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連嚭
文/蘇正杰
侯連嚭是侯家村的斗雞大王，斗雞技藝在祖上三代家傳，聲名遠播外揚，是侯家村副其實的養斗雞專家。
侯連嚭在侯家村斗了大半輩子的斗雞，十有八九獨占鰲頭。在村子里經常被人夸贊、羨慕得使他飄飄然。
最近，侯連嚭養了一只非常能征善戰的斗雞，是他花了很多心血培養出來的。他給這只斗雞取了一個高大上的名字——花魁。
為了養好花魁，侯連嚭花光了所有積蓄，還四處去拜訪善養斗雞的名師和專家，學到了很多養斗雞的先進經驗。
在侯連嚭的精心照顧和科學飼養下，花魁長得膘肥體壯，一副雄赳赳氣昂昂的樣子。
每年的農歷八月十八日，是侯家村斗雞大賽的日子，場面十分盛大。全村喜好斗雞的人家都帶著自己的斗雞來參賽。
花魁在村賽上力壓群雄獨立雞群，給侯連嚭臉上貼了不少的金，還獲得了5000元的獎金，高興得走起路來都振衣作響。
每逢斗雞賽，花魁拿到冠軍后，侯連嚭都會松爽地坐在門檻上，嘴里旋轉著黑腳桿香煙，一只手換一只手不停地在光禿禿的頭頂上來回地揉搓，一幅躊躇滿志的樣子。
花魁還是半大只雞時，侯連嚭就發現了它與普通的斗雞不同。有一天，他帶著它在一塊空地上溜達，看見了一只漂亮的母雞。為了和一只本地大公雞爭奪這只漂亮母雞，花魁和大公雞打起架來，把侯連嚭給嚇壞了，因為花魁還很小，沒有打假經驗，擔心它受傷了，自己所付出的人力和財力都將付之東流。
侯連嚭還沒來得及制止，兩只公雞就打斗了起來。只見花魁扇翅舞喙地沖向大公雞，三下五除二就把它打得落花流水。大公雞灰溜溜地逃跑了，地上落得全是雞毛。此時，花魁因為獲勝，興奮地唱起歌來，一會兒飛上高墻，一會兒落到地面，炫耀著自己的威武和戰績，還當著侯連嚭的面占有了漂亮母雞。
侯連嚭看在眼里，樂在心頭，自信地肯定花魁一定是一只戰無不勝的斗雞。
侯連嚭對待斗雞有一種溫厚的愛，對花魁的愛更是過溺。不論刮風下雨，每天都帶著它去訓練，他希望它能給自己的生活帶來福音。
侯連嚭不像村里其他人把斗雞當本地土雞一樣喂養，他把谷粒、玉米、麥子等給花魁吃的食物全部用篩子翻來覆去地篩干凈后，再用粉碎機打碎，煮熟，然后拌上一些精飼調料后，才喂給它吃。
玉米粒是花魁最愛吃的食物。每一年，侯連嚭都要種上五到六畝地的玉米。盛夏五月是玉米發茂壯粒的時候，他冒著烈日在地里給玉米除草施肥。
在侯連嚭的精心培養下，花魁在侯家村沒有了競爭對手。他要想讓花魁變得更加優秀，就帶著它去到其他村莊去磨礪。
2022年4月8日，是盼望鄉斗雞大賽的日子。那天的天氣晴朗，一大早，侯連嚭起床給花魁做了一盆子豐盛的食物，還用妻子那把不用的木梳給它全身梳理了一遍，憐愛之情像是父親對待即將出嫁的女兒那般的溫柔。他一遍給花魁梳理，一遍嘮嘮叼叼地對它說了許多話，之后，帶上它踏上了去往盼望鄉的路。
一路上，花魁很是乖順，不用拴繩，也不用侯連嚭抱。主人走到哪里，它就跟到哪里，有時候自己走快了，還停下來等他，等主人追上后，用小腦袋摩蹭一下他的褲腿。
侯連嚭一路上不斷地對花魁說著話：“花魁呀，你不要緊張！在大賽時要超常地發揮，一定要拿下冠軍，碾壓盼望鄉……有我在，你什么都不要怕……”
侯連嚭一路嘮叨著，不知不覺地走了一半的路程。花魁有點疲憊了，瞪起兩只圓圓的眼睛溫順地望著主人，撒嬌似地“咯咯”叫了兩聲，臥在路邊一棵槐樹下不走了。
“走累了嗎？花魁！累了的話，就歇一會兒吧”。侯連嚭說著，順勢坐在花魁的身邊，用手在它光滑的羽毛上來來回回地撫摸著，然后從蛇皮口袋里抓出一把玉米粒，一顆一顆地喂給它吃。
侯連嚭看著臥在槐樹下的花魁，想了想，決定它多休息一會兒，養好精蓄好銳，菜可能更好地參加這次比賽。
歇了半個時辰，侯連嚭站起來正欲帶著花魁趕路時，迎面飛馳來了一輛摩托車，車的后座上捆著一只大大的用黑布遮得嚴嚴實實的鳥籠子。摩托車在他面前猛然地停了下來，車主是一個三十來歲的男子，上身穿著一件干凈的白襯衫，理著大平頭，既不像干部，也不像農民。
男子細細地看了一會兒侯連嚭身邊的雞，笑嘻嘻地問他：“老人家，你這只雞賣嗎？”
“不賣！這是一只斗雞……不是土雞！”侯連嚭笑了笑。
“噢？斗雞？……我給你兩百塊錢，怎么樣？”
“你這個人怎么這樣啊！這雞不是賣的……是去參加盼望鄉的斗雞大賽的！”
“盼望鄉斗雞大賽？”男子的眼里閃爍出詫異的目光。“你老人家還喜歡斗雞呀？”說著，從包里掏出一支黑腳桿香煙遞給侯連嚭，一幅不屑的表情。
“哎喲！你小子太小看人了！你去侯家村打聽打聽，看看我侯連嚭是一個什么人物！……我這輩子沒有什么嗜好，就喜好斗雞！……我是靠斗雞大賽和搞斗雞養殖培訓養家糊口的！……我是侯家村正兒八經的斗雞專家！”說完，一副王婆賣瓜的滿足。
男子聽了侯連嚭的自夸后，大笑起來：“哦！原來你就是侯家村的侯連嚭老人呀！久聞大名！……我在侯家村聽過你的一次斗雞講座。恕在下冒昧，你的講座不怎么樣，那些觀點、見解，都不是你自己的，是從別人那里東拉西扯搬過來的……你的那些觀點和見解，糊弄一下侯家村的老百姓沒問題，但去到其他地方就很不好說了……”
聽見男子這話，氣得侯連嚭臉色發青。他大聲地辯道：“我在侯家村大大小小舉辦了百十場斗雞講座，每場出場費都在2000元以上……每講一次都得到了村民們的熱烈歡迎……單是靠斗雞大賽，我就贏得了三、四萬的獎金，你有什么資格對我指手畫腳進行批評？”
侯連嚭把白發稀疏的頭一扭，抱著花魁對男子說道：“我憑的是真本事吃飯和掙錢……我不是那種道貌岸然、沽名釣譽、不做實事的偽專家！……請你不要再糾纏我……”
男子把腮幫子一歪，戲謔地瞪了他一眼，看著他懷里的花魁，說道：“這是一只沒有多大戰斗力的斗雞，是登不了大雅之堂的，與我的斗雞完全不在一個層次上！……今天，我也是去盼望鄉參加斗雞大賽的，咱倆到了賽場上見分曉……”
說完，男子從摩托車后座的籠子里抱出來一只高大紅羽毛的斗雞，樣子雄壯威武，個子要比花魁高出一個頭。
侯連嚭瞧著“大紅羽毛”，心里一陣發怵，額頭上冒出了毛毛的細汗。
侯連嚭心里很是不暢快，抱著花魁頭也不回地走了。
盛夏的山野覆蓋著厚重的綠意，玉米正在抽穗，有的已經吐出了紅櫻。明媚的陽光照耀著剛翻過的麥田，一片深黃，散發出新麥的香味兒。
太陽沒過頭頂時，侯連嚭帶著花魁到了盼望鄉的斗雞賽場。賽場上已經擠滿了人群和斗雞。
侯連嚭和花魁在外圍正準備入場時，被幾個男人擋住了。
“請問，雞是賣的嗎？”一個男子齜牙咧嘴問他。
“不賣！是來參加比賽的。”侯連嚭沒好氣地回答道。
那幾個人不再說什么，走了。
侯連嚭抱著花魁進了賽場。
周圍擠滿了大大小小的斗雞。花魁看著那些斗雞，嘴里長一聲短一聲地“咯咯”叫著，想掙脫主人的懷抱，去和它們玩耍。
侯連嚭擔心花魁因為貪玩而耗費了體力，對接下來的比賽不利。他抱著它坐在柵欄門外的臺階上，把不安分的花魁控制在懷里。花魁掙扎了幾次，擺脫不了主人的控制，就順從了。
見花魁安分了，侯連嚭用手輕輕地梳理著它的羽毛，像老父親撫摸著自己的孩子一樣，滿臉都是疼愛。
一聲哨響，預賽開始了，賽場的氣氛頓時緊張起來。
侯連嚭從蛇皮口袋里抓出一把玉米粒，他想補充一下花魁的體力。花魁懂得主人的心思，津津有味地吃了起來。
按照賽場規則，比賽實行淘汰制。大賽設冠軍一名、亞軍一名、季軍一名，獎金分別為三萬元、兩萬元和一萬元。賽場上一共有十只斗雞，按優勝劣汰確定名次。
比賽正式開始，斗雞的主人按照各自的賽號把斗雞帶到了賽道上。隨著主持人的三聲哨響，斗雞們英勇的奔向對手，展開了激烈的廝殺。賽場的上空全是觀眾們鏗鏘有力的吶喊聲，斗雞的主人也撕破著嗓門為自己的斗雞喊著加油。全場最博人眼球的是指揮花魁搏斗的侯連嚭，只見他將蛇皮口袋架在肩膀上，漲紅的臉經脈綻露了出來，像是一個斗士，他使出吃奶的力氣為花魁喊著加油，一顆顆汗珠子在臉頰上不停地流淌下來。
第一輪斗賽結束，花魁和“大紅羽毛”進入了前五名。
休息時，五位勝出的斗雞主人都細心照料著自己的雞，希望它們在決賽時拿回屬于自己的榮譽。
激烈的冠軍爭奪賽拉開了帷幕，賽場上又響起了歡呼雀躍聲，斗雞們的對抗也更加勇猛和殘酷起來。
時間一點一點的在過去，賽事達到了最后的高潮。
花魁在與“大紅羽毛”的廝殺中，體力漸漸不支，整個頭血肉模糊起來。幾個回合斗下來，“大紅羽毛”是越斗越勇，而花魁只有招架之功，毫無還擊之力。
侯連嚭在場外急得團團轉，他以花魁的傷勢嚴重為由，向裁判員申請暫停比賽，處理一下花魁的傷勢后再進行。
暫停后，侯連嚭迅速地從蛇皮口袋里拿出一瓶包谷酒，用力地吸了一口，“噗”地噴在了花魁的頭上和全身，疼得花魁“咯咯”地亂叫。此時的侯連嚭不理會花魁的痛苦，又猛吸了幾口噴在它的頭上。反復幾次后，花魁麻木了，失去了疼痛，不再叫喊，任憑主人給它擦拭傷口。
天外有天，雞外有雞。侯連嚭明白，給花魁噴的包谷酒是在給花魁注入興奮劑，酒精讓它的傷口變得麻木，搏斗時可以減少疼痛。這是他參加村里的斗雞活動慢慢摸索出來的個人經驗，從未向他人透露，就是培訓講座時也未透露。他利用其他斗雞愛好者不知道的心理，只要自己的斗雞處于劣勢時，就用上這一招，為此，每次斗雞大賽，他的斗雞都獲得了冠軍，因此，他也成為了村子里的斗雞專家。
暫停時間到后，侯連嚭把花魁放進了賽場。
此時的花魁精氣神要比先前好了許多，但面對強大的“大紅羽毛”，心里還是像是中了魔咒，四五個戰斗下來，它仍然處于劣勢，急得場外的侯連嚭捶胸頓足。
侯連嚭急得不行的時候，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只見“大紅羽毛”展翅騰空，雙腳使勁地踏在花魁的背上，用喙猛地啄它的頭部，幾次兇狠的來回攻擊，花魁“咯咯”地慘叫了兩聲，倒在地上，兩只腳不停地顫抖著，恰似死亡之前的回光返照。
侯連嚭癱坐在地上，目光呆滯著，四周的一切都變得虛無起來。
夜幕降臨了，侯連嚭才蹣跚地帶著傷痕累累的花魁走出了賽場。路上空無一人，水泥電桿上的幾顆路燈像是害了眼病的紅眼睛盯著這位木訥呆滯的老頭。侯連嚭看著懷中奄奄一息的花魁，“哇”地一聲哭出了聲！
回到家，妻子看著侯連嚭蔫不拉幾的樣子，就知道了比賽結果。她抱怨責罵著侯連嚭，說他不務正業，成天想靠斗雞發家致富，是水中月，鏡中花。
面對妻子的抱怨和責罵，侯連嚭無可奈何地嘆著氣。
“今天的這場斗雞大賽為什么會輸得一塌糊涂呢？連季軍都沒有拿到。”侯連嚭實在想不通。
大概、恐怕，今后，侯家村的斗雞專家舞臺要拉下帷幕了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