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Karen
圖/小 山
讀完沈從文先生的《邊城》，趁著我心緒的水面波瀾最大的時候，記錄下這些真實的感受。
我所閱讀的《邊城》，是北岳文藝出版社版2018年版。因為去年暑假曾有過在出版社實習的經歷，我以為這一版本的封面選得極好。雖然并不太懂紙張材料，只知道是摸起來有些粗糙的波浪紋路。希望以后若真的做了編輯，能對書封材料方面有更多了解。
這本書是爸爸特地買回來的，拆快遞那天摸到書封，內心便已有些喜悅，素凈簡單的外表，很符合我對《邊城》這本書的想象。書內前封是沈從文先生的黑白像，后封則是他夫人張兆和的黑白像，合在一起是完整的一張。兩位老人慈祥地微笑著。
寧波山間開花的虎耳草
打開書，先是題記。題記是作者對這本書的詮釋（長大以后我再也不會略過題記了）。題記說，這本書不是為了迎合什么人而作，而為了給那些能從容地沉下心去閱讀的讀者展現一個他們不曾去到過的世界。
在我想象里，女主人公翠翠是一個擁有健康膚色、笑容純樸、眼睛靈動的女孩。只有湘西那山明水秀的土地，才會孕育出這樣一只森林中的小鹿、溪水上的翠鳥。她勤勞能干，孝順和氣，約莫十三四歲就能幫祖父一起渡船，還會燒飯采筍；她有山城女孩兒的羞怯，面對有些傾慕她的小伙子儺送，會因為心緒慌亂而默默不語，卻在儺送離開后悄悄注意著他。
天保和儺送這對湘西英俊優秀的兄弟倆，他們在知道對方也喜歡翠翠后，不搞謙讓那一套，也不采取當地的傳統去決斗，而是采用唱歌這一浪漫又充滿命運選擇的方式。兄弟倆是真正的好男兒！
但是在這場三角戀中，總有一人會得不到幸福。天保明白自己唱歌唱不過弟弟，選擇主動退出并告訴老船夫實情。可命運如此陰差陽錯，水性極好的他，心緒煩亂之下竟淹死在水中。弟弟儺送心中結下了永恒的疙瘩，即使他和翠翠互相喜愛，也怎么都做不到在哥哥去世后娶翠翠，畢竟老大是在和老船夫說完實情后心神不寧才出事的。
船總順順對老船夫的冷落以及儺送的煩亂，使得本以為能好好將孫女托付出去的老船夫深受打擊，回到家那晚他生了病，最終在雷雨天中去世了。看到老船夫死去，想到翠翠從此沒有了親人，我也流下了眼淚。
生活和命運就是這樣弄人。我說這本書像一把被雨水打濕的虎耳草，有兩個原因：
一是書中一個動人的情節，翠翠在夢中聽到儺送歌聲的那晚，她在夢里采了一把柔軟的虎耳草。在老船夫問她心意所屬后，翠翠去挖筍時，除了采回幾根小筍以外，還一把虎耳草。我想這虎耳草就像她的少女心事，綠油油的清澈，帶著柔軟的絨毛。
二是因為在老船夫去世那晚，下了一夜雷雨，我想虎耳草一定也被雨水淋濕了。翠翠從此開始面臨巨大的痛苦，唯一的親人去世。而儺送不愿接受有磨坊陪嫁的王團總的女兒，想娶翠翠卻又解不開心里的疙瘩，也撐船離開了。這一去，不知何時才能歸來。翠翠孤身一人，懷念祖父，思念傾慕的人，心該有多冷呢？
沈從文的語言簡潔而俏麗，“像一幅精美的白描”。我個人對這本書的語言感受最深的是，他用文字營造出了整本書獨特的氛圍感。
“月光極其柔和，溪面覆著一層薄薄白霧”“她在月光下坐了一陣，心里卻當真愿意聽一個人來唱歌。久之，對溪除了一片草蟲的清音復奏以外別無所有。”這是翠翠得知那晚是二老（書中稱天保為大老，稱儺送為二老）在唱歌后，和祖父一起散步的環境。清新寂靜的氛圍，最能襯出翠翠的心事。
寫翠翠和儺送彼此心意萌動，也仿佛將一幅動態的畫面擺在了我眼前。船上賣力指揮、綁著紅頭巾的生龍活虎的儺送，因怕旁人打量而從竹樓上下來后隱藏到人群中的翠翠，他們像是兩個焦點，岸邊圍觀的其他人群、鑼鼓喧天的熱鬧劃船場面則是背景。翠翠懷著自己的少女心事，無意間聽到閑聊的婦人們說，儺送這么干勁十足地劃船，是因為有他喜愛的女孩在場。這在翠翠本就不平靜的心中泛起了漣漪。女孩兒猶疑不決的猜想、甜絲絲的慌亂，男孩兒想要在心上人面前表現的神氣，都躍然紙上。
這兩個“焦點”的接觸，僅有儺送問翠翠的兩個問題，為什么不去他為她準備好的竹樓上觀船，以及翠翠的祖父在哪。翠翠都沒有回答，只是默默的，然后儺送便走開了。作者沒有描寫他二人各自的神態，我卻都能想象到。這就是作者語言最神奇的地方。
書的結尾是開放式結局，“這個人也許永遠不回來了，也許‘明天’回來”。
這既可以是第三人稱的平靜敘事，也可以是翠翠的視角。“明天回來”，明天又會有多遠呢？我根據這句話想到了兩種結局。一種是圓滿的，儺送沒過多久就回來了，“明天”是真的明天，他迎娶了翠翠，兩個人過上了安穩日子。可這是我很不滿意的結局，又不是說給小孩聽的童話，又怎么會圓滿，多么不真實！
我真正喜歡的另一種結局是錯過。“明天”是翠翠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的期盼，可卻怎么也等不到。最后的最后，當儺送回來時，翠翠早已嫁做人婦。年少的事開端浪漫，但就像人們說的那樣，所謂浪漫，就是沒有后來。這對儺送來說，是遺憾，也是解脫。我想，如果他當真娶了翠翠，每當看到她，就會想起哥哥的死，一輩子都會在壓力和愧疚這樣糾結的情緒中度過。這是即便喜愛翠翠也無法可解的。
看到書的結尾，我心中悵然若失。忽然記起書中的虎耳草，便詢問媽媽虎耳草是什么樣的。得知悠園里就有一盆虎耳草后，我興沖沖地走到院子里，借著手機燈光觀察虎耳草。媽媽給它澆了點水，虎耳草綠色的葉片便顯得更加青翠欲滴。肥大的葉片，帶著一圈白色的細小絨毛，果真和書中說得一樣。
我思緒飄忽，感受著拂過耳邊的冷風，抬頭望向掛在枝頭上那明亮的圓月，癡癡地想著，湘西的月亮是否也這樣清冷而平和？當月光灑進溪水里，流進渡船上的時候，翠翠會站在家門口懷著怎樣的心情遙望月亮呢？讀過這本書后，我想總有一天，要去茶峒看看，仿佛這樣，就走進了那個帶著笛聲的故事里。
《邊城》從此成了我心中一首美麗而傷感，卻無比真實的、悠長的歌。
跟著草木 走過四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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