爺爺是極喜歡喝茶的。家中總藏著幾罐凍頂烏龍,藏在冰箱里冷存。爺爺泡茶的樣子沒有多優雅,茶色也不見得多好看,可那情那景那味那人卻讓我覺得格外美麗。
每年暑假,蟬聲仄仄,一聲一聲的鳴叫都好像抓著我的神經。面前密密麻麻的字也變得恍恍惚惚,看不真切,我煩躁地抓了抓凌亂的頭發,甩下筆走出了房間。那廂,客廳里爺爺正小心翼翼地抱著一個鐵盒,拿著手指粗的鑷子在盒子里搗鼓著什么。我知道爺爺又在泡他那寶貝“凍頂烏龍”了。
見我走到客廳,爺爺不像媽媽那樣責問我為何不做作業,依舊自顧自地泡著茶。他用鑷子夾了一小撮茶葉,放在碟子里,又靜靜地等水燒開。爺爺面前放著兩只青釉白底的大茶碗,我知道爺爺素來不用那些小白瓷杯、小青瓷杯的,他喜歡大口喝茶的感覺。我正襟危坐,忽聞“噗”的一聲,水開了。爺爺將小碟子里的茶葉倒進茶碗,又一氣呵成地將滾燙的熱水倒了進去。熱氣熏得我的鼻尖冒出了細細的汗珠,茶碗里的水瞬間變得黑黝黝的,茶葉在白瓷大碗里浮浮沉沉,濃郁的茶香像打翻的香水瓶,香氣急急撲面而來。我學著爺爺的樣子猛灌了一口茶,滾燙的茶一直燒到腹部,矛盾的是因為是冷存茶葉,喉嚨里竟感到一絲涼氣,苦澀的味道又直沖頭頂。爺爺的茶已經見底,只剩厚厚的茶葉渣積在碗底,尤為刺眼。這時他才開口說道:“做人啊,浮躁是難免的,艱苦也是難免的。但只要咬咬牙,一鼓作氣,自會苦盡甘來。”爺爺坐在我面前,端著茶碗的他好似看透了我的心思一般??谥芯薮蟮目酀瓭u漸退去,密密匝匝的甘甜泛了上來。這一瞬間的感覺撞擊著我的心靈,余響不斷。我看著面前的老人,他的話配著那碗茶讓我感到不勝美麗。
現在家中還時常備著幾罐凍頂烏龍,我也時常自己泡著喝??粗「〕脸恋牟枞~品著苦澀的味道,腦海里總能想起那個西去的老人,在那個夏天微微笑著說的那段話。甘甜鋪天蓋地地泛進了我的口腔,耳邊回想起的是爺爺沙啞卻耐人尋味的話語。
我時常在想,爺爺如此的生活態度,怕是最不經意的美麗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