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劍鋒從磨礪出,梅花香自苦寒來”,“墻角數(shù)枝梅,凌寒獨自開”……
梅花是中國文化中堅強圣潔的精神象征,“梅蘭竹菊”是四君子,“松竹梅”是歲寒三友,古人詠梅詩詞無數(shù)。可是朋友們想過沒有,這里的“梅”究竟是紅梅還是蠟梅?
有朋友說,紅梅、蠟梅不都是梅花嗎,是梅花就行,詠的就是梅花。
超出大眾普遍認知外,紅梅是梅花,蠟梅不是不是不是梅花!
按照植物學分類,梅花是薔薇科杏屬,符合薔薇科大類、杏屬小類的花才叫“梅花”。梅花是我國傳統(tǒng)名貴花卉,早在《詩經(jīng)》里就有記載:“摽有梅,其實七兮”。
而蠟梅是蠟梅科蠟梅屬,跟梅花可謂風馬牛不相及。據(jù)記載,蠟梅的出現(xiàn)遠遠晚于梅花,中晚唐才開始栽培,到宋代才盛行,為我國特有花卉。
梅花以紅、白為主,所以常用“紅梅”統(tǒng)稱梅花;而蠟梅主要是黃色,所以蠟梅也稱為“黃梅”。
梅花的花期一般在農(nóng)歷正月到二月左右,早點的臘月開放,晚點的三月開放。氣候原因,南方比北方普遍要早開。
蠟梅的花期一般在農(nóng)歷十一月到十二月左右,早點的十月就有開放,晚點的正月開放,也是南方比北方普遍要早。農(nóng)歷十一月也叫冬月,十二月叫臘月,所以蠟梅也叫冬梅、臘梅。
這里大家需要記住,蠟梅的“蠟”,正式用字是“蠟”,“臘”是不規(guī)范的民俗用字。因為蠟梅的花瓣帶蠟質(zhì),色似蜜蠟,蠟梅名稱由此而來。
首次出現(xiàn)“蠟梅”的詩是蘇東坡的詩:
天工點酥作梅花,此有蠟梅禪老家。
蜜蜂采花作黃蠟,取蠟為花亦其物。
見過蜂蜜原始狀態(tài)的人肯定知道,蠟梅的顏色加上蠟質(zhì)質(zhì)感,與自然蜂蜜十分相近,我們小時候把自然蜂蜜叫做蜜蜂拉的屎。
后來黃庭堅加固這一名稱:“香氣似梅,類女工捻蠟所成,京洛人因謂蠟梅”。
南宋王十朋寫詩證明“蠟梅”這個名稱出自蘇東坡黃庭堅:一經(jīng)坡谷眼,名字壓群葩。詩中的“坡”指東坡,“谷”指黃庭堅的字“山谷”。
北宋初才確定正式名稱的蠟梅,在先秦前輩梅花面前,的確屬于小字晚輩。向來論資排輩的中國人,自然高看梅花,而有意無意地稍稍慢待蠟梅。
《永樂大典》中的《張廣東窗集》有這樣的詩句:梅花聲名降百花,蠟梅后出亦世家。詩人潘良貴也有詩證實這一情形:舉世但知梅蕊白,不知還有蠟梅花。
所以,歷史上最著名的詠梅詩贊頌的對象大多是梅花。
比如:最著名的“疏影橫斜水清淺,暗香浮動月黃昏”。
何以見得該詩詠的是梅花而不是蠟梅?蠟梅怕水不怕旱,號稱“旱不死的蠟梅”,不會長在水邊,這里應該是梅花中的“江梅”品種。
有個叫吳永齋的詩人寫了篇詠蠟梅,完全佐證:
惹得西湖處士疑,如何顏色到鵝兒?
清香全與江梅似,只欠橫斜照水枝。
鵝兒顯然是黃色。
后來還有個詩人董嗣杲的詠蠟梅詩,末尾寫道:一樣黃昏疏影處,懸知水月不相容。再次佐證了林處士那句經(jīng)典詠的是梅花,而不是蠟梅。
林和靖的這句詩影響力有多大?南宋末年,詩人王淇有句詠梅詩可說明:只因誤識林和靖,惹得詩人說到今。從林和靖到王淇,足足兩百多年。
順便說一句,該詩句并非“西湖處士”林和靖的原作,而是化用,原作為南唐詩人江為有的詩句:“竹影橫斜水清淺,桂香浮動月黃昏”,原作并不出名,林和靖只改了兩個字,傳誦千年。
第二影響力的詠梅詩句,應該算“梅須遜雪三分白,雪卻輸梅一段香”,這個不用解釋了,說的就是梅花中的白梅。
王安石的《梅花》:墻角數(shù)枝梅,凌寒獨自開。遙知不是雪,為有暗香來。
基本上,在顏色上和“雪”模糊比較的,都是指梅花。
陸游《卜算子·詠梅》:驛外斷橋邊,寂寞開無主,……,無意苦爭春,一任群芳妒……。
“苦爭春”,表明在初春時節(jié),陸游是浙江人,江南的初春時節(jié)正是梅花盛開的時候,而蠟梅早已經(jīng)開過了。
宋詩人張舜民在一首詩中寫道:黃宮暖律暗相催,臘后春前見蠟梅。
陸游自己也有一首詠蠟梅絕句:過時自會飄零去,恥向東君更乞憐。“東君”指春風。
可見,蠟梅比梅花開得早多了,立春后基本已經(jīng)凋零。
所以,相比較,蠟梅更可謂凌寒斗雪的急先鋒!
中唐著名宰相李德裕有句詠梅詩《憶寒梅》:寒塘數(shù)樹梅,常近臘前開。這里的“梅”說的梅花還是蠟梅呢?
李德裕是北方人,也在北方做官,北方的“臘前開”說明開得很早,在北方開這么早的只可能是蠟梅,不可能是紅梅。昨天周末(2021年2月底),筆者去北京植物園看梅花,“梅園”里的各種梅花樹還都光禿禿靜悄悄的,只有臥佛寺的蠟梅開得滿寺飄香,惹得北京植物園的游客基本都集中在這里,人滿為患,專業(yè)的長槍短炮,非專業(yè)的拿著手機,圍著不高的蠟梅爭相拍照,照片里都是人、梅、手機混雜,很少能拍到一張純梅花的照片。
但“蠟梅”的名稱到北宋才有的,唐代稱為“寒梅”。所以說“寒梅”應該指蠟梅更合適,但現(xiàn)在基本通用于梅花、蠟梅。
晚唐李商隱也有首憶梅詩:寒梅最堪恨,常作去年花。可見,蠟梅在年后基本都開過了。
臥佛寺有十多種蠟梅品種,如素心(濃香型)、磬口(形如鐘磬,清香型)、虎蹄(最早開放)、狗牙(花小瓣尖似狗牙)等,寺院內(nèi)共栽種100多株。其中,十方普覺寺前的兩顆為虎蹄梅開放最早,農(nóng)歷十月就開放,故亦稱“十月梅”。想看蠟梅的朋友要提早,停暖氣后就看不到蠟梅了,但可以開始看梅花了。
總結(jié)一下,梅花的別稱有:紅梅、雪梅、春梅等,詠梅詩中,意象為“雪”、“春”的大多為梅花;蠟梅的別稱有:黃梅、寒梅、冬梅等,詠梅詩中,意象為“寒”、“臘”、“早”的大多為蠟梅。但“雪梅”、“寒梅”也常常為兩者共用。
梅花是春天的使者,是與雪共生的粉紅佳人。
蠟梅是嚴寒的敵人,是凌霜傲雪的金色斗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