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報記者 王一
對話嘉賓 徐英瑾(復旦大學哲學學院教授,研究方向為人工智能哲學)
人類對于人工智能的想象由來已久,或許你會想到古代神話傳說,神話故事里技藝高超的工匠可以制作人造人,并為其賦予智能或意識。而今天提到的人工智能不是故事,也非幻想,我們的身邊到處都是“人工智能”的初級階段,包括SIRI、智能手環、家里使用的掃地機器人……
那么隨著人工智能的發展,它會超過人類智能嗎?我們能否看清人工智能的未來?
機器人是金屬體,可以像山一樣高,也可以像昆蟲一樣小。大的我們打不過,小的我們可能看不見。如果真有對立,人類根本不是對手。那么,就應該把倫理植入機器人,形成內在傾向。這就類似做思想政治工作,要告訴它們該做什么不該做什么,這還需要心理誘導,光有倫理學也是不夠的。
與機器認識彼此
在徐英瑾的《心智、語言和機器》一書中,他這樣描述未來的場景:
清晨的陽光剛剛透過窗簾,你就被智能手機的“叫早”鈴聲喚醒。傳統手機的“叫早”是相當機械的。比如,你設定鬧鐘為7點鐘,它就不會在7:01發聲;如果選擇的音樂是《馬刀舞曲》,它不會自動換成 《東方紅》。但新式手機卻會通過歷史記錄,計算叫醒你的合適時間,以及音樂強度和類型。譬如,系統會發現歌曲《發如雪》難以叫醒你后,自動改為交響樂 《命運》,或至少自動提高音量,并延長音樂播放時間。
起床梳洗之后,你鉆入了智能汽車,它已經裝備了自動駕駛系統。你可以安心坐在汽車的后座上,通過語音來告訴汽車你的目的地。
進入了辦公室,你直接和計算機“講話”,告訴它現在需要半年前的一份報告。可惜,你忘記了報告的確切文件名,僅僅記得一些關鍵詞,但沒有關系,計算機會進行靈活而高效的搜索。你又發現這篇報告是用中文寫的,而你恰恰需要一份英文報告——隨即,這篇文章瞬間被相應地轉成英語,而且毫無語法問題。過去,這一翻譯工作需要消耗你半個工作日。
這時,智能手機的重大新聞播報功能自動開啟了,顯示在人類將宇航員送上火星之前,第一批機器人探險家今天成功了!這些機器人的任務,是在火星上建立幾個由核電站驅動的四氟化碳生產間,以便向火星大氣層大量傳輸四氟化碳,由此造成溫室效應,升高火星溫度,最終使其適合地球人生存。
解放周一:您描述了我們未來的生活,您覺得這樣的生活離我們遠嗎?
徐英瑾:上個月,谷歌公司研制成功全新人工智能系統,號稱是迄今為止最精確的人臉識別技術,會在不久的將來正式推出使用。而關于人臉識別技術,馬云已經在淘寶的支付系統中試驗了,成功率是99%。如果說SIRI是讓我們和手機進行對話,那么這些技術就是讓我們和機器認識彼此,這樣的人工智能化生活,你覺得離我們遠嗎?
解放周一:蘋果手機的SIRI,打開了很多人認識人工智能的大門,您怎么看?
徐英瑾:現在大家對SIRI 的技術更多的是猜測,這是人工智能最好玩的東西,你能讀到的都不是最重要的,核心技術一般人家不會告訴你。
憑我的猜測,SIRI的很多東西是存儲在云端,并在云端處理的。比如你問哪里的牛排味道最好,云端可以根據千千萬萬用戶對各家店的評價進行討論,給出最合適的答案。這里面有很多前提,如果你把手機信號屏蔽了,連接不上云端,你就被封死了。但不能否認的是,SIRI 雖然算是一種“弱人工智能”,但卻讓更多的人開始關注這個領域。
當人工智能遇上哲學
“人工智能”一詞是約翰·麥卡錫在1956年達特茅斯學院暑期會議上的一次創造,此后幾經沉浮:人們曾對它充滿熱望,也因為看不到它的發展前景,給予冷遇。在過去的近60年里,人工智能經歷了多次冷暖交替。
“智能”一詞本身就有著模糊的范圍,直到被譽為“計算機之父”的圖靈提出了著名的“圖靈測試”——如果一臺機器能與人類對話而不被辨別出其機器身份,這臺機器就被視為具有智能。從學科來看,很多業內人士仍舊傳統地把人工智能視作計算機科學的一個分支,但是越來越多的人把人工智能視為一門融合了哲學、遺傳學、生物學和計算機學等諸多內容交叉的學科。
在徐英瑾看來,人工智能科學從其誕生伊始,就和哲學結下了不解之緣。
解放周一:您的研究方向是人工智能哲學,您是如何開啟這個研究方向的?
徐英瑾:如果人工智能要把人的方方面面做出來,就要在哲學和心理學上都健全,那就需要對人是怎么回事有個更高層面的看法。
現在主流搞人工智能的最大的問題是急功近利,我覺得搞人工智能也要有些人文的味道。就像是研究高端武器,不是你質量好人家就買你的,難在人文方面,這里面還涉及政治因素和倫理問題。
解放周一:有人不禁會問,為什么一定要將人工智能的研究升級為對于倫理的研究呢?
徐英瑾:我們是生物體,由生物進化而來,而機器人是金屬體,可以像山一樣高,也可以像昆蟲一樣小。大的我們打不過,小的我們可能看不見。如果真有對立,人類根本不是對手。那么,就應該把倫理植入機器人,形成內在傾向。這就類似做思想政治工作,要告訴它們該做什么不該做什么,這還需要心理誘導,光有倫理學也是不夠的。
對人類社會也是一樣,倫理意識一旦缺失,即使法制體系以及管理規章非常嚴密,行事者也可以從中找到漏洞,把法規異化為給自身牟利的工具。
任何技術都會威脅我們
電影《終結者》的劇情,很多人并不陌生。20世紀末期,美國軍方研制了一種高級人工智能防御系統“天網”,控制著導彈防御系統。最初僅是為了發展軍事,但不久后,“天網”產生了自我意識,覺醒的“天網”認定人類是其發展的威脅,于是便轉向攻擊其創造者,決定采用各種大規模殺傷性武器來滅亡人類。
現實中,這樣的預測不絕于耳,甚至來自一群被公認的“最聰明的人”,其中包括科學家史蒂芬·霍金、特斯拉公司首席執行官埃倫·馬斯克,以及美國的“科技狂人”埃隆·馬斯克。這一切真的會發生嗎?還是正在發生之中?
解放周一:特斯拉公司首席執行官埃倫·馬斯克曾說人工智能比核武器更危險。在您看來,人工智能的威脅真的會發生嗎?
徐英瑾:機器人對人類當然會有威脅,機器人也會有叛逆期,就像小孩一樣。但是任何技術都會威脅我們,你無法論證機器人的威脅會比我們現在遇到的所有的威脅來得大。
我覺得人工智能的產品不會像原子彈爆炸一樣,造成不可修復的災難。機器人可能會出問題,對個別人造成傷害,這是我能想到的最可怕的事,但這比福島核泄漏要好處理多了。
解放周一:您指的傷害會是一種怎樣程度的傷害?
徐英瑾:比如說,將來,機器人肯定會代替人類成為駕駛員,而出交通事故也在所難免,但是我敢打賭,事故率肯定會低于人類。我們可以容忍人類犯錯,卻無法容忍機器人犯錯,其實只要保險制度跟上,這種情況就和現在發生交通事故基本是同樣的。
引起失業才是挑戰
目前,執行著簡單任務的人工智能早已進駐工廠。以勞動密集型企業集中的東莞為例,已有6成工業企業陸續開展“機器換人”。無獨有偶,去年,富士康也提出通過引入機器人來進一步優化組裝產線。
工廠中大量使用機器人已成趨勢,這一趨勢會不會導致大批人群失業?正如徐英瑾所說,人工智能不會毀滅人類,但卻可能搶掉很多人的飯碗。
牛津大學教授卡爾·弗雷所做的一項研究清楚地表明了情況。他對超過700份工作進行了分析,其中幾乎一半工作在未來都能由電腦來完成。這一波由電腦來取而代之的浪潮不僅能摧毀那些低薪酬、低技能的工作,還能摧毀某些白領工作和服務業工作,此前這些工作機會一直被認為是安全無虞的。
解放周一:現在有很多這樣的討論,人工智能會讓人類未來的生活變得更加便利,但也讓有些人失去思考的能力,我們應該要如何解決這樣的問題?
徐英瑾:人工智能會導致智力分層急速擴大,一部分很聰明的人可以集中精力思考最難的或是終極的問題; 沒有這方面需求的人就會完全依賴它,不動腦筋了,現在已經有這種趨勢了。有了電腦之后,有些人變得更聰明,有些人則開始變得依賴電腦。思考是個人的事情,我想應該不會也不該被替代,這確實是我們面臨的挑戰。
解放周一:除了思考能力減弱,可能引發的失業潮也是一個很大的挑戰。
徐英瑾:這個技術我們到底是否跟進呢,如果不跟進,技術上就落后了;跟進的話,我們不缺人啊。機器人把活兒都干了,人怎么辦,美國已經開始計算某某技術開始運行后會消滅多少個工作崗位,對GDP有什么影響,已經做出很多數學公式了。無疑,這對勞動力充沛的第三世界國家是一個重大的戰略挑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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