無目地的“逛”了好幾天的李新,終于決定拋開一切,開始乞討!
李新在提到本村其他乞討者時說,我不會看不起他們,但就是覺得自己不能接受。尊嚴,在他看來是那么的高貴、神圣。于他,就像是經歷了一場戰爭。他沒有想到,放下尊嚴,哪怕只是暫時地放下,也是那么的不可思議,那么的艱難
李新:我就逛逛,逛了好幾天。因為我覺得乞討太難了,沒法做那事,不想放下尊嚴。那也算是一場戰爭吧,好像也是幾天時間,三四天,到最后我身上帶上的那200塊錢就花完了,那前幾天都是在火車站里面過,晚上就在火車站或者候車室里面過的。到最后我還是覺得,既然想來了,就試一下吧,現在什么都不管了。就這樣。然后去買筆,買紙,就寫。我寫那個,不想讓別人看見,我就找一個最便宜的旅社,當時住的是四塊錢一個晚上,這是我第一次住旅社。把這東西寫完。還是不敢用,幾天過去了,真的沒錢了,想著時間也是過了挺多的了,覺得這樣下去不是辦法,到最后我就硬著頭皮,過去了。因為當時我呆在那個地方也就是幾十分鐘,沒多久,因為我不想在那里呆了。當時那種情緒實在是受不了。當時就覺得自己沒錢走了。大不了就不讀書,干嗎在別人面前乞討。”
2003年8月
2003年8月2日,重慶。
李新找了一個人少、偏僻的街道,把那一張已經寫了好幾天,但揣在懷里一直都不敢使用的求助信鋪到了地上,艱難的蹲了下去。
李新:我也不知道那是什么感覺,就好像自己已經不是一個人了,那個時候,當時就覺得,做個人很難做。當時自己蹲在那兒,眼淚就不斷不斷地流。這樣上學付出的代價太高,好像這樣不知道值不值得。
李新說,一個人蹲在那條偏僻的小街,雖然很少有人來看他的海報,但是他覺得好像全世界的人都在看著他似的。他不敢抬頭,腦海里一片空白,周圍的景象都變得模糊迷離,靜靜的沒有一點聲音,一切都顯得那么不真實,像是一場夢魘。他掙扎著想從夢中醒來,而爸爸媽媽的身影卻不停地在眼前浮現,他的心在滴血。他從來都沒有覺得時間過得如此漫長,如此艱難。無法承受乞討時那種痛苦的煎熬,李新想到了放棄,但是第二天他還是來到了街上。李新經過長時間掙扎,艱難地做出了乞討的決定,有了最痛苦的第一次,接下來的第二次似乎就有點身不由己了。在來來往往的人群中,李新低著頭蹲在求助書的旁邊,他不再想面子,不再想尊嚴,他要拋開一切一想起就讓自己痛苦的“私心雜念”,他想盡快的要到錢,然后逃離這座城市。但是內心的痛苦和矛盾,還是始終形影不離地跟隨著他,糾纏著他,讓他無處藏身。
李新:但是到后來我一過去就好像有點習慣了,就是說每天早上就知道自己要做那件事,就去看,到街上去看,哪個地方有人,然后就準備到什么地方擺。反正心里還是在矛盾,不過這樣少了一點。巴不得這時間趕快過去,趕快湊點錢,然后回去。
陳曉楠:當時你在街上看到有別的乞丐嗎,乞討的人?
李新:有,有的都是一些殘疾的,或者是一些很幼小的,還有一些老的,看到那些很多。
陳曉楠:你那會兒覺得你跟他們……
李新:(我)跟他們不一樣,因為我看到他們是那樣,而我是有勞動能力的,所以我覺得我要那個錢好像是不應該。二十多天,一共要了一千多一點點,時間也快到了,因為我覺得我在那里受那種心里折磨也夠多了,我就說,錢也要不到多少了,我也回去了。
在重慶乞討了二十多天, 2003年8月25日,李新失望地踏上了回家的路。到達凱里后,他就直接趕到弟弟就讀的中學,把乞討來的400元錢交給了弟弟,叫他用這錢交新學期的學費。而李新自己則拿著大學錄取通知書去了當地的信用社,雖然離五千還差一些,但所幸的是信用社還貸給他了三千元錢。懷揣著辛辛苦苦借來的錢,李新忐忑不安地踏上了去往河南的火車。在第一個學期中,他的學校并沒有逼著他馬上還上欠下的錢,也并沒有給他一個非常明確的期限,可是他依然寢食難眠,此時助學貸款成了他能夠上大學的唯一希望。但助學貸款遲遲批不下來,欠下學校的近三千元錢和下學期的學費怎么辦?生活費又從哪里來?還來不及去體會新鮮的大學生活,錢的問題就像一塊巨石沉沉地壓在李新的心頭,時時刻刻地糾纏著他。李新多次想到了輟學,但是經歷了如此多的煎熬、折磨才好不容易走進了大學校門的他,看著周圍無憂無慮的同學,還是不甘心就這樣放棄。李新說,那時候只要有一點希望,他都會毫不猶豫地像救命稻草一樣緊緊地抓住。但對失去了父母的李新來說,他實在沒有什么好的辦法。絕望中,李新又無奈地想到了乞討!2004年寒假,李新南下深圳,再次乞討。
李新:還沒進學校或者進學校之后都想過不讀了。我也想過努力可能不成功的,我去乞討我也知道,沖著就是大一的學費。到了大學然后再看學校有沒有貸款或者減免,如果沒有的話,就算我白上了這個大一,其他的我也沒有什么遺憾。我覺得自己努力這么多,如果還沒有什么辦法,如果要我一直乞討讀完這大學,我想我是讀不到了。
陳曉楠:你說這是最后一次,再賭一下?
李新:嗯。
陳曉楠:和李新的交談中,我能明顯地感覺到他在努力地為自己的行為尋找著理由,但每當這些能讓他內心稍許釋懷的理由出現,他又會不自覺地用另一個理由把它推翻。比如他一會兒覺得為了改變命運,暫時放下尊嚴也可以說得通,但一會兒又覺得無論怎樣都不能沒有骨氣,這無疑是人生一個很大的污點;一會兒覺得其實不上大學的人有很多,自己再怎么著也不能伸手要錢,但隨即他又想如果人們知道了他是真的想上學而不是欺騙,或許也應該理解他,不應該把他和普通的乞丐混為一談。就這樣,他的理由被一次次建立起來,然后又一次次被推翻,再建立起來,再被推翻,因此到最后,似乎李新仍然沒有給出任何一個堅定的答案。但也正是在這樣的起起落落之間,我知道我面前的這個18歲的年輕人經歷了他人生中最為慘烈一次自己對自己的討伐,自己對自己的戰爭。
李新雖然少了一點猶豫掙扎,但是乞討的痛還是一樣,還是一樣深深地折磨著他,跟隨著他。為了讓人們相信他的故事,李新把自己的學生證放在了身前。李新每天都上街乞討,甚至春節都是在大街上度過的,但是在深圳乞討了二十多天,他只要到了一千多塊錢,這些錢僅夠他新學期的生活費用,欠學校的近三千元錢和新學期五千多元學費還是根本沒有著落。眼看寒假就要結束,李新只好無奈地回到了學校。他利用課余時間出外四處尋找打工的機會,希望能解決一點問題,但是由于大一的課程緊,并且自己還沒有學到什么專業的技能,適合的工作一直都找不到。后來,李新在老師的幫助下,才在學校的餐廳找到了一份只管吃飯不給錢的收拾餐桌的活。 李新:就我來了這個學校這段時間,靠的全部是我乞討來的錢。這錢好像不知道怎么花,有時候,花這個錢好像是一種恥辱,好像是怎么樣,很難受。我就覺得如果有人能夠借我錢的話,那該多好,別人給了就不想花那個錢。借的和給的不一樣。 李新擺著學生證在深圳乞討的事,有人打電話去學校核實,學校最終還是知道了。 李新:他們表示的就是對我這樣的做法有點不滿,對學校,肯定要損害學校一點聲譽。發現之后就有一種壓力,心理,我怕學校的老師看不起我。也怕同學們看不起。 2004年8月 李新:現在一個月的生活費是兩百二三。下個學期的生活費和學習費用要1000左右。學費每年要5050元。 李新已經做好了輟學的準備,因為為了上學他暫時放下了尊嚴兩次乞討,但是尊嚴,要叫他長久的放棄,那是絕對不可能的!他說他不可能再次去乞討了。李新離開家鄉后就再也沒有回去,他的弟弟在叔叔有限的資助下繼續著高中的學業。李新知道弟弟無依無靠一個人在縣城讀書的艱難,弟弟是他最大的心病。李新說如果自己輟學了,就去南方打工,供弟弟讀高中,上大學。不管有多苦多累,他一定會讓弟弟圓了爸爸和他自己的大學夢。 陳曉楠:你弟弟面臨考大學,聽說他的學習也不錯?如果他真的也考上大學的話,怎么辦? 李新:是啊,這個我也經常在想,但是我想的就是,我弟弟上大學了,我可能差不多工作了,到那個時候我就可以供他上學。當時就這么想。但是畢竟還差一年,他上大學我還沒畢業,這個我一直在想。當時我選擇我要上大學的時候,我就擔心我弟弟上不了學,所以當時我想放棄,打工試試看,這樣做我弟弟就不會失學了,如果兩個都在學校的話,那好像根本就不可能。當時我弟弟說,你已經考上大學了,讓我去打工,讓你去上了一年,我休學一年,然后看有沒有什么辦法,我以后再來讀吧。我說這樣不行,因為畢竟他還那小,這根本不可能。我想,當時我就想,因為我父親去世的那一刻,我就想我不讀書了,可是我弟弟他不可能不讀,他應該繼續在學校,我去打工,當時這么想,但是后來想的很多方面,自己如果能去大學,那就再好不過,想一切能夠想的辦法,去想一下吧,去努力。現在還是覺得迷茫。 陳曉楠:在對李新的采訪幾個小時當中,我一直在問我自己是不是有些過于殘忍,因為我們回憶的是那樣一段讓人有點透不過氣來的經歷,是他心理最深刻的痛。為了保護李新,你們始終沒有看到他的面孔和表情,不過其實我雖然面對著他,大多數時間李新也沒有看我的眼神。我們坐在水邊,而他的眼睛始終盯著水面,像是要把一肚子的心事都講給那一面湖水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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