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對我們的歷史文化進行反思時,其中一個十分重要的方面就是必須認識到歷史上胡人對漢人的征服。我們特別要注意的是,為什么我國人口眾多的漢民族會被比漢族人少得多的胡人征服呢?長期以來歷史學家都沒能很好地重視這個問題。為了使我們這個中華民族復興完全有必要對這個問題進行深刻反思,因此我們才提出了這樣的問題。
為了說明這樣的問題,我們不妨先指出歷史上漢民族被胡人(唐以后稱為“韃子”)征服的一些事實。四千多年前,當夏禹在中原建立了第一個文明社會之后,經過不斷地發展,首先征服了中原的非夏部族,建立了一個大一統的夏天下,即從這個時候開始就已經形成了大一統的華夏雛形。公元前221年秦統一了全國后,其中之一就是通過對胡族的征戰、婚姻等各種方式,不斷地融合了胡族,使我們的華夏民族不斷壯大。然而從晉(西晉)開始,我們的漢民族其中有七百年左右的時間被胡族(后來稱為“韃子”)征服過。從公元301年左右晉王朝內部發生的“八王之亂”,使遷入到中原的“五胡”乘亂反晉開始,一直到公元581年北周的丞相楊堅廢了周靜帝宇文闡,由隋取代了北周這前后二百八十年的歷史中,整個北方從根本上講,是“胡人的天下”。這個時候整個北方或者是胡族政權之間相互征戰,即五胡十六國時期。或者是胡族政權統治了北方,即公元439年北魏基本上統一了北方。
還有就是公元960年,宋太祖趙匡胤發動陳橋驛兵變,皇袍加身,廢了后周,建立了大宋之后,只能說他統一了中原和南方絕大部分地區,北部的契丹政權、西北的黨項政權等,并沒有被他征服。趙匡胤崩后,整個宋王朝幾乎都是同韃子政權處在相互征戰之中。北宋末宋徵宗趙佶即位后,宋與東北地區建立的那個女真族建立的大金國聯合滅了遼之后,金比遼對宋有著更大的威脅,這就是在宋、金相互征戰中,最后宋被金打敗,即靖康二年(公元1127年)金軍攻破東京(今河南開封),除了進行燒殺搶掠之外,還俘虜了宋徽宗、宋欽宗父子,以及大量趙氏皇族、后宮妃嬪與貴卿、朝臣等共三千余人,將他們押往東北的金國,東京城中的公私積蓄為之一空。這年也被稱為“靖康之亂”、“靖康之難”、“靖康之禍”或“靖康之恥”等,從而導致宋的滅亡,其殘余南逃,在臨安(今杭州)建立了南宋。也就是在這個時候,南宋抗金大將岳飛填了《滿江紅·寫懷》這首詞:
怒發沖冠,憑闌處蕭蕭雨歇。抬望眼,仰天長嘯,壯懷激烈。三十功名塵與土,八千里路云和月。莫等閑白了少年頭,空悲切。
靖康恥,猶未雪。臣子恨,何時滅。駕長車踏破,賀蘭山缺。壯志饑餐胡虜肉,笑談渴飲匈奴血。待從頭收拾舊山河。朝天闕。
從公元1127年開始一直到公元1279年這一個半世紀左右的時間里,最初是整個北方,后來是整個中國都在韃子的統治之下。同樣,從公元1644年清軍入關開始,一直到1911年辛亥革命清王朝覆滅這前后二百六十八年的時間里,整個中國都是在滿洲韃子的統治之下。
我們可以看出,從夏建立第一個文明社會以后到現在四千多年的歷史中,整個中國大約有七百年的時間整個中國,或中國主要地區在胡人或韃子的之下。
為什么在四千年的文明史中約有七百年的時間,整個中國或大半個中國的絕大多數漢人是被人口比他們少得多的胡人,或者是韃子統治呢?難道說人數比胡人、韃子多得多的漢人就這樣服服帖帖地聽從胡人、韃子的統治嗎?為了說明這個問題我們特別要指出,這就是我們的民族、我們的文化中帶有一些劣根性的原因。而這種民族、文化中的劣根性不去掉,就會使民族、文化中的劣根性有可能變成劣根性民族、劣根性文化。為了克服這種民族、文化中的劣根性,我們完全有必要對問題進行一些分析。
我們早已指出,我們的中華民族是漢民族與其他各民族在歷史發展過程中,不斷融合而形成的。同樣,我們也指出了中華文化是漢民族文化與各民族文化,在發展過程中不斷融合而形成的。在發展中各方相互影響,相互滲透,取長補短,從而形成了我們今天的中華民族、中華文化,并且在今天仍然顯示出它的強大生命力。隨著今天社會的不斷開放,世界各民族,各種文化之間進行的交往更加頻繁,并且將越來越走向不同文化、不同社會制度的融合。而在與不同民族、不同文化的融合中,中華民族、中華文化在其中所起的作用可以說是極其重要的。
我們指出了中華民族、中華文化在今天的重要性之后必須認識到,再優秀的民族、再優秀的文化也有不足之處,并且其中含有劣根性因素。我們的民族、我們的文化其劣根性一個十分重要的方面就是人心的渙散。也正是因為人心的渙散,才會被人數比漢族少得多的胡族打敗和制服。以五胡十六時期的北方為例,晉滅亡后殘余南逃,在建康建立東晉,一大批難民跟著這個晉王朝的殘余南逃。但是在整個漢族的人口中,他們所占的比例畢竟是少數,絕大多數漢人還是在中原,有好幾千萬人。相對于中原近一億的漢人來說,遷入中原的“五胡”總人數不過就是幾百萬人。然而,就是這幾百萬的胡人卻把中原將近一億的漢人制得服服帖帖。讀《晉書》等有關史書的時候我們還可以看到,在中原,統治漢人的“五胡”還不是這五個胡族聯合在一起統治中原,而是相互之間進行爭斗、征戰,所出現的是胡族政權的不斷替換。這幾百萬胡人之間在中原斗來斗,對于好幾千萬人的漢人來說,似乎是任由他們爭奪,自己在旁邊看熱鬧。這時我們似乎又可以這樣說,在中原這些漢人看來,無論是哪一個胡人政權建立,對于他們來說都是無所謂。當拓跋氏建立的鮮卑政權,即北魏了統一北方之后,將近一億的中原漢人可以說,被這個只有百來萬的鮮卑族政權統治得服服帖帖。我們還可以看到,后來北魏即使是分裂成東西兩魏,作為南朝來說,無論宋、齊、梁、陳如何更替,但南朝總是一個相對統一的政權。然而,這個相對穩定的南朝政權卻根本統一不了分裂的東魏和西魏,及后來的北齊和北周。相反,最后在北周滅了北齊,隋取代了北周之后,南朝的陳朝被隋朝所滅,陳后祖陳世寶被隋俘獲。
我們還可以看到,公元1127年后宋被金打敗南逃,其殘余建立了南宋之后,宋、金之間形成了劃江而治這樣一種局面,十分類似于公元420年那種南北朝的局面(實際上這個時候的宋、金之間又是一個南北朝)。北方的金統治著一億左右的漢人,而女真族不過就是數百萬人。
同樣我們還可以看到,公元1279年蒙古族建立大元政權消滅了南宋的殘余后,只有幾百萬的蒙古韃子卻統治著近一億多的漢族人,前后九十年。更有甚者,1644年清軍入關,建立了統一全國的大清國,并且很快肅清了明的殘余勢力后,這個只有數百萬人的滿洲卻統治著將近二億左右的漢族人。
我們列舉了這些事實所要說明的就是,只有數百萬人的胡族,或韃子能統治好幾千萬,甚至上億的漢族人,最重要的就是漢族人中存在著一種渙散心理。這種渙散心理是如何產生的,并見之于行動呢?不少的歷史學家總是這樣認為,就是漢族早已是一個先進的農耕民族,胡族,或韃子卻是落后的游牧民族。農耕民族的特點就是有固定的地方居住,并且被限制在土地上,所食的食物以植物為主。民族的特點就是沒有固定的居住之地,隨水草而遷徙。所食的食物以的肉為主。因為長期的遷徙,并且以食肉為主,造就了他們強悍的性格。因此能戰勝人數比他們多得多的漢族。
歷史學家談的這些有著十分深刻的道理。但是他們并沒有從根本上說明問題。這個根本問題是什么呢?就是我們所說的漢民族長期以來形成的人心渙散。造成這種人心渙散的根本原因就是森嚴的等級制度。這里我們有必要說明,儒家及各家創立的中華文化至今都是十分優秀的文化。這種文化的先進性其中之一就是孫中山所說的,具有著民主、平等的萌芽。孫中山說,孔子提出的“天下為公”指的就是權力是天下人的。孟子提出的“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說的就是民權。還有就是《論語》中談到的“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君不君,臣不臣,父不父,子不子”等,就是論述了人與人之間平等的思想。但是,統治者用這種思想指導的時候卻是各取所需。以君臣、父子關系為例,統治者所強調的只是“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即只強調森嚴的等級關系。至于“君不君,臣不臣,父不父,子不子”卻從根本上忽略了。如果我們將前后兩部分統一起來就是,承認君臣、父子這種森嚴的等級關系,但這種森嚴的等級關系中又體現出一種平等關系,即君要按照君的規定,臣要按照臣的規定;父要按照父的規定,子要按照子的規定做。這里特別強調的是君、父首先要按照其規則去做。如果君、父不按其規則做,那么臣、子也可以不按其規則做。然而,作為統治者來說,卻是根據自己的需要來解釋,只強調的是臣對君的忠,子對父的孝。正是因為這樣,就使這個社會成為了一個等級森嚴的社會。在這種等級森嚴的制度下,將人們變成了奴隸。
當然我們也要指出,與歐洲社會相比較,當時的中國社會早已不是一個官位世襲制的社會了。除了皇帝是世襲的以外,各級官吏基本上是通過競爭的方式取得的,如孫中山就把中國通過科舉考試取得官職說成是一種競選。孫中山認為,與西方的競選不一樣,西方的競選是進行演講,中國的競選則是通過筆試進行的。這種制度同當時的歐洲相比先進得多。但是我們又可以發現,由于“官貴民賤”這種思想的指導,人們便將取得官職看成是最高的目的,因為有了官就有了一切。在古代的中國,為了取得官職,哪怕是一個最小的七品縣令,人與人之間都進行著勾心斗角。這樣一來,所形成的就是離心力,而不是向心力。例如在官場斗爭中,除了競爭者之間的勾心斗角以外,還有通過他人之手搞倒自己的競爭對手,這種情況在中國官場早已不是什么新鮮的事了。更有甚者,為了達到自己的目的,還不惜通過外部勢力來達到,如希望爆發一場戰爭,利用外部力量來消滅異己,使自己取得應有的地位。這是對于官場而言。
對于民與官的關系就在于,既然是“官貴民賤”,那么在百姓看來,這個國家反正不是自己的,是他們當官人的國家。國家穩定的時候與官府、官吏之間的關系完全是一種主、雇關系。當國家出現危機,特別是受到外敵入侵的時候,他們中絕大多數人便會認為,“反正這個國家不是我的,你要愛國你自己去愛”。因此對外敵采取的是消極的態度。他們認為,如果對抗外敵勝利了,榮耀是帝王的和那些大官吏的,自己沾不上邊。如果自己戰死了,朝廷及各級官府根本不會把自己放在心上。因此在他們那里產生了一種消極抵抗心理。以五胡十六國時期胡族政權在中原的爭奪為例,中原絕大多數漢人對于比自己人數少得多的胡族之間的征戰根本不當一回事。無論五胡之間爭奪得多么激烈,他們根本不會想著乘這個機會對五胡勢力進行各個擊破,建立自己漢族的政權,只是把它當成熱鬧來看。因為很明顯,他們中絕大多數人就是這樣認為,如果這個時候乘胡人之間互相征戰組織起來打擊胡人勢力,自己不可能是組織者和領導者,只能跟著大家一哄而上。勝利了之后是極少數組織者、領導者得利,自己根本得不到任何好處。再說即使自己想作為組織者、領導者動員大家反抗,絕大多數人也不會跟著自己干,因為絕大多數人都持這樣的思想。也正是因為這樣,才使極少數的胡人能在中原角逐,并且進入到魏晉南北朝的時候,極少數鮮卑人建立的北魏能夠統治人口比他們多得多的漢族。根據這樣的敘述,我們完全可以把當時的胡人與漢人的關系比著幾只獅子和一大群羊的關系。極少的胡人好比是獅子,絕大多數的漢人好比一大群羊。如同極少數的獅子不會害怕羊比自己多的一樣,中原極少數的胡人是不會害怕比人口自己多得多,但卻是如同一盤散沙的漢人。在中原地區從五胡十六國到南北朝的結束這二百八十多年的時間里,胡、漢關系最初表現為對于漢人來說,如同一群羊在看著幾只獅子爭斗。這幾只獅子爭斗無非就是這群羊屬于哪一只的。對于中原的漢人來說,無論哪一只獅子贏了,自己不過是成為贏了的那只獅子的肉而已。最后是鮮卑拓跋氏贏了,這時中原便由拓跋氏建立的北魏政權來統治。這就是我們所要認識到的漢文化中所存在著的劣根性部分,即造就了人心的渙散。
談到這個問題后我們還要指出,為什么極少數的胡人、韃子能夠征服人數比他們多得多的漢人,還在于胡與漢,或者韃子與漢相比,他們是“輕裝上陣”,漢政權則是背著沉重的歷史、文化的包袱。為了說明這個問題我們不妨先談談胡與漢,或者是韃子與漢之間的差別。
胡與漢,或者是韃子與漢相比,比漢民族要落后得多。無論是晉時期的胡族,還是進入到宋以后的契丹韃子、黨項韃子、女真韃子、蒙古韃子,還有進入到明朝時期的滿洲韃子。作為中原的漢民族來說,這個時候早已進入到先進的農耕社會。不僅有著先進的農業,而且還有著發達的工商業。與此相應的就是早已有著在先進文化指導下建立的當時意義上的現代國家,也早已建立了完整意義上的國家制度,并且形成了從帝王到各級官吏組成的政權,這種政權組織結構是越發展越嚴密。對于胡人、韃子來說,卻還是一個游牧、漁獵的社會,沒有固定的居處,只能隨水草而遷徙。與此相應的文化指導下,所建立的社會制度基本上是原始部落式的制度。這種原始部落式的制度可以說不是完整意義上的國家,其制度也不是完整意義上的國家制度。在基本沒有脫離原始部落狀態的胡族、韃子那里,這種組織結構簡單,不像漢政權那樣有著森嚴的等級制。在基本上還處在原始部落的胡人、韃子那里,首領與部落成員之間的關系一般來說都是直接的關系,他們是部落成員直接選舉出來的。因此我們又可以說,這種基本上處在原始部落中的胡族、韃子實行的是一種原始的軍政、軍民合一的民主制度。同樣,在部落中人們之間的分工也不是十分明確,每個成年男子既是兵又是民。社會安定的時候他們放牧、狩獵等。一旦遇到戰事,他們立即成為了兵。在這里,除了首領有著絕對的權威、權力以外,與部落成員之間所做的工作幾乎沒有什么兩樣。部落成員所從事的放牧、狩獵、練武等,首領也要做這些事。當某個地方水草充裕,只要一聲令下,整個部落的一起遷往該地。當部落遇到戰事時,首領一聲令下,全體部落成年男子便跟著首領一同抵抗外敵。我們清楚地看到,無論是胡人,或者是韃子,在與外敵之間的征戰中,其首領都要親自出馬,向部落參戰人員高喊“跟我沖”,這時參戰人員便跟著他殺向敵人。正是因為這樣,人與人之間的關系更加親近,從而產生了一種凝聚力和向心力。相比之下,等級森嚴的漢政權雖然分工越來越細,但卻是等級越來越森嚴,其中之一就是表現出“官大一級壓死人”。在這樣的制度下,人與人之間的關系正如已經指出的,是一種主、雇關系。雖然這個政權早已有著一支常備軍,但由于“官貴民賤”這種思想在人們頭腦中已經是根深蒂固,就造成了這樣的局面,一旦有戰事,當官的指揮士兵時基本上都是這樣喊的“給我上”。在士兵看來,當官的實際上就是不把他們的生命當成一回事,他們的命“十分賤”。這樣一來,便容易產生離心力和人心的渙散。這就是四千年的文明史中,至少有七百年的時間漢民族被胡族、韃子征服的重要原因之一。
談到上述問題之后我們思考著這樣的問題,就是要使我們的民族復興,在反思我們的歷史、文化時,最重要的在于必須克服和鏟除民族、文化中的劣根性。在克服民族、文化中的劣根性時,不僅要看到我們有著輝煌的歷史、文化,更重要的是必須認識到今天我們早已背上了沉重的歷史、文化包袱。我們進行改革一個十分重要的方面就是要認識到,那種沉重的歷史、文化包袱在很大程度上已經壓得我們喘不過氣。在這種情況就要做到,對于歷史、文化中那些該弘揚的部分一定要弘揚,該甩掉的必須甩掉。要不斷吸收一切先進的文化,并且同我國優秀傳統文化融合在一起,從而產生新的思想文化。只有這樣,才能使我們輕裝上陣,矗立于世界民族之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