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麥子
?文/祺祺
我記事起農村還是人民公社制,一切歸集體所有,社員掙工分打出來的糧食按人口分。我記得每年過完年,就會扒著手指過日子了,因為大多數人家沒有米了。這時候大家就會各顯身手,麥cai(音)子飯、菜飯、胡蘿卜飯、山芋飯、野菜飯……當然米是少之又少。有到了斷奶可以吃飯的幼童家庭里,往往會在這些飯的中間放點米(記憶中只有雜交稻米)做飯給孩子吃,算是白米飯吧。有的人口多又沒有勞力的人家這時甚至到了吃了上頓沒下頓的地步。比我大的的應該不會忘記,比我小點的沒有經歷過,現在的孩子根本認為這是《東方夜譚》吧。
這時候大家就盼著麥梢兒黃了,因為這時離分糧食的日子不遠了,還有離去河西拾麥子的日子也近了。
第一篇我就寫了我家離上河灘一兩百米遠,上河灘的一邊是千年流淌的大運河(有機會寫寫我的小時候江都人來清理運河的一些記憶)。運河將兩邊分為河西和河東,我們屬于河東,河東人口密集人均耕地很少。而河西卻相反,人口稀,人均的耕地是河東的十倍甚至更多(后來分田到戶后拿我河西二姑媽家和我家耕地比較得來的)。河西耕地多糧食就多,河西人的優越感就來了,哈哈,說白了瞧不起河東人唄,認為河東人窮。事實如此——人家家前屋后的很多自留地還是私有地的可以長好多麥子、菜籽、黃豆、花生什么的,就憑這些河西人的日子就過的油光水滑的了。
河西是分成什么一隊二隊三隊依次順序排下去的,也有農場那里大多數是下放的知青。麥子成熟收割后,河西會涌入大批拾麥子的河東人,他們大多是半大的孩子。那時候農忙學校會放幾天“忙假”,這是現在孩子體會不到的意外假期。大姐二姐講過農忙時學校有組織過去生產隊幫忙拾麥子的事,我對這個好像沒有印象了。那時每家的日子過得都差不多,每年分的糧食也不會多,因此一針一線都是非常金貴的。
所謂拾麥子就是指那時候還是手工收割麥子,總會在收割后的地里、田埂上、運輸的路上散落下不少的麥穗,這時拾起來可以算是撿拾者的了。不管河東還是河西拾麥子是有規矩的,只能拾人家指定收割完的地塊,其它是不能碰的,不然會招來看護人員的驅逐或追趕的。而且往往那些看護人員多半都是當地的狠角色。我同二姐去過兩次那時真的很小吧卻記憶清晰,河東每每聽說河西哪個隊或哪個農場要“收鋪子”(音)意思人家哪塊地要收割完了的很快可以拾麥子了。第二天好多人家天沒亮就會叫醒去河西拾麥子的孩子,這去河西一般要太陽下山或天黑才能到家,那時沒有像現在的便利盒飯就能解決午飯的。所以有的人就會煮幾個雞蛋給孩子帶著,有的會做油多點金黃的蛋炒飯給孩子吃的飽飽的(平時享受不到的)。我的母親會為大姐二姐攤點加了雞蛋的干面餅(算是現在的蔥油餅吧)用一塊好像是手帕也好像是布的裹起來(那時塑料袋還沒有出現)放她們口袋里帶著,同時還帶著當時時髦的軍用水壺(當過兵的大伯給的。)
拾麥者挎著籃子攜著口袋心細點的會多帶幾根麻繩頭或一兩個袖套,還不會忘了帶把侉刀(比鐮刀短許多比鐮刀寬點)因為如果那天拾麥子沒有收獲可以帶點草回來做豬食或漚肥料。拾麥子不僅要頂著火熱的陽光不小心還會被麥穗麥芒刺,再加上汗一淌那種滋味只有經歷過的人才知道。拾麥者要眼疾手快要機靈還要能跑。一般本分的孩子會在收割完人家允許的麥茬地里老老實實的靠眼睛搜索、靠腳挪動、靠手一個一個麥穗拾起來的。有時候河東去拾麥子的人實在太多遺漏下來的麥穗太少那就要多跑好幾里地下去,但是沒有哪個會叫苦的,一塊田一塊田里去找,一條田埂一條田埂的尋,一個一個麥頭去拾。麥穗多的地方大家會哄擁聚成一堆兒。中午餓了各自會吃自帶的干糧有的沒帶水的會在就近的河里手捧幾捧水喝。
當然還有一幫讓看護員頭疼不按規矩出牌的一些年齡大點的男孩子,他們會“團伙作案”,分工詳細。有幾個會故意在沒有收割的田頭徘徊,看護員的注意力馬上就會給吸引過來。這時候其余的成員馬上行動有的直接掏出小號鐮刀呼擦擦的飛快幾刀下去(專割麥頭)等看護員回過神來時他們立馬走開,就這樣幾個來回他們的收獲比本分孩子的收獲不知道要翻了多少倍。更有甚者會扛起一大捆割好沒來得及運走的麥子飛快狂奔,趁看護員注意他之前先隱匿在樹叢或高的雜草叢中去,他們會悄悄慢慢的割下這捆麥子的麥穗,扔掉累贅的麥秸稈。往往能這樣一氣呵成的一定是平時孩子中的王。當然也有失手的時候,有時會被看護員抓住的嚇得哇哇大哭求饒的,也有被沒收到手成果的還有被輕打了幾下子的也有被攆得跑丟鞋的。對他們來說這些不算什么,晚上回家前他們還是有收獲的,他們會蹲在隱蔽的地方等天黑看護員完全松懈下來或吃飯的空檔“大干一場”或追著那堆得高高最后運麥把的拖拉機拽下一兩捆麥子下來。
有時候看護員會記得一些老油條面孔就會嚇唬說我會去渡口等你們…..這時候調皮帶頭的會收斂許多。其實去渡口堵截好像沒有發生過,感覺再兇的看護員大多也是表面兇悍,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不是每個拾麥者運氣每次都那么好每次都會滿載而歸的,有的也會一天下來兩手空空的,因為是遲了點被另一幫河東人提前“打掃”干凈了,或有的是第一天的消息不可靠,說好收割的那塊地根本沒有收割呢。但是每次忙假去河西的那些日子也偶爾會“暴富”那么一兩次的,連拾帶“順”(哈哈孔乙己說的竊不算偷)我這里的“順”也是和它同工異曲吧。“暴富”時好像一下子壓制不住心要從心口跳出的感覺。同時也會出現裝“戰利品”的工具短缺現象,呵呵是時候讓你們大開眼界了,我懷疑就在那一刻孩子們的右腦會給開發了。只見有的脫下一條褲子(這事只有男孩子干,那時幾乎所有的孩子都是布做的大褲頭還沒有見過什么三角褲)麻利的用事先準備好的麻繩頭扎緊兩只褲管迅速裝下麥穗又扎緊褲腰,再不濟的路邊拔幾根長的細綠植快速搓成小細繩子,哈哈一個比所有裝“戰利品”的工具都好的物件。因為它可以直接將兩褲管分別騎跨在兩肩上既平衡又不要用手扶著。還有拽下護袖的如法炮制,女孩子必要時會解下頭繩以解燃眉之急的。
有兄弟姊妹一起去的大的會讓小的提前送一部分回家的,有的當天收獲頗豐實在拿不下的情況下也會提前回家的。但是大部分的拾麥者還是在天黑時前前后后的坐劉堡或槐樓灣的渡船回家。我和二姐去過兩次幾乎晚上是哭著回來的,那時記得自己真的很小但是也想為家里分擔些什么似的。拗不過我的糾纏二姐答應帶我去河西,就光從家到拾麥子的地方我就跑的岔氣疼,談不上拾麥子了,二姐心疼我就會找個稍微有樹陰涼一點的地方讓我給她看拾到的麥穗。(沒有去過的的人是不知道河西那田有多大離田埂樹蔭有多遠)。每次二姐“收工”我都空手抽抽噎噎的追著二姐跑回來,更談不上為她分擔拿戰利品了。不管收獲怎樣每家媽媽都會獎勵一點好吃的給孩子也無非是個雞蛋或雞蛋炒蔥蒜之類的外加表揚幾句的獎勵。記得當時的河西地屬于沙土地,一年兩季不長水稻,兩季都長些大、小麥、黃豆、花生還順帶長點山芋胡蘿卜等。反正不管河西收獲什么都少不了河東孩子的身影的。其實父母不想孩子冒這種險吃這種苦,但也實在是沒辦法,總比上頓不接下頓餓肚子的好點。每個忙假孩子會曬得臉通紅有的本來皮膚就黑的孩子忙假下來越發黑的發亮了。不過身體更加皮實了許多,也懂事了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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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這個“雞蛋不賣”的地方——劉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