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當黃昏薄暮，落日沉入大地，天上暮云為落日余暉所烘炙，剩余一片深紫時，大幫貨船從上而下，搖船人泊船近岸，在充滿了薄霧的河面，浮蕩的催櫓歌聲，又正是一種如何壯麗稀有的歌聲。”
對鳳凰古城的向往，是從沈從文大師的名著《邊城》里開始的。書中那座醇厚的老城，青石板鋪陳的古街，那份被歲月熏陶的輝煌，以及被日月醞釀的風韻印象，至今在我腦海中夢魂縈繞，揮之不去。后來又在《鬼吹燈》的章節中神往，小說中把湘西鳳凰的苗王寨渲染得神秘莫測，恐怖陰森。趕尸人、毒蠱、咒語，以及土著人風俗，更是誘惑著我這個天生膽大的人一睹風采。
旅行車一直在叢山峻嶺中穿行，山路曲折盤桓。極目窗外，滑過眼簾的山丘蜿蜒千里，不見盡頭。從韶山到鳳凰，幾個小時的旅程里，滿車游客被顛簸的昏昏欲睡。導游小胡提議大家輪流唱歌，消除旅途的寂寞和疲乏，卻無人響應。我欲自告奮勇，又恐同事笑我愛出風頭，索性緘口不言。什么時候，我也迷迷糊糊地睡著了。再次醒來時，是被導游的講解聲吵醒，原來已經到了鳳凰境界。我心里立即興奮起來，睡意全無。這次湘西之旅，我最心儀的景點還數鳳凰古城。
“鳳凰的少數民族有二十六個之多，其中主要以苗族、土家族、漢族、回族為主。苗族是鳳凰的土著民族，也是鳳凰縣最古老的民族，其先祖是蚩尤。在我國古代典籍中，有關于五千多年前的苗族先民記載。這也是從黃河流域直到長江中游以南，被稱為“南蠻”的氏族和部落。湘西苗族以遠古驤蔸部落的仡熊仡夷為主體，融合三苗、盤瓠兩個部落中的一部分先民組成。苗族的挑花、刺繡、織錦、蠟染、剪紙、手飾制作等，工藝美術瑰麗多彩，馳名中外。苗族的蠟染工藝已有千年歷史。苗族服飾多達一百三十多種，可以同世界上任何一個民族的服飾相媲美。這是一個能歌善舞的民族，尤以情歌、酒歌享有盛名。”
聽著導游娓娓道來的解說，我忽然間有了遠離塵世喧囂的感覺，思緒悠悠穿越千年，感受到了遠古苗家人的滄桑，心靈在這一刻得到寧靜。苗家人博大絢麗的文化，讓我長途顛簸的疲憊一時蕩然無存。
下得車來，便匆匆卸下行旅，急不可待地步入古城景色瀏覽中。的確，“鳳凰的美，是那種透著靈秀與文化沉淀的醇厚之美。”出生在這座古城的國畫大師，黃永玉老先生曾經這樣評價。古城不大，卻山靈水秀，人杰地靈。文學巨匠沈從文、抗英名將鄭國鴻、南北大俠杜心五、民國總理熊希齡、著名歌唱家宋祖英……宛若一顆顆璀璨的明珠，閃耀這個古城的上空，熠熠生輝。
隨著人流步入一條狹長的小街，來到一座小小的四合院，這兒就是沈從文先生的故居了。堂屋中間靠神堂的地方，供著著他的遺像和一尊石膏像。許多敬仰先生的讀者紛紛靠上來拍照留影。古色古香的房間里，檀木方桌、藤編靠椅、鏤雕的木質架子床，均散發著淡淡的古香。目睹先生生前用過的這些實物，我又腦海中又浮起了先生筆下那些經典優美的文章片段。想起沈從文大師瀝盡一生的心血，給世人奉獻出的九百多萬字寶貴文化遺產，不得不令人感慨萬千，心懷無窮敬意。
如果說青山綠水、古橋城樓是鳳凰一幅優美的畫，那么楊家將、熊希齡、沈從文、黃永玉、陳氏三兄弟，又仿佛是一個永遠也說不完的悠遠故事，令人久久不能忘懷；說這座古城獨具魅力，除了她深厚的湘西文化韻味，還有心靈手巧的人們打造出來的精美銀器，編織的土家織錦，熬制美味的姜糖等等，無不琳瑯滿目，欲讓你流連忘返，傾囊為快。
拐角的街口，一位老農身邊擺放著一疊連環畫和銅幣毛主席像章等，看樣子是在兜售。念小學時，我曾省吃儉用，積攢下幾百冊連環畫小人書，可惜都被梁上君子連鍋端走了，一直是心中一大遺憾。想停下腳步瞅瞅，猶豫間，距離團隊已經很遠了。想走，腳下又像被吸鐵石粘住，遂狠下心來，與老農討價還價，最后以一百多元的價格，買下一本《紅巖》和幾張文革時期的糧票。還想繼續和他砍價，買下全套的《三國演義》，胳膊卻被人拉住。回頭一看，原來是導游小胡。小胡一個勁地催我跟上團隊，說古城的小巷密如蛛網，脫離了團隊，很難走出來的。這話我相信，因為我居住的小鎮柳關街，只是一個井字巷街，初來的人都經常迷路，何況這座諾大的鳳凰古城。只好在小胡的推搡下，一步三回頭，戀戀不舍的離開老農書攤。
徜徉于古城溫潤的青石板上，看兩旁青磚灰瓦，流檐翹角，聽女人的高跟鞋叩打著青石板發出清脆的叮叮聲音，心情忽然變得寧靜和暢然。腳下青石板光鑒如玉，錯落有致，一塊銜接一塊，通向小巷幽長的深處，散發出歲月濃郁的醇香。彳亍在這樣的小巷，你會感受到遠古的唐風古韻，想起那些唐詩宋詞里的華麗篇章。
據說，一座城市的記憶是靠文字和建筑來保存的。熊希齡故居、沈從文故居、苗王寨、楊氏宗祠等等，就記錄了這座城市厚重的歷史與文化。千年古剎、望族宗祠，雕花門窗，又展示出這座古城的悠久歲月和滄桑。雖然已刻上歲月的痕跡，你依然可以想象出它昔日的繁華。
漫步沱江，一汪清淺的小河穿城而過，紅色砂巖砌成的城墻臨江壁立，見證著這座城市的古老。佇立河畔，聽船筏撞擊流水的聲音，看小舟往來游弋穿梭于兩岸密密麻麻的吊腳樓之間，仿佛置身于江南水鄉的詩情畫意中，一時望了身在何處。
山清水秀，是人們常形容一方水土的美好。鳳鳳凰古城就是這樣一個福地。最有靈韻的，當屬那沱江東流清水。寬約二十丈許，水不太深，漁夫一篙即可見底。她以曼妙的身姿蜿蜒姍姍流過古城，江水悠悠，河面波光粼粼，柔情無限。波光瀲滟之下，水底白色的、瑪瑙色的石子瞧得明明白白。間有魚兒穿梭往來，睹目皆清清楚楚。江心石塊阻流，引水聲潺潺，如歌如泣，晝夜不歇。水藻順著流水緩緩搖曳，似在向游人娓娓講敘這座千年古城的悠久歷史，深厚底蘊。忽然又想起沈從文筆下的幽幽《邊城》，翠翠河攤送二老的愛情故事，讓我對這座古城更加心儀神往，心醉神迷。
聽導游說，來鳳凰古城的旅游宣言，是“為了你，我已等候千年。”
我想，我以后總會為生計所累，就再難有心情游覽二次了。今宵別離，竟不知與鳳凰古城何時再能相聚，心緒一時黯淡下來。
臨別之際，忽然想起徐志摩那首《再別康橋》：
“輕輕的我走了，正如我輕輕的來。我揮一揮手，不帶走一絲云彩……”
作者簡介：項見聞，中國作協會員，中國散文學會會員。第九屆冰心散文獎。散文集提名獎獲得者。現工作于北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