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簡介】
賈誼(前200-前168),世稱賈太傅、賈長沙、賈生。洛陽(今河南洛陽東)人。西漢初期的政論家、文學家。年少即以育詩屬文聞于世人。后見用于文帝,力主改革,被貶。改任梁懷王太傅。梁懷王墮馬而死,自傷無狀,憂憤而死。主要文學成就是政論文,著有《新書》十卷。代表作有《過秦論》上、中、下三篇,《陳政事疏》(亦名《治安策》),《論積貯疏》等。《過秦論》總結了秦代興亡的教訓,實則昭漢之過。《陳政事疏》和《論積貯疏》是批評時政之作,提出用“眾諸侯而少其力”的辦法,鞏固中央集權制。要“驅民而歸之農”,鞏固政權。其文說理透辟,邏輯嚴密,氣勢洶涌,詞句鏗鏘有力,對后代散文影響很大。魯迅曾說,他與晁錯的文章“皆為西漢鴻文,沾溉后人,其澤甚遠。”《漢書·藝文志》著錄有賦七篇,被貶長沙途中渡湘水時作《吊屈原賦》,以自諭。謫居長沙三年,作《鵩鳥賦》,假托與鵬鳥的問答,說明“萬物變化之理”,對死生榮辱,萬物眾生,皆不在意。發自肺腑,哀傷之情躍然紙上。假辭賦之要,抒憂國之情。其賦皆為騷體,形式趨于散體化,是漢賦發展的先聲。所著文章五十入篇,劉向編為《新書》十卷,已散佚不全。明人輯有《賈長沙集》,今人輯有《賈誼集》,上海人民出版社出版。
【書評(上)】
《過秦論》共有三篇。其中寫得最好、影響最大的是這第一篇。它最早附見于《史記·秦始皇本紀》篇末,列為第二篇;后來褚少孫補《史記》,又把它單獨附在《陳涉世家》的篇末。《漢書》《文選》也都選錄了這一篇。今傳賈誼所撰專著《新書》,當由后人搜輯而成,對此文則明確標出它是三篇中的“上篇”。在《史》《漢》《新書》《文選》四部書中,本篇凡五見,文章字句頗有出入。 從明、清到當代,幾乎所有的古文選本都選了這篇《過秦論》(上),因此前人對它的評語也很多。如清人姚鼐在《古文辭類纂》中評它為“雄駿宏肆”,近人吳闿生在《古文范》的夾批中評它“通篇一氣貫注,如一筆書,大開大闔”。歸納大多數評論者的意見,主要說這篇文章氣勢充沛,一氣呵成,是古今第一篇氣“盛”的文章。因此吳闿的意見是比較有代表性的。我這篇小文就想先從氣勢充沛這一點談起。 從語言的角度看,所謂氣盛的文章,多用排比句或對偶句,本篇固不例外(如第2段中從“于是六國之士”以下,先用一“有”字領起,貫穿下面三句,羅列了大量人名,就是排比句式;如“蒙故業”以下四句,每兩句一對仗,就是對偶句式。也有排比兼對偶的句式,如開頭說秦孝公“有席卷天下,包舉宇內,囊括四海之意,并吞八荒之心”即是)。但這還只是從表面現象去理解。在古典散文名篇中,用排比句或對偶句的文章并不少,卻不一定篇篇氣盛。如孔稚圭的《北山移文》,造句或排或偶,比比皆是,然而讀起來并不感到氣很盛。可見用排比句和對偶句只是使文章氣盛的因素之一,是屬于外在的藝術技巧,而不是主要因素。 本篇之所以以氣盛為特點而傳誦不朽,之所以使人覺得有說服力,我以為有三個原因。第一個是最主要的,即這篇文章雖是說理文,其中卻用了十之七八的篇幅來敘事。用敘事來說理,可以說是本篇最大的特點。作者用千把字的篇幅概括了從秦孝公到秦亡國這一百多年來的歷史,概括地說明了秦之由盛而衰的全過程和主要現象,同時還貫穿了作者本人的觀點來說明其所以興衰的關鍵所在。這就幫助我們對這一段歷史事實有比較清楚的認識。這個特點為什么就能使文章讀起來有氣勢呢?關鍵在于:一、作者既能用概括扼要的筆墨來表達豐富的內容,讓讀者感到短短一篇文章竟然包涵了這許多東西,自然覺得文章飽滿充沛,讀起來思路自然而然跟著作者的筆鋒走,那當然會顯得氣“盛”了;二、賈誼對秦國由盛而衰、由興而亡的敘述是很有條理的,上來抓住一條縱的線,即從秦孝公之興到秦王朝之亡,始終是按照時間的順序來安排文章的層次先后的;而對某一特定時間內的某一點,又突出地加以鋪陳發揮,使人不僅看到“線”,還看到“線”上的一個個用濃墨重彩著重描述的“點”。于是你不由自主地會順著作者所安排的次序往下推,往下讀,他不中斷,你就不能中斷,他不節外生枝,你就不能旁及其余。因此,這也給人帶來了氣盛的感覺。 第二個使讀者感到文章氣盛的原因,亦即本篇所具有的另一特點:賈誼在用寫賦的手法來寫說理散文。寫賦是需要鋪張和夸大的,賈誼寫這篇文章可以說通篇都采用了這種手法。比如第1段“有席卷天下”四句,“席卷”“包舉”“囊括”“并吞”等詞,基本上都同義;“天下”“宇內”“四海”和“八荒”,也都是同一個意思。同一個意思而一連寫上好幾句,既有排比又有對仗,這就是寫賦的夸張手法。下面第2、第4、第5等段中,都有類似的句子,不勝枚舉。所謂“鋪張揚厲”,主要就是指的這一類句子。這樣,氣勢自然就充沛了,自然讓讀者感受到作者的筆鋒銳不可當,咄咄逼人,讀起來有勁頭,有說服力,而且有欲罷不能之感。這是由于作者本人原是一位辭賦作家的緣故。作為作家,賈誼不僅是政治家,也是文學家;作為作品,《過秦論》同樣具有文學作品的藝術特色。 還有第三個原因,也是這篇文章所具有的第三個特點,即作者用全篇對比到底的手法寫出了他的論點。對比手法并沒有什么希奇,而本篇精彩處卻在于作者用了四個方面的對比:即秦國本身先強后弱、先盛后衰、先興旺后滅亡的對比;秦與六國的對比;秦與陳涉的對比;陳涉與六國的對比。幾種對比交織在一起,結構自然宏偉,氣勢也自然磅礴,話也顯得更有分量了。主客觀形勢的不同,強弱盛衰難易的不同,都從幾方面的對比中顯現出來。而文章氣盛的道理,也就不難理解了。 下面我們再一段一段地簡單分析一下。 前三段,主要寫三個方面:一、秦國世世代代有野心;二、秦國實力愈來愈強大;三、由于靠實力,秦國統一天下并不很難。第1段著重寫有野心,第2段著重寫有實力,第3段兼而寫之。全篇的鋪排和對比都從這三方面入手,把具體事實貫穿進去,用概括的語言勾畫出大的輪廓來,使敘述的內容有了傾向性,有了作者自己的觀點。如說“秦人拱手而取西河之外”“秦無亡矢遺鏃之費”和第3段結束處寫“始皇之心,自以為關中之固,金城千里,子孫帝王萬世之業也”等等,都是極寫秦之野心和實力,極寫得天下并不難。與此同時,作者也寫了另一方面,如“四君”“九國之師”“六國之士”等等,愈寫對方也就愈反襯秦之強大,這是烘云托月的手法。但我們卻感到:愈寫秦之強大,就愈見秦之驕橫愚昧;愈寫秦之自信太強,就愈見秦之主觀片面;愈寫秦之野心極大,就愈見秦之眼光短淺。作者雖處處敘而不論,卻處處為最后一段的議論在“蓄勢”。這樣的文章,讀起來自然感到飽滿酣暢了。 這里想側重談談第3段。第3段開頭只說了九個字:“享國之日淺,國家無事”。這當然是事實。但也并非一點可寫的事都沒有。可是作者不準備在這里多費筆墨,只把那一條貫穿于秦之各個時期的縱線畫出來就夠了。從行文方面來說,一篇氣盛的文章也不能一點不喘息。第3段開頭的十幾個字,就給全篇形成一個短暫的停頓。明代古文家歸有光就說過,這是“如人吐氣”(見歸有光《評點史記》)。我們固然不能形式主義地看問題,硬要在一氣呵成的文章里安插一個“氣口”;但文章寫到這里,自然有了一個喘息的機會,“如人吐氣”,還是必要的,也是學寫作的人應予注意的。(或許此文作者的版本 “享國之日淺,國家無事”位于第三段初。) 前面說過,第3段寫秦始皇:野心與實力,兼而寫之。但第3段與第2段還不一樣。第2段是用正反對比手法兩面寫,第3段卻全從正面寫,把秦始皇的實力和野心描繪得淋漓盡致,愈寫愈足,愈寫愈神氣。甚至到了第4段開頭處,還要找補兩句:“始皇既沒,余威震于殊俗”。吳闿生夾批:“再加二句,十分酣恣。”這就像給皮球或車輪打氣,打到最大限度,再加上兩下,自然球胎或輪胎就非爆裂不可了。然后一下子反跌下來,改從陳涉方面寫起,卻又處處對陳涉寓褒于貶,這就更加寫出秦之滅亡實有自取其禍之道了。 最末一段是“論”和“斷”,仍用對比手法把幾個方面綜合到一起,然后得出結論,即所謂“斷”。為了使結論下得鄭重,于是又把秦重新提起總說一遍,才以“仁義不施而攻守之勢異也”收尾。文章須能放能收,能開能合,始見本領。賈誼在這篇杰作中完全做到了這一點。 金圣嘆在《才子古文》(歷朝部分)卷二中對本篇加批語說:“《過秦論》者,論秦之過也。秦過只是末句‘仁義不施’之語,便斷盡此通篇文字。……至于前半有說六國時,此只是反補秦;后半有說秦時,此只是反襯陳涉。最是疏奇之筆。”這是說得相當扼要的。 應該承認,這篇文章在當時確實起了好影響。賈誼作為士大夫,固然站在封建統治階級立場為漢王朝出謀劃策;但他卻能認識到農民起義的力量,認識到秦王朝滅亡的關鍵在于失掉民心和過分迷信武力,封建統治者野心大而虐待人民,終于被人民滅亡。有了這個認識,統治階級才開始考慮如何緩和社會矛盾,以鞏固自己的統治政權。這才說明農民起義真正推動了歷史前進的車輪。有了賈誼這一番描繪,漢朝的皇帝才能真正總結秦代由盛而衰、由強而弱的經驗教訓。因此,我們一面學會了怎樣作文章,一面也借鑒了歷史。我們讀《過秦論》(上)的目的,也正是為了這個。
【總結】
賈誼的三篇過秦論 《過秦論》主旨在于分析“秦之過”,舊分上中下三篇,其實本是一篇,最廣為流傳的《過秦論》是文章的前三分之一,它通過對秦國興盛歷史的回顧,指出秦國變法圖強而得天下,“仁義不施”而不能守天下。而在中篇和下篇,作者則具體地論述了秦統一之后的種種過失。中篇指出秦統一天下,結束了多年的戰亂,本來處在很好的形勢中,但秦始皇并沒有制定出正確的政策,反而焚書坑儒,以暴虐治天下;到了二世時,也不能改正原先的過失,終致國家傾覆。《過秦論》的下篇后部分,作者承接前文,指出在“諸侯并起,豪俊相立”的時候,如果子嬰能改變原來錯誤的政策,“閉關據厄”,“荷戟而守之”,是可以守住三秦之地的,以后“安土息民”,徐圖發展,甚至也可以重新恢復國家的統一,但是遺憾的是,秦朝鉗口閉言的一貫政策,導致上下“雍閉”,子嬰孤立無親,終于不免滅亡的命運。 相關人物 寧越 戰國時中牟人。相傳他怕種田勞苦,發憤讀書。別人休息他不休息,別人睡覺他不睡覺。學了十五年終于學成。見漢劉向《說苑·建本》。唐李白《上安州李長史書》:“幸容寧越之辜,深荷王公之德。” 他家世代種田為生,但他感到種田太辛苦。便問朋友說:“怎樣才能免除種田的辛苦?”他的朋友說:“如果你能立志求學,苦讀30年,就不用再種田了。” 他說:“別人休息的時候,我不休息,別人睡覺的時候,我不睡覺,我苦讀15年,應當有所成就。”他刻苦讀書15年,因為品學兼優,周成公就聘他為師。終于實現了他的志愿。 相傳晉時有人犯夜禁被捉到宮里。長官王安期問他為什么犯禁,他說因為在老師家學習,不知不覺夜深,所以犯禁。王聽了說:“責罰象寧越那樣勤學的人以樹立自己的威望,是不合理的。”派人把這人送回家。見南朝宋劉義慶《世說新語·政事》。 戰國時齊人攻打廩丘,趙國派孔青率領死士前往救援,抵御齊人,結果大敗齊軍,俘獲齊軍戰車兩千輛,將三萬具齊軍的尸首葬成兩座大墳。 寧越對孔青說:“這些車輛、尸首若不加利用太可惜了。不如把齊兵的尸首還給齊人,在齊國境內再發動一次無形的戰役,讓戰車能發揮另一種運輸的功能,而齊國的府庫就會因掩埋這些尸首而耗竭。” 孔青說:“萬一齊人拒絕收尸,那該怎么辦?” 寧越說:“率軍出征作戰,不能得勝,是罪一;只準百姓出征,不準百姓返國,這是罪二;不肯接納戰死沙場百姓的尸首,這是罪三。有這三罪,百姓就會怨恨君主,無心盡忠君主,君主無法驅使百姓效力,這就叫二次進攻。” 寧越可算是個文武雙全的人,用武能以力取勝,用文能以德取勝。 徐尚 戰國時人,以蘇秦為首的合縱連橫謀士。 蘇秦 蘇秦,字季子,東周(公元前317年前)洛陽軒里人據(今洛陽東郊太平莊一帶),是戰國時期與張儀齊名的縱橫家。可謂“一怒而天下懼,安居而天下熄”。他出身農家,素有大志,曾隨鬼谷子學習縱橫捭闔之術多年。被諸侯重用,相傳最多時,曾身掛六國相印。與趙秦陽君共謀,發動韓、趙、燕、魏、齊諸國合縱,迫使秦國廢帝退地,至樂毅破齊前夕,遭車裂而死。《漢書·藝文志》著錄有《蘇子》三十一篇,今使。帛書《戰國策》殘卷中,存有其游說辭及書信十六篇,與《史記》所載有出入。 杜赫 《戰國策》中關于杜赫的文章有5篇。 杜赫想讓東周重用景翠,就對東周君說:“您的國家很小,傾盡您的珍寶侍奉顯赫諸侯的籠絡人心的方法,不是太適合,應該好好反思一下。比如張網捕鳥,把網設在沒有鳥的地方,永遠也不會捕到鳥;把網設在鳥多的地方,容易使鳥驚覺,又會把使鳥驚飛。只有把網設在有鳥而鳥不多的地方,才會捕到很多鳥。如今您把錢花在聲名顯赫的人身上,可這些人卻瞧不起您;把錢花在普通人身上吧,您對這些人指望不了什么、無所企求,又浪費錢財。君王只有把錢花在暫時窮困潦倒,現在并不顯赫,將來一定成大器的人身上,才能實現自己的愿望。 周最 周公子,侍奉秦昭王。其能力較強,但私欲也很重,時刻不忘為自己謀利,所以成不了大事。《戰國策》中涉及的21篇。 齊國派周最出使韓國,脅迫韓國任命韓擾為相國,罷免公叔。周最為此很苦惱,他說:“公叔和周君的關系很好,派我出使韓國,使韓國廢掉公叔而立韓擾為相。俗話說:‘人在家里生氣,一定會把怒容在大庭廣眾之下表露出來。'如果公叔怨恨齊國,那是沒有辦法的事,可是他一定會和周君絕交從而痛恨于我呀。”史舍勸道:“您就去吧,我會讓公叔尊重您的。” 周最來到了韓國,公叔非常憤慨。史舍見公叔說:“周最本來不想出使韓國,是我私下里強迫他來的。周最不想來,是為了您好;我強迫他來,也是為了您好。”公叔說:“請您說說您的理由。”史舍回答道:“齊國一個大夫養了一條很兇猛的狗,不能呵斥,呵斥它就要咬人。有一位客人想試試,先小心地盯住它,輕輕地呵斥,狗沒有動;又大聲呵斥它,狗竟沒有了咬人的意思。周最以前有幸能夠侍奉您,這次不得已才出使韓國。他將按照禮節慢慢地陳述齊國的要求,韓王一定以為齊王并不急于這樣做,一定不會答應這個要求。如果周最不來,別人一定也會來出使的。來的人和您沒什么交情,又想要討好韓擾,出使肯定會很快,說話的口氣一定很急切,那么韓王一定會答應他。”公叔說:“好。”于是就很敬重周最。韓王果然沒有讓韓擾取代公叔為相。 陳軫 戰國時縱橫家。秦國在一次戰爭中打敗了韓國,于濁澤俘虜了韓國的兩個將領。韓臣公仲向韓王獻計,用韓國的一座名城和一些兵器為議和條件,讓秦國向南出兵攻打楚國。楚國處在秦、韓軍隊聯合進攻的情況下。楚國謀臣陳軫向楚王獻緩兵之計,即告示全國,調兵遣將,揚言去救韓;并派遣使者,攜帶很重的禮品獻給韓國,阻止秦、韓合兵。韓王果然中計,聽信楚國救援韓國的假言,派人與秦國斷交。秦、韓大戰,楚國坐山觀虎斗。韓國大敗。陳軫的緩兵之計運用成功。 召滑(shào huá) 召滑是接替昭陽擔任大司馬的人物,也是楚國抗秦派的另一個代表,是一個精明的軍事家和外交家。前317年,楚簡記此年為“大司馬昭滑救呂之歲”。楚之呂即河南南陽,昭滑救呂,大概是為了援助正在與秦兵苦戰的韓魏兩國。前314年,昭滑參與了存燕運動的外交活動。 《趙策二》: 齊破燕,趙欲存之。樂毅謂趙王曰:「今無約而攻齊,齊必讎趙。不如請以河東易燕地于齊。趙有河北,齊有河東,燕、趙必不爭矣。是二國親也。以河東之地犟齊,以燕以趙輔之,天下憎之,必皆事王以伐齊。是因天下以破齊也。」王曰:「善。」乃以河東易齊,楚、魏憎之,令昭滑、惠施之趙,請伐齊而存燕。前312年,楚兩敗于秦之后,丟失了鄢郢、漢中之地,張儀又企圖再次對楚國發動外交攻勢。 《楚策一》: 張儀相秦,謂昭雎曰:「楚無鄢郢、漢中,有所更得乎?」曰:「無有。」曰:「無召滑(原作昭過,形近而誤)、陳軫,有所更得乎?」曰:「無所更得。」張儀曰:「為儀謂楚王逐召滑、陳軫,請復鄢、郢、漢中。」昭雎歸報楚王,楚王說之。有人謂召滑曰:「甚矣,楚王不察于尊名者也。韓求相工陳籍而周不聽;魏求相綦母恢而周不聽,何以也?周曰是列縣畜我也。今楚,萬乘之犟國也;大王,天下之賢主也。今儀曰逐君與陳軫而王聽之,是楚自行不如周,而儀重于韓、魏之王也。且儀之所行,有功名者秦也,所欲貴富者魏也。欲為攻于魏,必南伐楚。故攻有道,外絕其交,內逐其謀臣。陳軫,夏人也,習于三晉之事,故逐之,則楚無謀\臣矣。今君能用楚之眾,故亦逐之,則楚眾不用矣。此所謂內攻之者也,而王知察。今君何不見臣于王,請為王使齊交不絕。齊交不絕,儀聞之,其效鄢郢、漢中必緩矣。是昭雎之言不信也,王必薄之 。」可見,此時召滑已經是“能用楚之眾”的抗秦派第一人物和張儀的眼中釘了。此策中的謂召滑者,是一個愛國心很強、聯齊抗秦意志很堅決的外交人物,有可能就是屈原。召滑后來大概沒有被放逐,而是采取了另一種方式離開了楚國。他被派往越國,開始從事一項大膽的征服計劃。到了前306年, 《楚策一》范環謂楚王: “且王嘗用昭滑于越而納句章,昧之難,越亂,故楚南塞瀨胡而郡江東。計王之功,所以能如此者,越亂而楚治也。”昭滑在越5年(前311-前307年),其具體事跡已不得而知,但設郡江東、征服了越國的大部分地區,應該是無疑的。在前312年楚國遭秦國重創后,昭滑滅越對楚國來說,是一項重要的成就。現在就可以對懷王這么說了:“王雖東取地于越,不足以刷恥;必且取地于秦,而后足以刷恥于諸侯。” 蘇厲 事跡不如兩位兄長多,但是由于三蘇(蘇秦,蘇代,蘇厲)被后世稱道,也同樣聞名遐邇,也可能含有蘇氏家族雄辯才能遺傳因素的影響,主要為齊國服務。《戰國策》中涉及的8篇。《史記 蘇秦列傳》中有對蘇代,蘇厲的詳細介紹。 樂毅 生卒年不詳,中山靈壽(今河北靈壽西北)人。戰國后期杰出的軍事家,拜燕上將軍,受封昌國君,輔佐燕昭王振興燕國,報了強齊伐燕之仇。樂毅先祖樂羊為魏文侯(魏斯,魏國開國君主)手下的將領。曾率兵攻取中山(參見魏滅中山之戰),因功被封在靈壽,樂羊死后,葬于靈壽,從此樂氏子孫便世代定居在這里。中山復國后,又被趙武靈王(?—前295年)所滅(參見趙攻中山之戰),樂毅也就成了趙國人。 吳起 戰國初期著名的政治改革家,卓越的軍事家、統帥、軍事理論家、軍事改革家。衛國左氏(今山東省定陶,一說曹縣東北)人。后世把他和孫子連稱“孫吳”,著有《吳子》,《吳子》與《孫子》又合稱《孫吳兵法》,在中國古代軍事典籍中占有重要地位。 帶佗 《易林·益之臨》說:“帶佗、兒良,明知權兵,將師合戰,敵不能當,趙、魏以強”可知他們是趙,魏的將領倪良---戰國時期軍事家,率領六過軍隊 始祖——西漢御史大夫倪寬 (?~前103)西漢武帝時千乘郡(今東營市廣饒縣石村鄉倪家村)人。幼年家境貧寒,每下地勞動,總是把《五經》掛在鋤鉤上,有空即讀,“帶經而鋤”的故事廣為流傳。 王廖 戰國時人。名將兼兵法家。《呂氏春秋—不二篇》:“王廖貴先,倪良貴后”。賈誼《過秦論》:“吳起、孫臏、帶佗、倪良、王廖、田忌、廉頗、趙奢之朋制其兵”。王廖可能即是秦昭王時將軍戮。 趙奢 生卒年不詳,號:馬服君,漢族“馬”姓起源。趙國人,與趙王室同宗,當屆貴族。戰國后期趙國名將。戰國八將領之一,主要生活在趙武靈王(前324—前299年)到趙孝成王(前265—前245年)時期,享年約60余歲。 趙奢的早期活動不詳。據《戰國策·趙策》載,他對趙勝說:“奢嘗抵罪居燕,燕以奢為上谷(燕郡,治所在今河北懷來縣,轄今張家門以東,呂平以北)守,燕之通谷要塞,奢習知之。”據此,他可能參與過武靈王胡服騎射的改革,而在惠文王四年(前295年) “沙丘之亂”后,趙成、李兌專權,迫害武靈王近臣,正值燕陽王召賢,趙奢亡命入燕,得信任,被任命為那守。趙惠文王十二年(前287年)李兌失勢,受其迫害者陸續回國,趙奢可能此時才回到趙國。 田忌 生卒年不詳,田氏,名忌,字期,又曰期思,封于徐州(今山東省滕州市南),故又稱徐州子期。戰國初期齊國名將。田忌以田齊宗族的身份作齊將,他很賞識孫臏的軍事韜略,向齊威王舉薦孫臏,威王任孫臏為軍師。田忌在孫臏的謀略和協助下指揮了兩次著名的戰役。一次是桂陵之戰。齊威王四年(前353年),魏惠王圍攻趙國的邯鄲,趙求救于齊。齊威王認為魏在邯鄲城下經過一年多的苦戰,已筋疲力竭,出兵時機成熟,便命田忌為主將,孫臏為軍師,率軍八萬救趙。田忌原擬直接進攻魏主力,后采納孫臏“圍魏救趙”、“批亢搗虛”的作戰方針,趁魏國國內防務空虛,直搗魏國都城大梁,迫使攻趙的魏軍“釋趙而自救”,待魏軍回兵時,中途予以截擊。結果,在桂陵(今河南長垣西北)大敗魏軍。 廉頗 由于列國史書都已經被秦始皇焚燒,以下是僅存的關于廉頗的史料。 廉頗,生于公元前327年卒于公元前243年,死時已是84歲高齡.戰國時期趙國杰出的軍事將領。主要活動在趙惠文王(前298—前266)、趙孝成王(前266—前245)、趙悼襄王(前245—前236年)時期。 趙惠文王初,東方六國以齊最為強盛,齊與秦各為東西方強國。秦圍欲東出擴大勢力,趙國當其沖要。為掃除障礙,秦王曾多次派兵進攻趙國。廉頗統領趙軍屢敗秦軍,迫使秦改變策略,實行合縱,于惠文王五十四年(前285年)在中陽(今山西中陽縣西)與趙相會講和。以聯合韓、燕、魏、趙五國之師共同討伐齊國,大敗齊軍。其中,廉頗于惠文王十六年(前283年)帶趙軍伐齊,長驅深入齊境,攻取陽晉(今山東鄲城縣西,本為衛國領地,后屬齊),威旗諸侯,而趙國也隨之越居六國之首。廉頗班師回朝,拜為上卿(上卿為當時最高級的文官,相當于后來的宰相),秦國虎視趙國而不放貿然進攻,正是懾于廉頗的威力。此后,廉頗率軍征戰,守必固,攻必取,幾乎百戰百勝,威震列國。 《過秦論》與《阿房宮賦》之比較 陳從政 《過秦論》和《阿房宮賦》,前后時隔千年有余,然而異體同構,流傳千古,同為文苑奇葩。 異體 第一,寫作手法不同。 《過秦論》是一篇政論,因而重在說理,敘史部分高度概括,如秦“取西河之外”是商鞅計騙魏將公子卯而襲破其軍的結果,文中只用“拱手”二字概括。而《阿房宮賦》是一篇文賦,所以重在諷喻,文章極盡描寫之能事,如第2段寫阿房宮中美人之多,便分別以“明星”“綠云”“渭流”和“煙斜霧橫”比喻宮女“開妝鏡”“梳曉鬟”“棄脂水”和“焚椒蘭”。“論”“賦”異體,手法不同。 第二,立論角度不同。 《過秦論》因要“過”秦,便反復對比:秦先弱后強之比,九國之師與一秦之比,強秦與陳涉之比,九國之師與陳涉之師之比。兩兩比較,只為激出末句。“故正意一經揭出,格外警悚出奇,可謂極謀篇之能事矣。”(《文章源流》)《阿房宮賦》則以“寓言”式的描寫,來表明“秦愛紛奢”:“鼎鐺玉石,金塊珠礫,棄擲邐迤”,“取之盡錙銖,用之如泥沙”,進而指出秦滅亡的主要原因。 同構 第一,寫作目的相同。 西漢初期,經濟凋敝,人口減少,賈誼目睹了這一切,便極力主張行“仁政”以“安民”。多次上疏,評論時政,其《過秦論》的目的即是借說秦之過而勸漢文帝“安民”。杜牧更是如此,他在《上知己文章啟》中說:“寶歷大起宮室,廣聲色,故作《阿房宮賦》”,明確表明此文是為了以古鑒今,針砭時政。 第二,滅亡原因相同。 賈誼繼承并發展了漢初叔孫通、陸賈等人關于秦滅亡原因的觀點,簡潔地概括為“仁義不施而攻守之勢異也”。杜牧在文末也說:“嗟夫!使六國各愛其人,則足以拒秦;使秦復愛六國之人,則遞三世可至萬世而為君,誰得而族滅也?”“施仁義”和“愛人”皆儒家一脈相承之觀點。 第三,全文結構相同。 《過秦論》全文5段,前4段敘史,概括了秦自孝公(公元前361年)崛起,到二世滅亡(公元前207年)的整個興亡過程,末段議論,歸納出秦滅亡原因。《阿房宮賦》全文4段,前3段描寫,詳盡地描繪了阿房宮的雄偉壯觀、美人珍寶之多和“秦愛紛奢”之狀,末段發出感嘆,總結秦滅亡的教訓。兩文都是前敘后論,篇末明旨。 第四,都用鋪排渲染。 《過秦論》雖是政論,但賈誼首先是一個漢賦大家,因而多用寫賦手法,“鋪張揚厲”。如敘秦孝公之雄心“有席卷天下,包舉宇內,囊括四海之意,并吞八荒之心”;敘九國之師攻秦“于是六國之士,有寧越……之屬為之謀,齊明……之徒通其意,吳起……之倫制其兵。嘗以十倍之地,百萬之眾,叩關而攻秦”;始皇“威振四海”是“奮六世之余烈,振長策而御宇內,吞二周而亡諸侯,履至尊而制六合,執敲撲而鞭笞天下”。大段鋪排形成了一種波瀾壯闊的氣勢。《阿房宮賦》更極盡鋪排渲染之能事,“五步一樓,十步一閣;廊腰縵回,檐牙高啄;各抱地勢,鉤心斗角”極寫樓閣密而奇;“明星熒熒,開妝鏡也;綠云擾擾,梳曉鬟也;渭流漲膩,棄脂水也;煙斜霧橫,焚椒蘭也”極寫宮女多而美;“負棟之柱,多于南畝之農夫;架梁之椽,多于機上之工女;釘頭磷磷,多于在庚之粟粒;瓦縫參差,多于周身之帛縷;直欄橫檻,多于九土之城郭;管弦嘔啞,多于市人之言語”極寫秦王生活奢而糜。鋪排渲染之中溢出文章之“主意”。 第五,語言整齊峻拔。 《過秦論》多用駢偶,工整雄峻。如首段末句“當是時也,商君佐之”以下“內”“外”對應,一氣呵成;第2段首句“蒙故業,因遺策”以下“南取”“西舉”“東割”“北收”并舉,氣吞九州。《阿房宮賦》首句即奇,“六王畢,四海一,蜀山兀,阿房出。”錢鐘書說它“發唱驚挺,操調險急”(《管錐編》),像“歌臺暖響,春光融融;舞殿冷袖,風雨凄凄”這樣的四字句更增強了文章的氣勢。此外,兩文都使用了夸張、比喻等修辭手法,既形象,又生動,給人以審美的愉悅。 【主要內容】 《過秦論》是史論,文章總論了秦的興起,滅亡及其原因,鮮明地提出了本文的中心論點:“仁義不施而攻守之勢異也。”其目的是提供給漢文帝作為改革政治的借鑒。 【寫作特色】 1.以史實為論據,用觀點統率材料。本文敘史的特點是在觀點統率下對史實作出高度概括。如秦“取西河之外”,是商鞅計騙魏將公子卯而襲破其軍的結果,文中以“拱手”二字作了概括。作者為了闡明自己的觀點,在敘史時所看重的是歷史過程的本質,而不講細節的準確。 2.對比論證方法。本文通篇采用對比論證手法,集中表現在第5段。秦國的過去和現在比,陳涉與九國之師比,秦強盛之久與秦滅亡之速比,這樣通過對比論證突出文章的中心論點。 3.語言有辭賦特色,講究鋪排渲染。如開頭寫秦孝公的雄心,連用“席卷天下”“包舉宇內”等四語;中間寫九國之師攻秦,四君、九國、謀臣、策士、武將,一一列名,顯得有聲勢;寫秦始皇,則極力塑造出他那“威加海內”的形。行文多用駢偶,讀起來鏗鏘有力,且句式變化多端,不顯得單調。
【原文】
秦孝公據崤函之固,擁雍州之地,君臣固守以窺周室,有席卷天下,包舉宇內,囊括四海之意,并吞八荒之心。當是時也,商君佐之,內立法度,務耕織,修守戰之具;外連衡而斗諸侯。于是秦人拱手而取西河之外。 孝公既沒,惠文、武、昭襄蒙故業,因遺策,南取漢中,西舉巴、蜀,東割膏腴之地,北收要害之郡。諸侯恐懼,會盟而謀弱秦,不愛珍器重寶肥饒之地,以致天下之士,合從締交,相與為一。當此之時,齊有孟嘗,趙有平原,楚有春申,魏有信陵。此四君者,皆明智而忠信,寬厚而愛人,尊賢而重士,約從離衡,兼韓、魏、燕、楚、齊、趙、宋、衛、中山之眾。于是六國之士,有寧越、徐尚、蘇秦、杜赫之屬為之謀,齊明、周最、陳軫、召滑、樓緩、翟景、蘇厲、樂毅之徒通其意,吳起、孫臏、帶佗、倪良、王廖、田忌、廉頗、趙奢之朋制其兵。嘗以十倍之地,百萬之師,仰關而攻秦。秦人開關延敵,九國之師逡巡而不敢進。秦無亡矢遺鏃之費,而天下已困矣。于是從散約敗,爭割地以賂秦。秦有余力而制其弊,追亡逐北,伏尸百萬,流血漂櫓。因利乘便,宰割天下,分裂河山。強國請服,弱國入朝。 施及孝文王、莊襄王,享國之日淺,國家無事。 及至始皇,奮六世之余烈,振長策而御宇內,吞二周而亡諸侯,履至尊而制六合,執敲撲而鞭笞天下,威振四海。南取百越之地,以為桂林、象郡;百越之君,俯首系頸,委命下吏。乃使蒙恬北筑長城而守藩籬,卻匈奴七百余里。胡人不敢南下而牧馬,士不敢彎弓而報怨。于是廢先王之道,焚百家之言,以愚黔首;隳名城,殺豪杰,收天下之兵,聚之咸陽,銷鋒鏑,鑄以為金人十二,以弱天下之民。然后踐華為城,因河為池,據億丈之城,臨不測之淵以為固。良將勁弩,而守要害之處,信臣精卒,陳利兵而誰何。天下已定,始皇之心,自以為關中之固,金城千里,子孫帝王萬世之業也。 始皇既沒,余威震于殊俗。然而陳涉,甕牖繩樞之子,氓隸之人,而遷徙之徒也;才能不及中人,非有仲尼、墨翟之賢,陶朱、猗頓之富;躡足行伍之間,而倔起阡陌之中,率疲弊之卒,將數百之眾,轉而攻秦,斬木為兵,揭竿為旗,天下云合而響應,贏糧而景從。山東豪俊遂并起而亡秦族矣。 且夫天下非小弱也,雍州之地,崤函之固,自若也。陳涉之位,非尊于齊、楚、燕、趙、韓、魏、宋、衛、中山之君也;鋤櫌棘矜,非铦于鉤戟長鎩也;謫戍之眾,非抗于九國之師也;深謀遠慮,行軍用兵之道,非及向時之士也。然而成敗異變,功業相反,何也?試使山東之國與陳涉度長絜大,比權量力,則不可同年而語矣。然秦以區區之地,致萬乘之勢,序八州而朝同列,百有余年矣;然后以六合為家,崤函為宮;一夫作難而七廟隳,身死人手,為天下笑者,何也?仁義不施而攻守之勢異也。
秦滅周祀,并海內,兼諸侯,南面稱帝,以養四海。天下之士,斐然向風。若是,何也?曰:近古之無王者久矣。周室卑微,五霸既滅,令不行于天下。是以諸侯力政,強凌弱,眾暴寡,兵革不休,士民罷弊。今秦南面而王天下,是上有天子也。既元元之民冀得安其性命,莫不虛心而仰上。當此之時,專威定功,安危之本,在于此矣。 秦王懷貪鄙之心,行自奮之智,不信功臣,不親士民,廢王道而立私愛,焚文書而酷刑法,先詐力而后仁義,以暴虐為天下始。夫兼并者高詐力,安危者貴順權,此言取與守不同術也。秦離戰國而王天下,其道不易,其政不改,是其所以取之守之者無異也。孤獨而有之,故其亡可立而待也。借使秦王論上世之事,并殷、周之跡,以制御其政,后雖有淫驕之主,猶未有傾危之患也。故三王之建天下,名號顯美,功業長久。 今秦二世立,天下莫不引領而觀其政。夫寒者利裋褐,而饑者甘糟糠。天下囂囂,新主之資也。此言勞民之易為仁也。向使二世有庸主之行而任忠賢,臣主一心而憂海內之患,縞素而正先帝之過;裂地分民以封功臣之后,建國立君以禮天下;虛囹圄而免刑戮,去收孥污穢之罪,使各反其鄉里;發倉廩,散財幣,以振孤獨窮困之士;輕賦少事,以佐百姓之急;約法省刑,以持其后,使天下之人皆得自新,更節修行,各慎其身;塞萬民之望,而以盛德與天下,天下息矣。即四海之內皆歡然各自安樂其處,惟恐有變。雖有狡害之民,無離上之心,則不軌之臣無以飾其智,而暴亂之奸弭矣。 二世不行此術,而重以無道:壞宗廟與民,更始作阿房之宮;繁刑嚴誅,吏治刻深;賞罰不當,賦斂無度。天下多事,吏不能紀;百姓困窮,而主不收恤。然后奸偽并起,而上下相遁;蒙罪者眾,刑戮相望于道,而天下苦之。自群卿以下至于眾庶,人懷自危之心,親處窮苦之實,咸不安其位,故易動也。是以陳涉不用湯、武之賢,不借公侯之尊,奮臂于大澤,而天下響應者,其民危也。 故先王者,見終始不變,知存亡之由。是以牧民之道,務在安之而已矣。下雖有逆行之臣,必無響應之助。故曰:“安民可與為義,而危民易與為非”,此之謂也。貴為天子,富有四海,身在于戮者,正之非也。是二世之過也。
秦兼諸侯山東三十余郡,脩津關,據險塞,繕甲兵而守之。然陳涉率散亂之眾數百,奮臂大呼,不用弓戟之兵,鉏耰白梃,望屋而食,橫行天下。秦人阻險不守,關梁不閉,長戟不刺,強弩不射。楚師深入,戰于鴻門,曾無藩籬之難。于是山東諸侯并起,豪俊相立。秦使章邯將而東征,章邯因其三軍之眾,要市于外,以謀其上。群臣之不相信,可見于此矣。 子嬰立,遂不悟。借使子嬰有庸主之材而僅得中佐,山東雖亂,三秦之地可全而有,宗廟之祀宜未絕也。秦地被山帶河以為固,四塞之國也。自繆公以來至于秦王二十余君,常為諸侯雄。此豈世賢哉?其勢居然也。且天下嘗同心并力攻秦矣,然困于險阻而不能進者,豈勇力智慧不足哉?形不利、勢不便也。秦雖小邑,伐并大城,得阨塞而守之。諸侯起于匹夫,以利會,非有素王之行也。其交未親,其民未附,名曰亡秦,其實利之也。彼見秦阻之難犯,必退師。案土息民以待其弊,收弱扶罷以令大國之君,不患不得意于海內。貴為天子,富有四海,而身為禽者,救敗非也。 秦王足己而不問,遂過而不變。二世受之,因而不改,暴虐以重禍。子嬰孤立無親,危弱無輔。三主之惑,終身不悟,亡不亦宜乎?當此時也,也非無深謀遠慮知化之士也,然所以不敢盡忠指過者,秦俗多忌諱之禁也,——忠言未卒于口而身糜沒矣。故使天下之士傾耳而聽,重足而立,闔口而不言。是以三主失道,而忠臣不諫,智士不謀也。天下已亂,奸不上聞,豈不悲哉!先王知壅蔽之傷國也,故置公卿、大夫、士,以飾法設刑而天下治。其強也,禁暴誅亂而天下服;其弱也,王霸征而諸侯從;其削也,內守外附而社稷存。故秦之盛也,繁法嚴刑而天下震;及其衰也,百姓怨而海內叛矣。故周王序得其道,千余載不絕;秦本末并失,故不能長。由是觀之,安危之統相去遠矣。 鄙諺曰:“前事之不忘,后事之師也。”是以君子為國,觀之上古,驗之當世,參之人事,察盛衰之理,審權勢之宜,去就有序,變化因時,故曠日長久而社稷安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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