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黑女墓志》賞析
姬 學 友
《張黑女墓志》原稱《魏故南陽太守張玄墓志》。張玄，字黑女。清朝人為避康熙皇帝玄燁諱，故稱《張黑女墓志》。北魏普泰元年（531年）刻，作者、書者無從考察。原石久已不存，僅存一明拓裱孤本。道光年間為何紹基所有，現(xiàn)存于上海博物館。
《張黑女墓志》是北魏墓志的集大成之作。它廣涵眾長，筆法結(jié)體具佳。既有碑書古樸的神韻，又有唐楷的法度。書法峻利疏朗，秀潤蘊藉。何紹基極愛此志，曾攜此志進行2萬余里“長征”，日夕觀摩，愛不釋手。謂此志“化篆入楷，遂而無重不妙，無妙不臻，然遒厚精古，未有比肩黑女者”。清包世臣評曰“此帖駿利如《雋秀羅》，圓折如《朱君山》，疏朗如《張猛龍》，精密如《敬顯秀》”。
《張黑女墓志》在南北朝碑版中，風姿特立，出類拔萃，用筆、結(jié)體各具特色。
用筆：中側(cè)并施，方圓兼?zhèn)洹Ｖ袀?cè)并施：中鋒多用于長橫、長豎、長撇、長捺，得內(nèi)壓圓渾之趣；側(cè)鋒多用于短橫、短撇、橫鉤、方折中。這些短撇及橫鉤轉(zhuǎn)折，配以左右開張的撇捺，形成了特有的藝術(shù)風格。方圓兼?zhèn)洌詧A筆為主，《張黑女墓志》除撇、捺挑起多用方筆，點、折方圓兼用外，其余筆畫大多為圓筆。妙在方圓結(jié)合精巧、和諧，達到剛?cè)嵯酀В鼓怪就窦s中暗呈剛健，雄勁中隱含柔美，剛而不棱，美而不媚，顯示出內(nèi)涵豐富而又和諧的美感。
點畫：橫平豎直，但平而不板，直而不僵。輕重并舉，豐富多趣，極具韻味和情致。
橫畫有長橫、短橫兩種。長橫或方起圓收，或圓起方收，兩端重而緩，中間輕而快。使得首尾俱低，中高如覆舟狀，于不平中求平，富有節(jié)奏和韻律感。如“七、弦”等字。短橫多左尖橫，露鋒入紙，收筆略有上翹，顯得粗壯雄厚。有時以點畫出之，活潑輕靈。如“南、于”等字。
豎畫，有的起筆作尖狀，順鋒輕入，如“化、俱”中單人旁中豎；有的直筆橫落，見夸張的起筆痕跡，增強了字的裝飾效果，如“水、十”等字。收筆有懸針和垂露之別，懸針豎用得極少，但偶見風采，給人一種銳利中見含蓄的感覺；垂露豎，直中有曲，曲中求直，給人以剛中有柔、挺勁有力的感覺。如“帝、除”等字。并列的兩豎多相背取勢，即兩豎中部都稍向內(nèi)彎，如“日、桐”等字。
撇畫，有長、短之分。短撇迅捷勁利，采用切鋒側(cè)過筆法，古稱“啄”，“啄”之必峻。如“徒、於”二字，前者兩小撇構(gòu)成的雙人旁似有千鈞之力，與后面的“走”字下部連綿搭配，取得了一種剛?cè)岵暮椭C效果；后者“於”字第四筆短撇單看似覺生硬，與整個字的風格不相統(tǒng)一，但仔細玩味，全字獨有的疏而不漏的結(jié)構(gòu)美正是由于它下面的行草雙點構(gòu)成。長撇狀若蘭葉，清麗圓潤，細而柔曲，撇尖上翹，末端粗重敦厚，中含隸意，形成含蓄開張之勢，如“人、吏、元、父”等字。另有一類撇畫，收筆向左出鋒，作“彎尾撇”，骨力含蓄內(nèi)蘊，如“成、軌”等字。
捺畫有平捺、斜捺。平捺盡勢而去，挺拔有力，有一瀉千里之勢，如“之、遠、通”等字；斜捺剛勁利落，如金錯刀，示人以剛正不阿之感，如“太、史”等字。《張黑女墓志》的捺畫存有明顯的隸書筆意，沒有明顯的一波三折，大多比較平直，一般是逆鋒入筆，轉(zhuǎn)圓筆順鋒力行至勢盡，按筆而收，形成八分字的雁尾式。初看《張黑女墓志》，其捺畫似乎大致相同，而仔細觀察，其神態(tài)同中有異，各具風姿，例如同是一“人”字，一出鋒，一不出鋒；同是“長”，“長”出捺，而“張”字的“長”不出捺；還有象“牧、故”的捺，則近似唐代八法中的磔。
《張黑女墓志》的點姿態(tài)繁多，俯仰向背，隨字賦形，極具變化。有側(cè)點，豎點，平點，方點等。此外，有些短橫、短豎及捺畫都分別作側(cè)點和平點，如“抓、刺”的短豎分別作豎點和方點，“良、魂”改末筆捺為露鋒點。再有，由于《張黑女墓志》的筆畫融入行書筆意，出現(xiàn)了連寫點，如沖、無、然，這些點畫顧盼生情，意態(tài)活躍自然，達到了孫過庭所說的“真以點畫為形質(zhì)，使轉(zhuǎn)為性情”的審美要求。
鉤畫靈活多變。綜觀全碑所有鉤的筆法幾乎無一相同，大致可分為兩類：一類如隸法，如“乎、既”等字；一類如唐楷，如“方、蒲、元”等字。戈鉤頗具特色，婀娜多姿，生動飄逸，寓剛于柔，寓巧于拙，出鉤皆如楷法，如“茂、城”等字。另外不少字以垂露代鉤，也使墓志增添了趣味，如“除”字等。
橫折將內(nèi)厭法與外拓法巧妙地運用于一體。有轉(zhuǎn)有折，用方折較多。圓轉(zhuǎn)處用篆法提筆暗過，如“高、相、口”字。方折處頓筆而成，如“名、是、胃”字。所有的橫折轉(zhuǎn)角，都是一筆運完，運足勢以后切鋒另下，下筆利落，運筆果敢，交接清楚，給人一種既連綿又干脆、有筋有骨、血肉充盈的感覺。如“黑、色、草、軍” 等字。
結(jié)體：1、體呈橫式，開張洞達。一是其章法直接承隸書，字距大于行距，給人以橫式之感。二是疏密自如，豎向筆畫疏朗，橫向筆畫緊密。這種疏處空靈、密處豐滿、統(tǒng)一于一字之中，更增其橫式之趣。三是部分筆畫夸張變形，示人以橫勢之感。撇畫大膽左伸，捺畫變斜成平，盡勢右展，點畫流暢連貫如行書筆意，戈鉤綿里藏針，婀娜右舒，橫畫盡力右行。
2、以楷為主，楷行結(jié)合。《張黑女墓志》楷行結(jié)合的字例俯拾皆是，如“純、河”等字的點作行連，“亥”字的撇和點作行書意連，“於”則寫成小草，即使一些全作楷體的字，也流露出顧盼呼應(yīng)、流動活潑之勢。
3、寬綽有余、雍容大方。蘇軾論書曰“大字難于結(jié)密無間，小字難于寬綽有余。” 《張黑女墓志》雖是小字，然其寬綽有余可奉為典范。該碑中如“壽、書”等字上下層疊的橫畫，緊密而不擁擠；“朝、州”等字，豎向筆畫之間疏朗開闊不乏呼應(yīng)，字之布白疏密有致，雍容大方，令人回味無窮。
《張黑女墓志》的最大特點恐怕不在于這些點畫的細枝末節(jié)，而是其所呈現(xiàn)的整體瀟灑秀逸的風韻。康有為列此志為“質(zhì)峻偏宕之宗，”又說此碑“如駿馬躍澗，偏面驕嘶。”欣賞此帖，要察之墓志，以通其變；觀之鐘王小楷，以知其源；味其高古韻格，得其神氣。
本文收入河南省義務(wù)教育地方課程讀本《書法藝術(shù)》(七年級)一書，河南文藝出版社2003年版。博主為《書法藝術(shù)》及配套的教師教學用書(七、八年級)的主要撰稿人，也是該套叢書的編委。
附圖：《張黑女墓志》局部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